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蹊跷。”袁山收起玩心,一脸正色,试探性地拿短柄战斧一捅。“咚咚。”沉闷的敲击声像漏了气的风箱。这里的泥土板结,坚硬好比岩石,但从回声判断,其上应该是中空的。袁山深思,正要劈开土层时,一双手拦住了他。
燕绝影示意袁山退后,虽然他身为猎队的灵魂重伤待愈,但应付这种状况,还是少年老成的他更有经验。
龙腾剑气将土层一切两半,顿时赤焰似瀑布一样倾斜而下,窜动间夹带着烧成瓷片一样的土块冲击向燕绝影等人。狭小的空间内,成了火焰天牢。
“大家注意,上面应该是一片火焰栖居之地,用真气护体,我们必须要赶时间冲出去。”流动的火帘中,燕绝影首当其冲,承受了第一波火焰的炙烤。
这里的火焰,估计只有两百度,对于气阶来说或许窘困,士阶以上就是小意思了。
秦语灵动,召出梦幻般的水晶灵印,居然将蛇形赤焰从身边震退,吓了正准备给她施加衣被天下的袁山一跳。眼见为实,他这才相信,秦语终于也有了自保之力。
袁野的震惊更加明显:“小语,你这是?”
“嘘。”秦语扬起洁白的下巴,拿手抵住嘴唇,示意袁野不要分心,“哥哥,这还得多谢你给我的碧琼枝呢,这下我也成了一名印师,再也不会拖累大家了。”
“是这样啊。”袁野才不会考虑这句话的逻辑,他只在乎结果。秦语能麻雀变凤凰,成为一位地位崇高的印师,在黎部落也不会遭到冷眼,这就足够。不过,啥时候印师也像青菜萝卜一样多了,说觉醒就觉醒?他不禁嘀咕。
一旁的聂不凡眼睛都红了,真是一帮变态,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土层坠落,燕绝影在前方开出了一个大洞,直通最上方。他们好像处在井底,需要慢慢爬上去。
龙腾剑像一把梭子,来回穿梭着,在岩壁上刻下一道道剑痕,作为他们攀爬的落脚点。“大家跟紧我。”燕绝影说完,踩着剑痕迎着火海而上,始终保持最高的警觉。
众人用眼神交流,一个个离开。袁野与秦语最后,某人单手攀岩的同时,另一只手攥紧了秦语。
狂暴而单调的火元素借助上面吹来的劲风炸裂,火浪中不时甩出明亮的耀斑,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有风,看来前面该是与外界相连了,大家再加把劲。”燕绝影斩开一块人头那么大的黑石,小小地振奋一下猎队的士气。
再次穿过一个火焰漩涡,燕绝影的手终于碰到了通道的另一端。他小心地爬起,勘探着周围,没有其他生命的气息。
“安全,大家都上来吧。”他抓住聂不凡的手,一个个拉了起来。五人脸上映着火光,惊喜地发现前方传来吸力的风穴。
“如果没错的话,这里就是出路了。”袁野心中难压抑住快要回到地面上的激动。
穿过风穴,五人的眼前一片漆黑,一股新鲜而潮湿的味道挑逗着他们的鼻尖。凭借着燕绝影手中龙腾的剑光开路,五人默默,猫着腰在低矮的洞中前行。走了约莫顿饭功夫,洞口处的光亮使得大家加快了脚步。
“哈哈,终于要见到久违的阳光了,再不晒个日光浴,我全身都要长蘑菇了。”袁山的心情大好。
燕绝影却更加紧张了:“大家先停一会,我去洞口看看。”他知道,越到最后时刻就越不可以放松。
“我也去。”袁野自告奋勇,他知道燕绝影现在只有师阶高境,伤势深入肌理,不适合出手,而他在变身状态下,确实可以解燕绝影燃眉之急。
“你跟在我后面,不到最后时刻不可以变身。”燕绝影苛责道,“不然我可不会原谅自己。”
“好。”袁野满口应着,心里怎么想,燕绝影就丝毫不知了。
“我欠大哥的,实在太多太多,恐怕是还不清了。”他默念。燕绝影被委派下来,挂着个新人引导的名头,其中曲折,袁野也不傻,猜出了七八。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冲出洞口,直接跃到了半空!转身,龙腾与擎天匕同时对准了阴森的洞口。
眼前空无一物。
燕绝影大松一口气,唤出其余三人。
“这里是?”袁野和袁山同时惊惧,身后白垩土的石壁,衰败的白藤,这里不是上次双首人面蛇守住的洞口还能是哪里?
袁山还记得,一个多月前他与袁野合计,蛇口夺食,抢到了蛇心兰三朵。不过当时他只是匆忙盗走了灵草,不想这个山洞也大有玄机。
他们对望着,同时庆幸那头老蛇估计是看到灵草被偷,暴怒着离开了,不然,失去了巅峰状态的燕绝影,他们恐怕又要苦战一番。
“原来如此!”袁山一拍脑瓜,“黯冢桃林的地势,地上沟通水流,地下赤焰火海。我听痕伯说过,这是墓葬学中定魂的大墓,用生前的力量构筑风水,近乎无解,人进去了以后就别想出来了。”
“好一个九婴,不用死后的阴冥气息护住墓穴,反而借助生气拖延逝我消散的时间,这是逆斩生死纠缠,走自己的路,求一次长生啊。”
袁野恍然,恐怕只要他一被夺舍,九婴的力量就可能全面复苏,到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好一出螳螂捕蝉!还好自己做了黄雀,将他彻底灭杀,不留下祸根。
说到底,袁野仔细想想,能够接连挫败九婴,丧地邪龙,连他都得承认运气占了九成!如果不是那头蠢龙一直抱着玩弄他们的心思,如果不是小不点的及时救场,他们都会团灭,哪里还能全员生还!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袁野更加感觉到活着真好。
“哦对了。”袁山拍拍袁野的肩膀,“那个九婴的逝我,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袁野摇头:“我把他吃了。”
袁山差点栽倒,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袁野能够变身了,连九婴都吃了,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好事多磨。五人终于踏上了归途,连番大战,这次就连袁野都没有了历练的心思,经过千重林时,袁野还似乎听到了某个小家伙打呼噜的声音。
他们一路上靠着燕绝影宗阶中境的感知,绕开了一切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也走了不少冤枉路。冤枉路也不寂寞,袁山一路扯开了嗓子,唱起瞎编的调子,他盾牌舞得不错,可是歌声差点让众人口吐白沫,遭受到耳朵与精神的双重摧残。
“我说。”袁山一脸悲愤,“这叫高雅艺术,阳春白雪,你们这些俗人不懂欣赏就算了,为什么喝倒彩?!”
“算了。”袁野拍拍袁山肩膀,“别人唱要钱,你这是要命啊。”
袁山臭屁地摸摸鼻子:“切,要不你来扯两嗓子?”
“来就来!”
不一会后,袁野直接被扔出了猎队!
燕绝影塞住耳朵,如此评价:“不会就别逞能,你们两个五十步笑百步,五音不全,调子都跑到荒林的另一端了。”
秦语抿嘴偷笑着,轻启贝齿哼起了歌谣,银铃般的童音有着致命的魅力,令百灵羞愧,夜莺闭口,一曲歌罢,余音绕梁,众人听得呆了。
燕绝影评价:“人与人生来,果然是有差距的。”
袁野与袁山抱头痛哭!
五人一路说笑,虽然路途加长了不少,但却冲淡了不少生死考验后的悲伤气息。
恰好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五道人影出现在安平村外。
他们身着破布烂缕,脚上鞋底磨出大洞,头发乱糟糟硬邦邦,像极一帮周游列村讨生活的乞丐。
袁山嘴里干冒烟,走累了,他都快脱水了:“小野,我们总算到家了。”
要说过去这几天最大的事,莫过于袁山软磨硬泡,终于从死不松口的燕绝影那里套出了闵子然的真实身份!
不管怎么说,得知闵子然就是袁野后,确认了他与袁野的亲兄弟身份,袁山算是彻底对袁野敞开心扉,和他说了许多黎部落这几年的内部机密。
他眉飞色舞:“我就在想,闵子然怎么那么变态,不过,既然他是咱们老袁家的人,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的脸很快又黑下来,无语问苍天:“我这是遭了哪门子罪,放下身段招贤纳士,还不惜使出美人计,最后告诉我,闵子然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那我还用得着跑这一趟活受罪吗?”
袁野倒是坦荡荡,他是知道袁山迟早会知道的,而且不需要担心袁山会泄密。
“咳咳,你别告诉爷爷就好。”
袁山叹气:“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管,不过你还是别玩过火了,你不知道,爷爷这几年,常常盯着叔叔的灵位,一言不发,一呆就是一天。老人家心里脆弱得很啊!”
袁野心酸,他计划等到自己能不凭借变身的力量打败皇千道时,自己也算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再向爷爷负荆请罪。
这一天,绝对绝对不会太远了。
“等等!”袁山抓住关键,“好你个袁野,居然虚报年龄,装孙子不是?十三岁的士阶,放眼整个猎盟,也算凤毛麟角,还不算你诅咒系印师的身份。”
袁山评价:“做人绝对不能太袁野,顶着个假身份还继续造假。”
袁野无力反驳,只好任由他小野小野地叫了。
五人走在人流中,看到很多双鄙夷的眼神飘过,远远地就躲开。
“切,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亮出真实身份来吓死你。”袁山指着袁野说道。
“我说大哥,别黑我了行不行,我错了,饶了我吧。”袁野有气无力地说道。
“都别闹了。”敏锐的燕绝影发现,安平的防御,加强了不止一个档次,城墙内箭塔林立,城垛上银光闪闪,甲士手中的长戈威风。
“看来在我们离开的两个多月,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连村口都设置了卡哨。”
整个猎队近前,燕绝影又发现了不少暗哨,这已经算是出了战时以外最高等级的戒备了。
“喂,喂,五个臭乞丐,这里不是要饭的地方,别脏了兵爷的眼。”村口一位青甲卫士远远就望见燕绝影等人,也不客气,直接操起家伙驱逐。
能够一下子把这一个堪称是最豪华太子团的猎队全得罪了,青甲卫士也算厉害了。
袁山沉默,一双枯手中掏出一个令牌,上面一个大大的血红“袁”字,朝着青甲卫士不屑地晃了晃:“睁大你的眼看清楚了。”
“这,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大量,别和小的计较。”那个卫士厚重的甲胄下大汗直冒,脸上惨白,马上点头哈腰放行。
“哼。”袁山背着双手,“你倒是和我说说,安平为什么加强了这么多戒备?”
“大人不知?”甲士迟疑了一会,看着几人装束,恍然道:“大人一定是刚从荒林回来吧。您是不知,兽潮开始都一个多月了,据说雷家有一位大人已经身死,还有消息说那帮畜生要侵略安平。这不,袁痕大人下令,加强到了橙色戒备了么。”
“原来如此。”袁山沉思,挥手,“好,没你事了。”
甲士咽了一口唾沫,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了,还好这几位大人不计较,不然他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五人慢步入村,袁野凑近袁山:“可以啊,挺威风的。平时怎么嘴里尽是胡话?做人不能太袁山。”
“你我半斤八两。”袁山回敬。
五人找了家客栈下榻,都急忙洗了个热水澡,这么多天不洗澡,身上都快长痱子了。人就是这样,其实只要满足了生理需求,是很容易满足的。
很快,四人都洗好走出来,一个个面孔或孔武有力,或面冠如玉,或故作深沉,或故作土鳖。
“小语洗得真是慢啊。不会出事了吧?”袁山有些等不及了,女孩子总是爱干净,洗得也格外认真,“要不你进去看看?”他拽了拽袁野手臂,怂恿道。
袁野鄙视,他又想起在湖底几乎看过秦语,一时间血气翻涌,差点从鼻子里冲出。
千呼万唤始出来,在袁山几乎快要等得睡着的时候,秦语玉足轻移,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