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蛇”出洞
1940年6月,随着法国的战败投降,英国所面临的战争局面就显得异常严峻,形势对英国海军极为不利。原来根据英国与法国的协议,英国海军主要负责在大西洋上进行护航作战和封锁北海海域,阻止德国海军主力舰队进入大西洋,而在地中海与意大利海军角逐的使命则由法国海军来承担。但现在,英国海军不得不在大西洋和地中海上同时迎战德国和意大利海军。而且,此时德国海军潜艇在海上的破坏活动非常猖獗,英军需要投入大量的护航反潜兵力,若要再分出部分兵力对付意大利海军,颇有些捉襟见肘。
此时,意大利海军拥有战列舰6艘、重巡洋舰7艘、轻巡洋舰12艘、驱逐舰61艘、潜艇105艘,其他舰艇69艘。地中海的英军则处于绝对劣势,因此英军地中海舰队司令安德鲁·坎宁安海军上将向海军部请求增派舰艇和飞机。
英国海军部根据战场形势,适时调整地中海舰队的建制,将地中海舰队一分为二,一支由坎宁安指挥,仍称地中海舰队,共计航母1艘、战列舰3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26艘,其他舰艇8艘,以埃及的亚历山大港为母港;另一支由詹姆斯·萨默维尔海军中将任司令,称为H舰队,共计1艘航母、1艘战列舰、1艘战列巡洋舰、2艘巡洋舰和11艘驱逐舰,驻直布罗陀。两支舰队的作战区域以马耳他岛为界。
意大利舰队的主力常驻塔兰托港,掌握着地中海中部的制海权。在岸基飞机的掩护下,他们可以随时袭击英国在地中海上的运输船队,使在埃及作战的英军后勤补给陷入困境。为此,英国地中海舰队不得不集中全力为运输船队护航。可是,尽管英国军舰在地中海上疲于往返奔波,运输队仍不断遭受袭击。而且,由于护航舰只较少,运输船队出航的时间间隔被迫拖长,致使运输船的周转率大大降低。因此,削弱意大利舰队,夺取地中海的制海权,以保障运输船队的航行安全,已成为英国地中海舰队的当务之急。
在亚历山大港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部里,一位鬓发斑白、精神抖擞的军人正双臂交叉在胸前,来回踱步,他就是当时已负盛名的英国地中海舰队司令安德鲁·坎宁安海军上将。坎宁安将军于1898年15岁时就加入了英国皇家海军,40多年的戎马生涯,使他练就了沉着、果断的良好军人素质,战争的烽火将他锻炼成为一名坚定顽强的海军领导人。他一生南征北战,为大英帝国立下了汗马功勋。而今,他怎能在强敌面前畏缩不前呢?丰富的战斗经验使他坚信:战争不仅是双方实力的决斗,更是谋略和智慧的较量。古往今来,以少胜多、智取巧胜的战例何止万千!
坎宁安敏锐地看到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拥有2艘航空母舰,而对手的弱点也正在于此。尽管意大利空军能提供空中保护和远程侦察,但两个军种协同作战毕竟不便。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地中海上,英军真正地把握着制空权。只要他一声令下,航母上的舰载机就能立即升空。另外,尽管意舰航速快,大炮射程远,但它们的装甲防护薄弱,以至于有人干脆叫它们“纸板舰队”。想到这里,坎宁安上将已胸有成竹,自信可以击败对手。
然而,事情毕竟没那么简单。决战只是坎宁安的一厢情愿,意大利海军司令伊尼戈·坎皮奥尼总司令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意大利海岸线长,其海军舰队得时时想着保护本土。所以意大利舰队采取保守战略,平日龟缩在塔兰托港内,从不贸然外出,只是在得到可靠情报后才出海袭击英国的运货船队,完成任务后便匆匆返航。
一连几个月,坎宁安一筹莫展,找不到打击意大利舰队的机会。他也曾派几艘驱逐舰和商船出海,企图诱出意大利主力舰只。但坎普奥尼似乎识破了他的意图,始终闭门不出。
意大利舰队的保守战略激怒了坎宁安。经与航空母舰司令利斯特海军少将研究,坎宁安作出了一个重大抉择:空袭塔兰托!
这一主动出击、打上门去的大胆设想,与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担任英国海军主力舰队战列巡洋舰分舰队司令的海军上将戴维·贝蒂面对德国海军舰队龟缩在港内的情况不谋而合,只是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戴维·贝蒂没能实现他的宏伟抱负。
1935年,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时,英国海军地中海舰队司令庞德也曾制定了以舰载机攻击锚泊在塔兰托军港内军舰的计划作为应急的备用方案,后来由于英军没有介入,这一计划也被束之高阁。
拉姆利·利斯特在1938年出任“暴怒”号航母舰长时发现了这一计划,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1940年8月已晋升为海军少将、担任地中海舰队航母部队司令的利斯特随“光辉”号航母到达亚历山大港,并向坎宁安汇报了这一计划。坎宁安正因意大利军舰闭门不出而大伤脑筋,闻听此计划,大加赞赏,并指示他开始进行必要的准备。
2.目标——塔兰托
“如果把意大利海军比做一柄剑,那么瘫痪了塔兰托,这柄剑也就卷了刃。”有人在分析意大利军事地理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确实如此,塔兰托海军基地地位的重要,得利于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和险峻的地形。
意大利半岛就像踏进地中海的一只靴子,塔兰托就深藏于意大利靴形半岛的底部。在这只“皮靴”的鞋跟和鞋掌之间,有一个向内弯曲的鞋弓弧,这就是塔兰托湾。它面对着浩瀚的东地中海,与西西里岛共扼地中海的咽喉。以塔兰托为基地的意大利舰队,进可以攻,退可以守。难怪英国人将其视为心头之患。
塔兰托分为内港和外港两部分。内港名为皮克洛,完全为陆地所包围,仅有一条狭长的水道与外港相通。外港称格兰德,港阔水深,是大型战舰的主要停泊地,有圣皮埃特罗岛和圣保罗岛,犹如哼哈二将把守住入口。数千米长的防波堤,从这两座岛屿延伸到岸上,像两条玉臂将整个塔兰托港拥入怀中,在外港唯一的入口处,意军已设置了防潜网,岸边有一尊尊巨大的岸炮指向外海。看来,想从海上攻入港内,真是难于登天。
尽管从空中对港湾实施攻击尚无先例,但意大利人也不敢马虎。在开罗,年轻有为的英国情报军官波洛克海军上尉用一种老式的投影放大机,对侦察机从空中拍摄的塔兰托港照片进行了认真判读。他发现港内防御兵力很强,大约有300门高射炮和22个探照灯具。然而,使波洛克迷惑不解的是,所有的照片上都有一些小白点,难道是洗印时出的毛病?或者是相机镜头有污斑?然而,小白点的排列颇有规律性,间距大致相等。这是什么呢?波洛克敏锐地断定:是拦阻气球。不久前为抗击德机轰炸伦敦,英国就曾使用过这种气球,想不到意大利人这么快也学会了这一手。
拦阻气球是由金属线或钢缆系留于空中一定高度上的障碍物,通常设在港口、舰艇和重要军事目标的上空,以防敌机低空突袭。一旦飞机从低空进入,就有可能撞上钢缆,导致机毁人亡。
英国“光辉”号航空母舰塔兰托基地司令阿图罗·里卡迪将军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他拍着胸脯对不时来此视察的意大利海军官员保证:“我的塔兰托固若金汤!火力、照明、拦阻都已联成网络,任何一架飞机都别想钻进来!”
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英国航空母舰上的舰载机就是要突破他自认为固若金汤的塔兰托。
英国在地中海的两艘航空母舰,一艘是“鹰”号,它跟随坎宁安转战1年,曾多次遭到意大利岸基飞机的攻击,已显得老态龙钟;另一艘是“光辉”号,它刚刚服役4个月,显得生气勃勃。
“光辉”号航空母舰是皇家海军的骄子,它舰长226米,宽29.2米,排水量为2.3万吨,吃水7.3米,航速31节,载机36架,其中“箭鱼”式鱼雷机24架,“管鼻燕”式战斗机12架。“箭鱼”式鱼雷机是一种老掉牙的飞机,其最高时速只有138海里,和年轻的“光辉”号实在不太相称。让它们在夜间溜进塔兰托港贴着水面低飞,在离目标几百米时投下鱼雷,那无异于去送死。
为此,他们对“箭鱼”飞机进行了改装,领航员被挤在后座上,炮手被取消,空位上加放了1个60加仑的副油箱,以延长飞机的续航力。为完成突袭任务,还从舰队中挑选了一批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抓紧进行夜间训练。驾驶员练习陡直下降,在快要碰到浪尖时再把飞机拉起来,然后朝模拟目标投雷。
对这样大吨位的航空母舰来说,“光辉”号的载机量也许过少。然而,这正是英国人在设计上的巧妙之处。当时的海军大臣丘吉尔敏感地预见到即将到来的空中威胁,他指示:“宁可牺牲载机量,也要加强防护能力!”
于是,“光辉”号和它的几艘姊妹舰就成了与众不同的“装甲航空母舰”,和意大利的“纸板舰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光辉”号的装甲防护能力极强,飞行甲板装甲厚度为76毫米,据称可承受2000米高空投下的225公斤炸弹。它还装有二部792型对空警戒雷达和16门114毫米高炮。通过雷达屏幕上神秘莫测的尖头信号,雷达兵可以昼夜捕捉来袭的空中目标,并及时报告给高炮手。
“光辉”号的舰长是博伊德上校。博伊德绰号为“犟牛”,这不仅因为他体格健壮,性情暴躁,还因为他有一种认准目标便义无反顾的性格。博伊德早年是巡洋舰上的一名鱼雷长,但他却对飞行有着特殊的兴趣。当他还是个年轻中尉时,就私下学会了驾驶飞机。凭着他天生的犟劲,他硬是从一个普通的轻巡洋舰舰长,晋升为皇家海军中为数不多的攻击航空母舰的舰长。
鱼雷长出身的博伊德,对鱼雷感情深厚,当讨论攻击塔兰托是使用鱼雷还是炸弹时,他坚定地选定了前者:“从舰底进水比从舰上进空气有效得多”。
博伊德选定鱼雷攻击,也不全是出于感情,更主要的是他对防雷网和鱼雷性能了如指掌。
防雷网是一种用金属制成的防雷设施,设置在大型军舰的周围或侧旁,防护军舰最大吃水线以下的舰舷。所以,即使鱼雷投掷再精确,也只能炸毁一段防雷网,而奈何不了战列舰。为此,博伊德起用了刚刚秘密研制成功的磁性鱼雷。这种鱼雷不同于一般的触发鱼雷,它的引信装有一个感应装置。当鱼雷从敌舰船底下通过时,感应装置受舰船磁场的影响而动作,从而引爆火药,使雷头爆炸。舰船底部比两舷的防护力差,易于损毁,因此,磁性鱼雷的攻击效果比触发鱼雷好得多。更主要的是,由于磁性鱼雷不是直接触及舰舷时爆炸,而是从舰下通过时爆炸,定深可以适当靠下。意大利防雷网的设置深度为8米左右,英军可将磁性鱼雷定深为10米。这样一来,意大利人精心设置的防雷网就根本不起作用了。当然,对于这一切意大利海军当局一无所知。
3.奇袭计划“搁浅”
11月6日13时,坎宁安将军乘坐战列舰“沃斯派特”号,率领庞大的地中海舰队从亚历山大港起航,浩浩荡荡向西挺进。
坎宁安将军站立在旗舰舰桥上,不时环视四周,脸上露出坚定而严肃的神情。他感到肩上好像压上了千斤重担,心里暗自思忖:这次行动事关重大,可能使他成为在地中海上创造奇迹的人,但弄不好也可能成为永远被耻笑的人。然而,个人的功过在史册上究竟占多大分量倒是区区小事,重要的是,这一仗关系到大英帝国今后在地中海上的命运。
坎宁安将军清醒地意识到,这次袭击成功的关键是出敌不意。可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敌人在空中有飞机侦察,水上有潜艇出没,英国舰队的一举一动都在意大利人的眼皮底下进行。在这种情况下,航空母舰要横渡地中海驶抵离塔兰托只有180英里的海域,而又不被发现,这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英军的意图过早地暴露,导致意大利舰队出击,那么,整个袭击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为了隐蔽企图迷惑敌人,坎宁安专门组织了一个佯动编队,代号8部队,由3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组成。而且,在地中海舰队出航前后,英国还加强了地中海东部南北之间的航运,同时出发的运输船队有4批,希望以此分散敌人的注意。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弄巧成拙呢?坎宁安心里依然没底儿。为预防万一,他加强了侦察力量,并命令由2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和12艘驱逐舰组成的掩护群,随时准备截击离开基地的意大利舰队。
令人庆幸的是,里卡迪将军的确不知道他已面临危险。他的职责就是基地防卫,至于远海侦察,则由空军负责。因此,里卡迪将军手中没有一架飞机。墨索里尼曾自负地断言:意大利海军不需要有自己的飞机,打起仗来海空两军可以协同配合。可他忘了,战争中多少次血的教训已证明:再好的协同也代替不了统一的指挥!
里卡迪得到空军的通报说,他们已向可能威胁塔兰托的海域派出了侦察机,但未得到敌情警报。
英国皇家战斗机组是的,没有敌情警报,因为派出的侦察机1架也没有回来。在这个关键问题上,意大利空军向自己的海军兄弟打了埋伏。11月6日至13日,曾有3架意大利侦察机接近过英国航母编队,但未等它们判明企图,就被“光辉”号上紧急起飞的战斗机击落了。里卡迪急盼的情报也随之被埋进万顷碧波之中。
在意大利海军高级指挥部的作战室里,一张大幅军用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意方和英方舰船的位置。这里是意大利海军的指挥中枢。值日官在11月7日陆续收到侦察报告:英国地中海舰队已驶离亚历山大基地,正在向西航行。
于是,意大利舰队司令坎普奥尼将军通知塔兰托的舰队作好出航准备。可是,次日晨的空中侦察又否定了上述报告。坎普奥尼举棋不定。下午,意方又发现一支运输船队驶往马耳他,在这支船队以南发现坎宁安的战列舰正在向南航行。坎普奥尼命令9艘潜艇开往这一海域,并派出多艘鱼雷快艇到马耳他海峡巡逻。
与此同时,从西西里机场起飞的25架轰炸机前往攻击,但未能发现目标……一连几天,纷纭杂乱、相互矛盾的情报充斥着作战室,英国航母编队所要去的东地中海反而被忽略了。
11月10日傍晚,坎宁安也收到一份侦察报告:大量军舰停在塔兰托港内,没有丝毫离港的迹象,而且又有一艘战列舰驶入港内。
坎宁安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气,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11月11日傍晚,淡淡的月亮刚刚从东方海平面升起,“光辉’号航空母舰在4艘巡洋舰、4艘驱逐舰的护卫下,悄悄出现在意大利东南250海里的水域。丹尼斯·博伊德上校站在铺有海图的指挥台前、不时校正着航向。航向的箭头所指,正是意大利海军基地塔兰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