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烈山心如止水,他对危险有着超出常人的预判。这倒不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而多半来自后天的磨练。从刚才任桓踏进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直觉便告诉他——有危险,须谨慎!此刻,任桓一反常态的举动,更令他有所警觉,他瞬间便睁开了眼睛,侧目睥睨。就见任桓端着碗,走到他们的身旁,问:“高你们这坐会儿不碍事吧,能唠两句不?”
老刘不冷不热地回答:“当然,你想坐多久都可以,只要你不后悔!”
任桓拉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在烈山的身旁,他并不急于说话,而是狼吞虎咽地吃面。看来他是饿极了,把那一碗面连汤带水吃得一滴不剩,才打出一个饱嗝,坐直身子。
他说话带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倒不像是吉林的,颇有几分辽宁铁岭的口气,也不知他这是邯郸学步,还是狐假虎威的缘故。他问叶冬:“看你老面熟了,像是一个老朋友的孩子,怕搞错了,问问你呗?”
叶冬哂笑一声,冷冰冰地回答道:“不用问了,你没有搞错,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你这孩子咋这虎捏!我又没见过你,你高哪就认识我了?”
老刘眼睛一瞪,骂道:“嘿、嘿、嘿~~~我警告你,你说话客气点,别找抽!”
“干哈玩意,你这人也够扒瞎的,你和这小伙儿唠嗑,碍你啥事啦?”
老刘回敬道:“你有屁快放!别孩子孩子的乱叫,你嘴巴干净点。”
“嘿,你这个银啊!真能嘚瑟!”任桓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接着说:“你是叶冬不?”
叶冬鼻子中冒冷气,嗯了一声。
“那就好,我就找你,叶文命是你爸不?想知道他在哪吗?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知道不?”说完,任桓起身,扬长而去。
叶冬冷笑一声,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后就走。烈山也连忙跟了出去,老刘错愕之间,瞪眼看一桌的人已走净,忙大喊着结账,扔下五百块钱,转身也跑了出来。
几个人走出去没有二十余米,任桓便站在道边不走了。
叶冬催促道:“走啊,去哪?”
任桓发着牢骚:“走啥呀?你叫他们俩别跟着啦,有他俩啥事啊?”
叶冬还没说话,老刘率先骂道,俨然也是一副东北腔调,“滚犊子玩意,你耍呢吧,欠收拾的货!还不快走。”
任桓给气乐了,连声说:“好好好,我走。”
任桓低着头在前面带路,走到北新桥,又向南拐上东四北大街,没走多远,就一头扎进一条胡同里。
叶冬清清楚楚地看到,胡同口的路牌上写着——香饵胡同。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难道是人家要撒下香饵钓金鳌?呸呸,应该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叶冬今天是打定了主意,死磕到底!管你是刀山火海,还是阎罗鬼殿,你只要敢去,我便绝不退缩。
老刘比较贼,刚才从饭馆里出来的时候,从桌子上顺了两只空啤酒瓶,夹在胳肢窝下。这一路走来,他见去的地方越来越僻静,立刻警觉起来。他捅了捅烈山的腰眼,递过去一只空酒瓶。烈山捏在手里看了一眼,又不屑地还给了他。
老刘嘀咕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深入胡同一百米左右,任桓才停下脚步。叶冬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条胡同并不狭窄,两旁绿树成荫,一边是老式的住宅楼,被围墙围起;一边是低矮的平房,店铺林立。在胡同的一侧,停满了车辆,树影和汽车的后面都可以藏人。
任桓转过身,对他说:“就高这吧。”
叶冬回答:“好吧。”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任桓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支香烟,抽了几口,才开始对叶冬说:“你爸老不仗义啦,过河拆桥,说好了二十万美金,一手钱一手货的,可他把我的货给卷跑了,钱却没给。你说咋办捏?”
“我父亲现在在哪?”
“你虎啊,货没了;人,我还不给扣下来?现在我不要货了,就送给你们啦。我只要钱,五十万美金,一分也不能少,给钱我就放银!”
老刘插言:“你穷疯了,什么东西值五十万美金啊?你好赖也算是老叶的朋友,怎么一点江湖道义都不讲!”
叶冬也问:“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钱的事咱们好商量。”
任桓哼了一声,从兜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叶冬的手里。
叶冬拿过纸,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路灯光,仔细地看去。那是一方红色的印痕。印痕成四方形,边长粗看接近八厘米,上面有两种文字篆刻的印文,一部分为九叠篆,另一部分是叶冬看不懂的文字,像是带标点符号的蝌蚪文,必为满、蒙、藏、维文字之一,还有可能是历史中已经消失的回鹘文。
任桓补充说:“黄金的。”
老刘咋舌。
叶冬的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如果以边长八厘米来计算,按照古代金印的制作规格来说,一般可以认为是正方体除以二的大小,这还没加上上面印纽的部分,直观的计算,整个印章的体积就达到256立方厘米,黄金的比重大约是每立方厘米,19.3克左右。两者相乘,这方金印的重量将达到4940余克,也就是将近五公斤。如果按照现在的黄金市值来估价,单就这方金印的材料成本就应该接近七十五万人民币。
叶冬傻眼了,心中翻腾几遍,口中一阵嚅嗫,暗道,这不就是那方金印吗!
任桓不无得意地说:“起先我也不知道能值这老多钱,后来东西到手了,才发现,我要低了。我还得谢谢老叶,幸亏他把东西给转走了,要不我还真亏大了。怎么样,叶冬,你别老吭哧瘪肚的,啥时能凑齐这笔钱啊?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到时候我可翻脸不认银。”
叶冬有点上火,不单是因为手里拿不出这么多钱,更多的原因是不解和愤怒。他想都不想,上去就是一拳,重重地打在任桓的脸颊上。
任桓被打了一个趔趄,眼镜也掉到地上碎了,嘴角立刻渗出鲜血。可是他不怒反笑,阴森森地说:“六十万,你有钱就尽管打,反正老叶在我的手里。”
叶冬再次挥拳,可是手臂停在半空,迟迟难以落下。
老刘在叶冬的背后怪叫一声,“我&你大爷,我先弄死你丫挺的!”说着,他抡着啤酒瓶就冲了上来,作势要揍任桓。
任桓一边后退,一边大喊:“黄四!你高哪挺尸去了!”
随着这声呼叫,从花梗胡同拐弯处的阴影里窜出来二十来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任桓显然是欺负他们人少,想教训教训他们。
领头的那个叫黄四的人嘴里絮絮叨叨地骂道:“捞板儿,和这些瓜怂搡搡个甚?咱兄弟增得很,****妈****的。”
任桓见自己的人都冲了过来,立刻胆气十足,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应该是叶冬他们跪地求饶,然后自己耍足威风,扬长而去,让自己成为面前这三人永恒的噩梦。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今天遇到的都是吃生米的主儿。老刘哪管那些,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今天要是自己这一方被打怂了,钱得照给不说,人也不见得救得出来。
任桓不是脚趾、黄福根之流,那些人多少还都要点脸面,从任桓的履历和眼前的种种作为来看,这个家伙就是一头狼,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根本不用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同类。
老刘大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叶冬、烈山紧跟其后。这三个人天天混在一起,早心有灵犀,再说也不是第一次打群架了,谁能干点什么心里都一清二楚。老刘挥舞着两只酒瓶子,使出了泼疯八打,一阵胡抡。
说实话,黄四那帮人确实也不含糊,别看他们的装备比较落后,手里拿着的都是木棍,但是干起仗来,人人奋勇、各个争先。以致于老刘怀疑这帮家伙是不是磕了药,还是被洗了脑,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
老刘甫一交手,酒瓶子就被对方的棍子给打碎了,这下倒成全了他,空酒瓶瞬间变成了管叉,挥舞起来更加吓人。同时,他一路大呼小叫,以势夺人,好像这架不是用手来打的,而是用嘴来喝破敌胆。其实这一切都是虚招,对方没有经过战术训练,更不懂战术是何物?和他们谈黑土地之狐的“一点两面”、“三三制”简直是对牛弹琴,他们根本没有看明白叶冬他们的阵势。
叶冬、烈山、老刘三个人成掎角之势,老刘在前,烈山、叶冬分居两侧,叶冬的任务就是保护老刘的侧翼,抡起背包帮助他遮挡对方的攻击;而真正的杀招,是在何烈山这一侧。他看准时机,或者一拳,或者一脚,招招狠辣致命,说简单了,就是专打反关节,这样既不伤人性命,又能迅速地减弱对手的战力,效果出奇的好。仅一个回合,不到半分钟,烈山已经打倒了两个,并且夺下了对方手中的武器。有了武器在手,他们三个人胆气更壮。
对方还在拼命冲锋,想冲散他们。而他们也很清楚,只要各自为战,那就会双拳难敌四手。随着一阵大乱,叶冬几人,阵势一转,又以烈山局中,老刘、叶冬居两侧,呈扇形阵势迎击。烈山手里的棍子使得很刁钻,除了遮挡之外,他并不抡或者扫,而是捅。这招阴损至极,杯口粗细的棍头,别管捅到哪里,对方必会发出一声闷哼,顿时失去抵抗。叶冬和老刘则专门收拾那些暂时退出混战的对手,棍棍到肉,绝不留情,打倒为止,瞬间对方又被打倒三人。
黄四怪叫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一尺来长的西瓜刀,一边猛砍,一边喊道:“捞板儿,快跑呀!挡不住啦!”
任桓早就心慌意乱,他没想到对方虽然只有三人,却如此勇猛。他一边顺着胡同向西边退去,一边吼道:“叶冬,你想咋地吧?我告诉你,把我惹急眼了,没你好果子吃!我还会找你的,准备钱吧!”
叶冬没空搭理他,黄四正朝他扑了过来。
那黄四是这一群人里的领袖,心眼自然比别人多一些。他充分估计了对手的实力:很明显,中间的小伙子最难对付,看身手就知道肯定练过;右边的矮胖子也不简单,一路大呼小叫,声势逼人;唯独这个叶冬,不言不语,可能是个软柿子。所以黄四直奔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