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林人的角度看,羿甫和羿方两兄弟与强壮根本沾不上边,但他们双臂苏醒的蛰龙般爆炸性的力量却是得到公认的,手起弦动,箭翎簌簌,箭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射出,力贯九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兽群立刻倒下一片。
有幸见过羿甫和羿方偶尔露手的,都对他们推崇备至,回来后众口相传,这里的雇佣猎手都隐隐把他们当做头头了。若不是羿家两人没有组建猎队和势力的意图,只怕他们振臂一呼,猎手们都要斩鸡头烧黄纸拜大哥了。
羿家两人惬意地走到酒馆柜台边,要了两杯苦柠水,不管不顾地对饮起来。
“两位大哥,你们这次是决定加入哪个猎队啊,你们看我们神风猎队能否如得了你的法眼?”
“一边去,大哥,屠龙猎队人员都是十几年的老猎手了,这趟准备了足足半年,是最佳的选择啊。”
羿甫和羿方还没说一句话,下面早已掐架了。
袁野听得好笑。这里的猎队为求平安,起的名字大多言过其实,图个出猎前的喜气罢了。
还神风猎队,你怎么不直接叫神猎队?
屠龙猎队,这个的口气更狂,干脆把荒林之王也一窝端了。
他嗤之以鼻间,忽见大哥羿甫起身拱手道:“多谢大家抬爱了,我们兄弟俩流落此地,不过是和大家抢口饭吃。这次是照常出猎,只是想多交些新朋友,没有大赚一笔的心思。”
羿甫鹰眼一样的目光在人群中扫射着,那些士阶的猎手就像被一支利箭锁定了一样,皮肤都骤起一层鸡皮疙瘩,都不敢直视了。
袁野和袁山实力还弱,可却不想在两位大哥面前丢分,当下低喝一声,丝丝真气剥离,在眼前形成一道柔韧的半拱形屏障,目光所凝的箭气像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泥沼,破在一点,可劲气却被半拱的各点分散承担。
两人惊骇,袁野更是大气不敢喘。还好这个羿甫不是蓄意伤人,还把势的奥妙分成小块,在场的都平均担了一份,不然他要是把所有压力用来凝视一人,气阶怕是直接吐血,士阶也要在气机牵引下血气翻涌,一时半刻缓不过来吧。这个羿甫,应该是领悟八天赋中的威慑了,整个人就是一张弓,箭意横卷,低阶不战而败。
聂不凡轻笑间,手掌微举,同样是威慑加持下的剑气相对而出,这里面融入了他对剑道的感悟,竟然狂暴地将箭气撕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聂不凡对羿甫窥探他人实力的做法并不讨厌,但欺负到自己头上了,不回击点颜色给他瞧瞧,他就不是聂家儿郎了。
最平实和不出彩的,是燕绝影。他仿佛对气流的侵扰不知情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羿甫看,箭气到了他面前,好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自我消散于天地间了。
袁野意动。可以说,燕绝影什么都没做,根本就不像一个宗阶的高手,甚至还刻意收敛,在那一缕箭气前就像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但奇迹就是这么出现了。
“无为者,执一,贞一,守一。不嗔怒,不争势,虚其心,顺其和,实其腹,遵其理。有所为,有所不为,虽斧钺加身面不改色,虽西子在侧目不斜视。”
燕绝影就像一个合格的老师,在耐心地讲解他所达到的境界。
“简单说,场,也是一种物质,是有统一理论存在的,我只是把那缕箭意当做自然的清风罢了。清风,不过是风场的一种流动与循环,是自然的使者描绘的符印。而我,修习剑道,斩断三千烦恼丝,一心在此。在能量本质上,与它没有什么不同,它感觉不到我的敌意,失去了目标,就自行化解了。”
燕绝影站在他的高度,就像长者传道,讲得不知有多玄虚,超出了袁野和袁山的认知范围。即使是聂不凡,听得也如堕五里雾中。
袁野感觉到,燕绝影所说的,与袁慎对自己的指点,殊途同归,讲得都是一个层次的道理,两人都是一点即过,让袁野始终抓不住最后的那一点契机。或许,这两人,是故意点到即止,更希望自己能触类旁通,推开这扇大门啊。
这里,还不是沉思的好地方,袁野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羿甫的吃惊和讶异绝不会比袁野等三人少,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帮人里,还隐藏了一个高人。他当即走下前,背上的弓壶硁硁作响。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几位,我和我弟弟有意加入,能否给我羿甫一个面子?”
不待其余三人做出反应,燕绝影就代表四人答道:“那再好不过,何况,绝影一直渴望看到精诚一箭的奥妙,这下总算遂心了。”
“你是燕绝影?”羿甫显然吃了一惊,“难怪了,阁下大名,可传遍整个猎盟了,与其他三家的第三代相比,一剑绝影也丝毫不弱啊。只怕,阁下已经是宗阶的绝顶高手了吧?”
“过奖,说来惭愧,绝影也如常人一样,卡在师阶巅峰一年多了。配不上名满猎盟的大号啊。”燕绝影不露声色,并没有完全说出底子。
“阁下这么说,可就愧煞我兄弟二人了,我俩师阶在安平混得风生水起,与阁下所做的大事业比,真是不值一提。”羿甫摆摆手,“既然是绝影兄弟,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俩这次出猎,只是一次消遣,但雇佣价格却依旧不低。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绝影点头,能雇到这么强有力的远位,花再多的钱,对于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了。
众人见两边私语,相谈甚欢,就知道自己没戏了。当下脸上一朵乌云,郁悒着散开了。
片刻后,还是这家杂乱不堪的酒馆。
“什么,你们要去黯冢,不是开玩笑吧?”羿甫一口苦柠喷了出来,“这个鬼地方据说毒物满地跑,地形九转连环,简直是一个天然的迷宫,还没有油水可捞,我们弟兄两个一般都是远远绕开,也是一次都没去过。不是我嫌弃,诸位出安平,走魅谷这一条路线,得到的历练度只会多,不会少。”
燕绝影和袁野早就打定主意了,断无打退堂鼓的可能,见两个人脸色有点不舒服,燕绝影好声劝慰道:“两位大哥,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如果两位觉得安排欠妥,退出来还来得及。”
羿方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几位把我们看成什么了?既然说好了,羿某怎么会是背后捅枪的小人。罢了,魅谷都走了上百个来回,心里淡出鸟来,去去黯冢,也不是坏事。”
如此,猎队虽小,各职尽全,只欠一个向导了。燕绝影是个求全责备的人,如果没有向导的臂助,就算是手握最好的地图,到了实地,林木森森,准会变成没头苍蝇,到处乱窜,宗阶的实力,最多发挥八成。在中级区,他可以保证自己一个人的安全,可这一次,他还带着闵子然和袁山,这两个任何一个有什么闪失,都不是他希望的。
“这位大哥哥,你们是要去黯冢吗,我可以为你们带路。”一个有气无力的小女孩的声音从杂物堆里飘来,这股声音似乎有着特殊的魔力,让人好像听到空谷黄鹂的婉转,又像一阵及时雨,化解了燕绝影的焦躁不安。
杂物堆的夹缝里,没有被光线照到的地方,爬出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十一二的年纪,脸上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鸟窝,活脱一个小乞丐。这种最最低贱的人,在整个大荒林,不知在街头巷尾有着多少,还有一些十岁出头的乞丐,是父母养活不起,出来骗吃骗喝的,偶尔还偷点东西。所以,在这个残酷的实力至上的大染缸下,所谓对弱者的怜悯还不如一株鱼腥草值钱。
要说这个女孩与其他的小乞丐有什么不同的话,除了她的声音能够直透心灵外,她脸上一块青紫色的胎记也格外醒目,让她的右脸像獠牙的青面兽,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看着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原来众人还听见了天籁之音,对声音的主人充满好奇,这倒好,原本美好的幻想直线下坠,不看不知道,一看,都快把昨天吃的晚饭吐出来了。
羿方干呕两声,把头别过去,这小女孩简直是出来吓人啊,就这模样,出来做乞丐都难。她还大言不惭,说知道去黯冢的路。
那女孩好像是饿昏了,也不在意避她如避瘟神的眼神,鼓足勇气,朝着燕绝影他们的桌子一跌一拐地走来:“几位大哥哥,我爸爸就是一位药师,对毒尤其研究,黯冢我也随着他走过好几次了。我以我的灵魂起誓,黯冢附近,我就像对家一样熟悉。”
燕绝影一听,似乎有点信了,这么一个连气阶一段都不是的女流,与他们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在他们这一帮拿着刀剑的武者面前,应该没有说谎的必要。
向导的经验就是他的身价,一个好向导不需要出众的实力,这个小女孩如果说的是实话,雇佣她也不错。只是,这么个模样,晚上守夜,几乎就是在辟邪了。
“子然,你意下如何?”燕绝影习惯性地问道。
一片沉默。
“子然,你这么了?”
从小女孩一爬出来开始,袁野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太像了,这,她的眼睛居然和母亲的一模一样,空明得不见一丝杂质,让人根本起不了伤害她的念头。
袁野已经快一年没见母亲宗忆雪了,对于一个半大孩子来说,真是一种煎熬。不知是不是眼神神似的原因,袁野居然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连灵台上的星核都摇晃得厉害。
几乎是下意识地,袁野的嘴巴里蹦出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感到了这个集体对她的接纳,小酒窝绽放开来,甜甜地对着袁野说道:“大哥哥,我叫秦语。”
秦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