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烈山却把注意力集中到那具尸骨的身上。因为洞穴里的湿度和温度太高,尸骨外面的衣物早腐化成灰,空留一堆余烬,只有嶙峋白骨,显得狰狞可怖。在遗骨的旁边,还有一只军用水壶和一个灰色人造革包。烈山把包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有罗盘、钢笔式手电筒、地质锤、匕首;此外,还有一架SH照相机厂生产的135-F2型照相机。
叶冬望了望他,收回目光,拧亮手电筒,照向内侧的洞壁,就见洞壁上的字迹介于篆书、楷书之间,形体方正、横平竖直,撇如刀、捺如钩。而且所有字的笔画差不太多,像人、上、下,一、二之类的笔画少的字一概不见。他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可是那些文字一个也不认识。
烈山走到他的身后,说道:“这是西夏文,我们看不懂,里面反复出现的一个符号是我们认识的,那是一个右旋的万字符。”
叶冬也早注意到了,在石壁上的文字中多次出现这个符号,看来这是一篇和佛教有关系的文字。
两个人看得意乱神迷,本想久留,可是就听到洞穴中水声大振,回响轰鸣,那些飘散在半空的雨雾竟然开始上升,如浸了血一般。
烈山警觉地说:“看来幽泉的水还没有停止上涨,这里的雨雾越来越盛。既然玉龟和金印已经到手了,咱们不能久留此地,还是赶快撤出去吧。”
叶冬顿足叹道:“可惜石壁上的字我们没办法拓印下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到这里来了~~~”
烈山劝道:“我们能够找到这些,已经该知足了。何必非要一网打尽不可!”
叶冬只好作罢。烈山收起玉龟和金印,依旧包在蓝色包袱中,又顺手拾起那架照相机,一起塞进背包中,两个人才依原道返回。
当他们爬上木桩,重新返回到石径上的时候,颇有几分恋恋不舍。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可是只能停留片刻,这不得不让他们心生遗憾。
叶冬望了望对面泛着红光的黑崖,又向一分为二的石径那头望去,心中一片茫然。
突然,石径上出现一个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叶冬叫道:“烈山!是我的眼睛花了吗?你看那个黑点是什么?”
何烈山也注意到了,双眉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半天才说:“是活物!在移动。”
叶冬有点亢奋,活物!能是什么活物,先别说这么窄的石径难以通行,就说这里的大环境,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饮用水,如果是动物的话,是怎么生存下来的?难道不是动物,而是人!想到此,他跃跃欲试,恨不得爬过这段断崖,追过去看看。
何烈山一把拉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个黑点即使是人,也肯定不是叶叔叔。你记得那封信吗,是叶叔叔回程的时候留下的,这说明他已经原道返回了。”
叶冬黯然神伤地答道:“你的判断并不准确,如果我父亲抱定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进来了就没打算再出去的话,那封信也有可能是进来的时候预先留下的。”
烈山无言以对,但是耳畔的水声激荡,在整座深渊中回旋,每多停留一分钟,生还的概率就会少一点,他必须要把叶冬带出去。
何烈山大吼道:“叶冬!我们必须回去。现在就走!”
烈山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在洞穴中回荡。
黑点消失了,融化在红光愈盛的尽头,那里是什么所在谁也不知道,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也许~~~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回到缝隙处的时候,便立刻傻了眼。刚才还平缓的溪流,此刻已经变成汹涌奔腾的狂潮。愤怒的溪水从缝隙中冲刷进来,似野马狂奔,嘶鸣着坠入深渊中,惨叫不已。一条白色银链被深渊中的红光染成血红色,仿佛飞落而下的不是溪水,而是鲜血。这条血链画一个弯曲的弧度,就挂在半空中,令人毛骨悚然。
烈山拉着叶冬,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间钻了出去。随后,两个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浩浩汤汤、怀山襄陵,水势一片浩大。他们置身之地已经被淹没,再往下烟波浩渺。
如果这片水域出现在广阔的天地之下,也不足为奇,可是此刻,是在一个黑沉沉的洞穴中,光线几乎全部消失,只能看到模糊的暗影,和怒潮连成一片。
烈山掏出手电筒照射过去,远方他们掉落的入口处,已经被水淹没,只露出密道上方石柱的部分。二人大惊失色,一旦入口被水封住,想出去就势比登天了。他们再也顾不得水中那些奇怪的生物了,借着水势、顺流而下。
说到水性,叶冬当仁不让,他能够在游泳池中连续游动一千多米。可是到了这里,他却吃了亏,他缺乏游野泳的经验,在没有泳镜的前提下,把头扎入水中,顷刻间就觉得眼睛疼痛难忍。而且水里有东西,一直在伴游,还经常进行亲密的身体接触,感觉特别不好。最后,他干脆把头露出水面,两只手臂车轮般舞动划水,把自由泳和狗刨结合起来使用。
何烈山却没有那么狼狈,一直把头露出水面,脚在下面踩水,借着水势,推波助澜。
他们终于接近了入口,入口就在水下。
叶冬一边踩水一边说:“怎么办?洞口已经被封死了,也不知道深浅,咱们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烈山一脸肃容,答道:“这里的地势很低,我刚才摸过底,水的深度已经超过五米,若现在游进去,还有逃生的机会!如果咱们再迟疑半步,超过一口气的时间,那就完了,你先~~~!”下面的一个“游”字还没有出口,他的身体突然往下一坠,没入水中。
叶冬伸手往水里一捞,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
何烈山借助这一臂之力,勉强浮出水面,喊道:“快,我被缠住了,你快游进去。”
叶冬暗自咬牙,那些水里的怪物一直跟着他们,似乎猜到他们要逃,肯定十分不舍,终于出手了。他奇怪的是,那些东西为什么只攻击烈山,没有对自己下手。他知道此刻形势危急,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当下,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他拼命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何烈山自腰部以下,全被透明色的丝丝缕缕缠绕着。他来不及细想,伸手就去抓烈山腰间之物。可那些带着树突的丝缕触手光滑,并不好解开。
烈山闪转腾挪之际,已经抽刀在手。他把刀身紧贴着身体,刀锋向外,顺着自己的腰部以下划了下去。顿时,水中便布满了散落的丝状物,如人发一般。
叶冬只感觉到两只手全麻了,隐隐约约之中,甚至感觉到那些东西,似乎正顺着他的骨头缝往里面钻,又在身体里循着血管遍游周遭,从心眼里发出了一阵瘙痒的感觉。
烈山的状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两个人艰难地浮出水面,烈山急促地喊道:“快,快,再不钻进入口,就会被这些东西缠死的。”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又钻入水中。
水中的怪物搞不清楚是巨大的一只,还是无数只汇聚到一起,他们置身的水域,经过这一通翻腾搅动,已经变成了黄绿色,这是一种非常污浊的颜色。
烈山不知道下潜了几米,才摸到了入口,他并不急于钻进去,反而守在那里。
叶冬也潜了下来。烈山用手中的刀轻点几下,示意他先钻进去。此刻没时间谦让,叶冬便一低头,没入洞口之中。他的身上缠满了那些丝状物,特别是背包,成了累赘,根本无法游动。
他心中骇然,可是苦于手中无刀,绝对摆脱不了那些怪物,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可是想想背包中的那些东西——父亲的手书、沾满血污的衬衣、还有挂在万佛峡崖壁上的老花镜,哪个都不舍得丢下。可是若不丢下,只能殒命在这里。最后,他只好咬了咬牙,松开背包带,把包丢了下去。
烈山谨守在洞口,待叶冬钻了进去,刚要潜入逃生。可是脚下突然一紧,双腿顿时被缠绕在一起,再次坠入水底。他挥刀乱砍,可是水的阻力奇大,并不管用;他用手去扯,可是任凭他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叶冬没有发现这些,他刚刚甩脱了背包,可身体又被缠住。他已经无力挣扎,明显地感觉到头晕,肺里的氧气已经用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无意识地作出最后的抵抗,身体像一条海豚一样,拼命地耸动,双臂向后搂水,脱缰而去。他几次触到了洞壁,满以为能够借力,可是触手光滑,情况反而更糟。
就在他开始大口呛水的时候,他终于浮出了水面。可他刚咳嗽了两声,双腿一紧,再次被拽了下去。叶冬有点想哭,看来绝望的感觉绝不像很多影视作品里表现的那样茫然,这个时候,他心里的懊恼和不甘交织在一起,令他怒火中烧。他发疯一般的撕扯着、挣扎着、纠缠着。
就在叶冬和无名怪物搏斗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头上有响动。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难道这些怪物是水陆两栖的?
叶冬借着换气的时候,抬头扫了一眼,不是怪物,那是一双美式军用战术靴。接着,他就听到头上有人大喊:“快抓住绳子!”
叶冬真想依言照做,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绳子缒下来了,浮在水面上,可是远在两指之外,就是够不到。水中的丝状物,已经缠满了他的双腿,他最后的一丝力气也已经用光,堪堪就要功亏一篑。
叶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死在希望降临的这一刻,他不甘心,可是除了两只手高举过头顶之外,全身却在缓缓地下沉。
就在这个当口,一只大手插入水中,牢牢地扣住了他的手臂,把他提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