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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人生自古有情痴 此恨不关风与月

自打那天以后蓝芷沫便再也没见过音尘绝。

司徒云的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音尘绝派人扮做冤死鬼出现在了当时司徒云的部下收买的士兵房里,吓得他把受人指使给熙王下药的事情全招了,一下子音尘熙无辜受袭并轻易重伤的事情昭然若揭,事情被突然扯出来,司徒云方寸一乱,紧接着司徒宇宫外派人刺杀皇帝一事也就迅速败露了出来,袭击亲王,刺杀当今皇上,司徒宇当即被抓入狱,念其军功,保全尸,下令半月后赐死狱中。司徒云暂时革职闲置配合审查,司徒一家暂时禁足府中。

司徒家眼看唯一的血肉保不住,圣旨一下来,司徒云年迈的老母亲当场晕倒后便一病不起。

司徒云虽革了职,但也毕竟还是当朝贵妃的父亲,当即让人传话到了宫内,喊司徒雯回来探亲。

司徒云与慕容无敌不同,慕容一氏世袭官爵,以利为大,慕容无敌在位的时候忙着张罗人脉扩大自己的势力,权力越大以后心也就越发野起来,所以音尘绝站稳了脚跟以后迅速收拾掉了他。而司徒一氏世代为将,都是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主儿,本来祖辈上就为这万里江山背负了太多的鲜血。而司徒云也是征战沙场几十年立下了赫赫战功。司徒云自然也是有野心的,他想要征战更多的国土,扩大自己的军队和版图,所谓与萧炎国往来密切,算是权宜之计,又不算是。

这也是音尘绝迟迟没有把可以称得上是通敌叛国的证据拿出来的原因,音尘绝对司徒云还是有所保留的,此时也只是革了他的职,取了他日后穷兵黩武的机会,他若安心接受,还是可以保他全身而退安享晚年。司徒一氏虽权力受折损但至少名誉不毁。

然而司徒云却是个不服输的犟脾气,他向来思虑周到心思深沉,这一次却不认命未能会到音尘绝的意。

那日司徒雯回府探亲说是与父亲大吵了一家,司徒云气得直喊“逆女”,贵妃娘娘也只是安抚了一下府里的众人,便头也不回的回了宫。

“父亲若是为女儿好,为司徒家好,还是就此收手吧,哥哥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如今司徒家,也只能靠女儿。”司徒雯走之前只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骄傲的贵妃娘娘,哪怕家中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也依旧有足够的资本骄傲。她是长获盛宠的雯贵妃,不是不识好歹的慕容纤,她怕什么,她只想留在自己所爱之人身边。

蓝芷沫是钦佩司徒雯的这股魄力的,也是明事理得很,只是可惜,想到音尘绝看向司徒雯凉薄的眼神,蓝芷沫只得摇摇头,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又坏心眼般的生出一股庆幸出来,音尘绝看向她的时候,从来不是那样的,他的眼神,是有温度的,那是一种含着迁就与陪伴的眼神。

蓝芷沫想到沁儿那日说的话,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把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贵妃椅,她好像,没有办法跟之前一样,在这后宫之中,当一个完全客观存在的旁观者了。

司徒云进皇宫的事蓝芷沫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到书音房有一段时间了。曾经的大将军打着找皇上有要事商量的名义,连通行令牌都有,一路上真真是畅通无阻的就进到了书音房。

而当时音尘绝正在和柳如月坐在一起谈论一幅画,一抬头就看见了将军大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踏了进来。

“老臣打扰皇上雅兴了,还真是请皇上恕罪。”

音尘绝不动声色的把柳如月往身后护了护,淡淡的开口道,“司徒将军此刻不呆在府中好好反省,不得命令擅闯书音房,怕是不妥吧。”

“擅闯,”司徒云冷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黄金镶玉制成的精致令牌,“这通行令牌,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有了,那个时候我跟你父皇,几乎每天都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候,有的时候是商讨国事,有的时候只是闲聊,我进这里从来不需要招呼,你父皇可从来没说过我擅闯。”

音尘绝微微皱眉,“那是父皇。”

司徒云继续冷笑,“没有你父皇和我,你以为你能够这么安稳的待在这个位子上?你可知道我的身上有多少伤疤是为这个位子挨的?你母亲是个什么身份,你继承皇位怎么可能没人有微词?没有我替你一个个收拾摊子巩固位置,你以为你也配?”

听到母妃被提到,音尘绝猛地一抬头,看向司徒云的目光宛如冰刀。

一旁的柳如月听闻也按捺不住,发声道,“司徒大人,请你说话尊重一点。”

司徒云闻声将目光转向柳如月,灰褐色的眼珠充满不屑,“柳妃娘娘,我听说扮鬼逼供的主意就是你出的,自古后宫不得参政,娘娘做到这个份上,也真是好手段。”

“住口!”音尘绝冷声喝止,“司徒云,你今日擅闯书音房又出言不逊,该当何罪。”

“何罪?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司徒云朝前走了几步,“做错的明明是你,你辜负了我为这个国家的一片好心。”

“放肆!”音尘绝眉皱得更紧,“你不要逼朕下令抓你。”

“抓我?”司徒云哈哈大笑了几声,“尊敬的皇上,你是说侍卫统领徐大人吗?你觉得他打得过我?再说,他现在恐怕还躺在哪个角落,要过好几个时辰才醒吧。”

“你!”音尘绝眸子瞬间冷得彻底,“司徒云,你这是大逆不道。”

司徒云算得上是丝音国数一数二的高手,算起来音尘绝未必算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个弱不禁风的柳如月。不过真要打起来,撑到御林军过来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司徒云今天完全是破罐子破摔,纯粹想能伤他一把是一把。

“那也是你逼我的。”

结果却是弱不禁风的柳妃一下子窜到了音尘绝面前,像护犊一样的把音尘绝护到了身后。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书音房的门被踢开,蓝芷沫和音尘熙就冲了进来。

蓝芷沫知道了消息以后立刻就跑去找了音尘熙,诚然她的三脚猫功夫可不敢单枪匹马跑去书音房。又派人去集结御林军,两个人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音尘绝刚把挡在前面的柳如月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护着,就看到了窜进来的蓝芷沫和音尘熙。

“凌祉蓝,你来干什么?”音尘绝的声音显然又冷了几分。

蓝芷沫顿感有些委屈,音尘绝一直不来音宁宫,结果却在这边陪柳妃,结果她担心他的安危风急火燎的赶过来,他却是这么个不高兴的态度。

“我…”还没开口,一旁的司徒云却眯起了眼睛,音尘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点心思他还是看得出来的,音尘绝,很重视这个女人。

“皇后娘娘,”司徒云朝着蓝芷沫走进了几步,“这么急着赶过来,是怕老臣对皇上做些什么吗。”

“司徒将军是聪明人,本宫既然来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一眼明了,将军若是就此罢手,皇上定会既往不咎,这就派人送将军回府好生招待。”蓝芷沫故作镇静的答道,但是还是在司徒云步步紧逼的目光中语调抖了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

“哦?是吗?那老臣还得谢谢娘娘,可是什么时候,皇后娘娘能替皇上做主了?”说着司徒云伸手便要拉蓝芷沫的胳膊。

“小心!”一直站着蓝芷沫身后的音尘熙见状,顾不得礼仪,立刻一把蓝芷沫拉过护在自己的怀里,“没事吧?”

蓝芷沫愣了一下,摇摇头,刚要推开,却被音尘熙死死地搂着,“先待在我身边。”音尘熙低声说了一句,便抬头看向司徒云,“司徒将军,本王一直很钦佩将军在战场上的骁勇,包括本王在内的很多将士都一度以将军为榜样,将军今日若定要一意孤行,本王倒是很乐意与将军切磋切磋。不过将军可听好了,现在外面全是御林军,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将军可都是踏不出这书音房的。”

“熙王殿下,”司徒云挑挑眉,“素闻熙王殿下战无不胜,不过本将军倒是很好奇,熙王殿下先前受的伤,可有痊愈?”

“司徒云,你不要太过分。”音尘绝这个时候也从桌案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音尘熙的旁边。

不过奇怪的是,这次他既没有从音尘熙怀里把蓝芷沫拉过来,音尘熙也没有见势把蓝芷沫立刻放开。

“少废话,”司徒云从鼻腔哼了一声,“我要真想走外面那些御林军是拦不住我的,不过我倒是真想看看你们这俩个毛头小子的能耐。”说罢抬头就要给音尘熙一下子,正搂着蓝芷沫的音尘熙还没来得及还手,就已经被音尘绝接了下去。一连过了好几招眼看着音尘绝有点接不上,蓝芷沫连忙让音尘熙放开自己,去帮音尘绝。

看到柳如月一个人躲在桌子后面,脸煞白煞白的,蓝芷沫这才想起来她是个毫无功夫底子的文弱女子,不顾司徒云就在前面,连忙就往柳如月那边跑过去。司徒云见状想要伸手拽住她,幸好蓝芷沫前段日子被音尘绝锻炼的敏捷度和速度都很不错,及时躲了过去,音尘熙又迅速抓住司徒云的手,打了起来。

“柳妃,你还好吧。”蓝芷沫窜到桌子后面,安抚住柳如月,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就听到音尘绝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你乱跑什么?”

蓝芷沫抬头刚要辩解,就听到音尘绝继续说,“如月有朕保护着,你别再乱跑添乱了。”

“我…”我怎么就添乱了。我,只是想帮你保护她啊。

那边的音尘熙看到这边的状况分了一下心,被司徒云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身后掌风微起,音尘绝耳朵动了动,第一反应便是转身把眼前的两个人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皇兄,小心!”刚刚爬起来的音尘熙,来不及阻挡,飞快上前生生替音尘绝吃了司徒云一掌。

毕竟先前元气还没恢复,猝不及防的就嘴角溢血。

“尘熙!”蓝芷沫惊呼了一声,想要冲上前查看,却被音尘绝一手拦在了身后。

“我没事。”音尘熙把嘴里的血吐掉,狠狠抹了抹嘴,支撑着站了起来。

“抱歉熙王殿下,不小心下手重了呢,不过看来,你还不够格与我切磋啊。”司徒云松了松手腕,语气中夹杂着嘲讽与不屑。

音尘熙盯着他,不说话。

突然,司徒云感觉脖颈一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我够格吗?”

司徒雯将剑抵在自己父亲的脖子上,冷冷的问道。

“雯…雯儿?”司徒云一向警惕性极高,刚刚只顾着嘲笑这几个毛孩的不自量力,外加上背后偷袭的居然是自己的女儿,这才防不胜防。

“父亲,女儿劝过你最好就此收手的。”

“雯儿,为父这是为了你好,司徒一氏就此没落,你靠什么在这宫里立足?”

“父亲以为以这样的方式夺回权势就是为司徒家好了吗?父亲这样做,不过是让女儿再也没有颜面在宫里待下去,让司徒一氏的清誉就此蒙羞!”

“胡说!”司徒云一时有些恼羞成怒,“我司徒家怎么会蒙羞?我真是平时太宠你了,别忘了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那又怎样,”司徒雯抓剑的手并未松开,只是盯着自己的父亲缓缓说道,“我司徒家向来对朝廷忠心不二,曾祖父,祖父,包括父亲你都为丝音国立下过汗马功劳,司徒一氏的祖训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些难道父亲忘了吗?今日父亲擅闯书音房,与皇上交手,打伤王爷,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怕以后无法给司徒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吗?”

“你……”司徒云一时被博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头沉默,不得不说,司徒雯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他不甘心啊。

“父亲,”司徒雯见司徒云有所动摇,继续说道,“女儿的武功是您教的,为人处世的道理也是您打小教导的,女儿是打不过您,也做不来弑父这等事,但今日父亲若是执迷不悟,女儿只能以自己向列祖列宗谢罪。”说罢司徒雯抽走搭在司徒云脖子上的剑,一把放在了自己脖子前。

“雯儿!”司徒云这下可慌了,司徒氏这一代香火稀少,他一直就对两个孩子疼爱有加,如今司徒宇押在牢狱里朝不保夕,司徒雯这一出真是让他急了,“你把刀放下,好好说话。”

僵持片刻,司徒云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说一不二,绝不是威胁他,连忙说道,“为父什么都听你的,把刀放下啊!”

于是司徒雯举着剑拉过司徒云,面朝音尘绝跪下,“罪父今日只是一时糊涂,还请皇上念在他为国征战多年的份上,从轻发落。”

一旁看着这一出闹剧已久的音尘绝这才开口,“将军大人今日太过于冲动了,以前你教导朕领兵之道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音尘绝绕过桌子走到他们面前,蓝芷沫也跟着站起来上前扶住一旁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音尘熙。

“罢了,司徒云,朕准你此刻告老还乡,司徒一氏削其兵权,祖上荣誉以及先帝所赐爵位不除,财产充公一半,你可有异议?”

司徒云低着头,声音依旧不卑不亢,“没有异议。”

叹了口气,音尘绝还是又加了一句,“司徒宇除名司徒氏宗谱,发配岭南劳役一年,归乡。”

听完这话,司徒云和司徒雯都抬起了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磕了一个头,“谢皇上隆恩!”无论如何,这唯一的血脉是保住了啊。

司徒雯扶起了父亲,朝音尘绝又行了一个礼,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音尘绝叫住,“贵妃,今日…”

司徒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接了一句,“皇上,如今我已不是这贵妃了,皇上大可不必在用这生疏的名号来称呼。”

音尘绝沉默了一下,还是低低的说了一句,“雯儿,今日谢谢你。你是个好女孩,只是可惜误入了帝王家,是朕,负了你。”

司徒雯这时转过头,“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没有误入,没有可惜,这世上从不缺痴情人,不过,我很高兴,这是你第一次这样叫我。”目光绕过音尘绝,看向他身后,也不知道是落在蓝芷沫还是柳如月身上,忽地自嘲的一笑,“其实你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不是吗?你也有想要珍惜的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罢了。”说完这句话,司徒雯便扶着司徒云,走出了书音房。

就那几步的路程,威风几代的司徒家,就此没落,骄傲如斯的雯贵妃,也不复存在。

音尘绝还停留在司徒雯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里,忽地听到身后蓝芷沫有些焦急的声音,“尘熙,你还好吧?”瞳孔迅速一缩,然后转过头,跟蓝芷沫一起扶住了额间正冒着冷汗气息不稳的音尘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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