芒罗到达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她买来一瓶矿泉水,走向布拉德福的房间,布拉德福的呼吸匀称而有节奏。她把水倒进一个杯子里,跪在床边并俯身向前,想要抬起他的头。
她刚刚摸到他的后脖颈,他的一只手就猛然抓住她的腕关节,动作迅速而准确。他把她拉向自己,使他们的面孔相距只有几英寸,然后低声说,“我发誓,你要是再敢对我这样做,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她微笑了一下,冲他点点头,他松开了手。她把一只手伸到他的脑后,把他扶起来,将那杯水递到他的唇边。他贪婪地喝起来,随即又躺回到枕头上,他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需要做几件事。只能一个人去。”
“你下次只要说一声就行了。我会给你个人空间的。”
“Ok,”她说,“我下次会告诉你的。”
她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口。“明早见。”她低声说,随着门闩发出的咔嗒声,她的脑海中的喧嚣声又再次响起。
她并没有对抗它们,没有尝试将它们驱走——她没必要这样做。今晚,它们表现强劲;今晚,它们将控制她,而她允许思想放松下来,听从它们的引导。她将不可避免地回归它们的发源地:她杀掉皮特·威廉的那个夜晚。
在那天晚上之前,她的生活一直很正常,直到有一天,当皮特·威廉加入到这以弗朗西斯科为首的团队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得到弗朗西斯科的许可,皮特自行承担起教她格斗的任务——“为了保护她自己”,是他在提出这一建议时所说的话。从此以后,来自南非的皮特似乎永远与她如影随形。她被迫接受了每天几个钟头和他打交道这一事实,她无法拒绝。弗朗西斯科已经下达了那个指令,而她是为弗朗西斯科工作的——更何况她崇敬他。比她大11岁的弗朗西斯科,就像是她一直梦想拥有的那种兄长,而她唯一的兄长,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夭折了。
起初就像他承诺的那样,皮特的确对她进行了像模像样的训练。随着她的技能不断进步,不知从哪一天起,每天都有同样的结局:她被迫平躺在那里,一把匕首顶在她的喉咙处。她不得不忍受他的猥亵和强暴,听到他把嘴附在她的耳边,一边舔舐,一边对她低声嘲弄,她感觉到他的汗水不断地滴落到她的脸上。
她试图让他离开这个团队,就请求弗朗西斯科把他打发走。她不能告诉他真实原因,只能寄希望于他可能会迁就她,他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她权衡了说出真相的风险,只能选择忍辱负重地活着。
知道自己不可能逃生,她产生了复仇的念头,她没有多想,她只是下意识地开始行动。在一个雷暴即将降临的黄昏,她用麻醉枪偷袭了皮特。就像是正在接近的雷声一样,这一声枪响划破了丛林的寂静。
子弹击中了皮特的肩胛骨。他摇晃了一下便跪倒在地。当她确定毒性开始发作时,她又继续靠近他,打出了第二枪,然后站在他的跟前,一只脚踩住他身体的一侧。他的眼睛向上翻起。她拔出刀子停顿了一下;《旧约圣经》的那句话在她的大脑里响起:汝不可杀人。
她把他的头扳向后面,身体跪在他的胸口上,一刀割开他的喉咙。从他的血管里喷涌出的鲜血,就像猛烈的喷泉一样溅到她的脸上和身上。她看着他血流如注,已经彻底没了呼吸,才把抓住他的头发的手松开,并站起身来低声说,“赛跑未必快者赢,打仗未必强者胜,技高者可能成为输家,有时机会决定一切。”[]
她不能把他留在这里;最好把他拖进丛林,让动物吃掉他的尸体。她走到他的船上,检查了燃料供应。只要她把所有多余的货物贮藏箱倒空,现有的燃料足够她去杜阿拉了。她起动了发动机,将船只向上游开去。皮特·威廉不见了,没有人会去找他——她只需要处理好善后事宜。
雨开始下起来。起初是缓慢的大颗雨点,然后雨势增强,变成了倾盆大雨,打在脸上如蚊虫叮咬一般刺痛。
当她回到营地时,黑暗早已笼罩住丛林,她被浇得如落汤鸡一样。她身上的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雨水已经冲走了证据。她脱下湿淋淋的衣服,钻进蚊帐爬到床上,像母体里的胎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并且难以抑制地哭泣着。
他们之间有一纸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当布拉德福陪着芒罗在这个小城转悠时,大多数时间都沉默着。这也许是他给予她个人空间的一种方式,尽管他很有可能心怀不忿。即便他能够得到任何回报或补偿——芒罗确信——那也只能是在这趟埃米莉的搜索之旅结束以后,因此,在他们很晚才吃的那顿午餐上,作为一种善意的表示,同时也是为了恢复他们先前的那种融洽气氛,她递给他一张飞往马拉博的机票。
“这是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她说,“赤道几内亚比奥科岛。”
布拉德福接过那张票,开始细看。
“以前去过吗?”她问。
他把那张票放在餐桌上,微微一笑,说,“没有。不过泰坦公司在那里有油井。”
芒罗沉默了片刻,说,“奇怪,没有哪个报告提到过这一点。”
“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她用手指拢了一下头发,然后把双手交叉起来,把下巴靠在上面,“这似乎是一个怪异的巧合。”
他的目光从桌上的机票移到她的眼睛上。“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埃米莉是在赤道几内亚和加蓬的边界线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