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长河匆匆流淌,随便撷取一朵浪花都是浩瀚历史画卷中辉煌璀璨的一页。经历贞观之治的大唐王朝,无论是经济、政治、军事,还是外交,都达到历史的巅峰。武则天登上皇位,改国号为周,更是翻开了中国历史上全新的一页,展现了一幅不同于历朝历代男性统治的瑰丽而奇幻的历史画卷。故事就发生在大周元年的神都洛阳。
午后的阳光丝丝缕缕,斜照在穿行的宫人身上,静谧中透出安详。临池飘过的风有着夏日特有的燥热,夹着荷花池上盛开的荷花清香,缓缓拂过万象神宫敞开的雕花窗棂,拂起垂落的宫纱,吹进神宫深处女皇的寝宫。
“痛……好痛……贺兰钧,朕恨不得杀了你!”奢华的贵妃榻上,女皇穿着常服,一动不动地躺着,原本威严端庄的脸上此刻叮满了蜜蜂,仿佛一朵芬芳的牡丹,引来无数的蜂蝶,竟完全看不出她原本的肌肤。若不是她偶尔发出的痛苦呼喊,还真无法看出她是否活着。
贵妃榻旁的书案旁斜倚着一个男子,双眸微闭,似乎睡着了。女皇的呼喊声对他似乎没有半点儿影响。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靠在那里,神情清雅而洒脱。
女皇再一次呼痛时,角落里的宫人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去。贺兰钧是整个大周王朝最年轻也最得女皇欢心的御医。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女皇总是会嚷着要杀了他,他却越活越得宠,几乎凌驾于整个太医院之首了。
贺兰御医长得真好看啊!宫人的脸红了红,却舍不得将目光自那张好看的脸上收回。贺兰御医眉毛细长,鼻梁笔挺,眼尾上挑,虽时常没有表情,但那张脸却给人一种正在笑着的感觉,亲切却又带着淡淡的疏离。挺拔修长的身材让那身普通的白色官服都显出几分潇洒不羁,真是,好看的男儿呢。
“贺兰钧,朕要杀了你,杀了你!”女皇的呼痛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大了一些,惊得宫人们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贺兰钧却仍据案假寐,完全没听见似的。
宫人正钦佩贺兰御医的镇定,内室传来一阵脚步声,随之而出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年轻男子。若说贺兰钧之俊乃是秋月之浩渺高雅,此子之俊则如春花之温柔纯美,竟是与贺兰钧迥然不同而世间少见的美男子。
他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淡淡一扫,俊秀好看的眉毛皱了皱,快步走到贵妃榻前,先看了看满脸蜜蜂的女皇,然后转头怒瞪贺兰钧:
“贺兰钧,你对女皇陛下做了什么?这么多蜜蜂,你也不怕蜇伤了陛下?如此冒犯凤体,简直是蔑视皇恩,论罪该诛!”
原来是女皇陛下最宠爱的张易之。
贺兰钧的眼皮连抬都没抬,只懒懒地欠了欠身,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张易之上前一步拦住他,娇嫩樱红如花瓣的唇张开,正欲斥责,却见贺兰钧毫不犹豫,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然的语气里充满了鄙视:“你懂什么?滚开!”
不过是一个男宠,也敢狐假虎威!轻笑着转身,贺兰钧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
被踢倒在地的张易之气得发抖,正欲翻身与他理论,却见贺兰钧站在女皇身前,细细审视了一遍她脸上的蜜蜂,慢悠悠地说道:“不错,药起效了,再过一会儿就行了。”
“当真?”女皇原本带着痛楚的声音猛然激动,刚撑起半个身子,脸上被蜜蜂叮蛰的疼痛又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指了指贺兰钧,哼道:“这次……这次朕定不会放过你!”
贺兰钧清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带着安抚的意味:“少安毋躁,陛下如此激动,要惊扰得这蜜蜂蛰错了地方,毁坏了圣颜,臣可担待不起。”
言下之意,这蜜蜂在女皇脸上叮蛰并不会毁坏圣颜,倒是女皇过于激动,惊扰蜜蜂却要自行承担后果!
这贺兰钧真是大胆的可以!
女皇本欲喷发的雷霆之怒顿时凝住,几乎只是眨眼间,女皇心中已有了计划。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将胸中的憋闷之气尽情吐出,缓缓地躺回贵妃榻上,却仍不忘低声警告有些忘形的贺兰钧:
“朕一定要杀了你,一定要!”
贺兰钧淡淡一笑,对于女皇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警告置若罔闻。身后被他踢倒在地的张易之也不着痕迹地躺回原地,似乎刚才的急欲起身只是宫人的错觉。
神宫内再次恢复安静,只有女皇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痛呼,竟越发显出这夏日午后的宁静。角落里用大缸盛着的冰雕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清凉,宫人昏昏欲睡,忍不住探头向窗外望去,却见天边浓重的乌云随风飘来,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宫人眨了眨眼再看,哪里还有乌云?明明是蓝天白云,烈日当空,方才竟似乎是她眼花看错了?宫人愣怔间,远处传来白马寺的钟鸣,“当当当”连续三响,清脆而震撼。
贺兰钧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道:“时辰到。”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玉瓶,拔开瓶塞,往女皇脸上一洒,金色的粉末飘落,原本紧紧叮蛰在女皇脸上的蜜蜂如同得到旨意一般,齐齐飞向窗外,片刻间便已不见踪影。
女皇猛然起身,指着贺兰钧的鼻子大发雷霆:“贺兰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唆使蜜蜂蛰朕,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
贺兰钧依然镇定如山,只将宫人递过来的铜镜伸到女皇跟前,镜子里立刻显现出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孔,双眉如远山之黛,鼻挺似瑶山峰棱,一双含威凤目隐透水色,一派威严端雅的气度中饱含着无尽的风情,竟让人移不开目光。尤其脸上的肌肤,细腻白皙,紧绷有弹性,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又如东瀛进贡的碧玉豆腐般,粉扑扑、水嫩嫩,简直一把能掐出水来。
“这……这……”女皇揽镜自照,仿佛不敢相信镜里的美人是自己,“好美,这真的是朕吗?”
贺兰钧轻声问道:“女皇陛下,这样的效果您满意吗?”
女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
“开心吗?”
“开心。”
贺兰钧原本就上扬的嘴角更加上扬,“那您还要不要杀我?”
女皇那双令无数朝臣心惊胆战的威严凤目轻扫过来。贺兰钧心里一惊,面上却仍是清淡的笑,带着云淡风轻的淡然,不卑不亢地与女皇对视。
片刻后,女皇抿唇一笑,“爱卿如此功劳,如此妙手,朕怎么舍得杀你呢?来人,赏一百金。”
贺兰钧马上跪下领赏:“谢女皇陛下赏。”
在宫人艳羡而渴望的目光下,贺兰钧转身离开神宫,却忽视了在他身后,张易之那双如毒蛇般怨毒的眼。
贺兰钧,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出了宫,贺兰钧沿着朱雀街往自己府邸溜达。自做了女皇陛下的首席御医之后,他越来越喜欢像这样溜达了。享受着人们艳羡的目光,心情好就将得到的赏赐随手丢过去,看着一群人哄抢取乐;心情不好也可以随意找几个不识趣凑上来的家伙,消遣一番。
比如现在。
贺兰钧甩着手上装着金子的荷包,看着围上来的乞丐们贪婪的眼,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与不屑:
“看看你们一个个,年轻力壮却不思进取,只知道在这里跟人伸手要钱,将尊严踩在脚底下。假如这世上每个人都像你们这样,不干活儿只想伸手拿钱,钱从哪里来?米饭馒头又从哪里来?大家不如干脆伸手望着天,活活饿死算了!”
乞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自己只是乞讨,怎么会惹来这么一顿文绉绉的教训。眼看着贺兰钧拿着荷包的手越来越向前,便越发眼巴巴地望着。
不料贺兰钧却猛然将荷包一甩,抓进手心里,冷哼道:“你们想要?我偏不给,哼!”转身走了。
乞丐们这才明白被人耍了,便悻悻地散了,有几个狠的,冲着贺兰钧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唾沫,咒骂几声,便也只能作罢。
坊丁费冲和尤坤远远地见了贺兰钧的身影,便一人举着扇子一人拎着茶壶茶杯迎了上来,“贺兰大人” “贺兰大人”地叫着,好一顿拍马逢迎。
贺兰钧斜眼看着他们,“费冲?尤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哎呦,大人,看您这话说的,小的能有什么事求您啊?小的们只要能跟在您身边伺候伺候,就是小的们的荣幸。”
“大人您是女皇陛下跟前的红人,小的们只盼着天天能多看您一眼,那就是祖上积了德了,小的们就心满意足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贺兰钧忍不住问道:“我真的这么厉害?”
两人面不改色地点头,一脸的谄媚。
贺兰钧的唇角勾了勾,直接将手里的金子往二人身上扔去,“这些金子归你们了。下回伺候得好还有赏。”
看也不看拿着金子笑得满脸褶子的二人,贺兰钧转身回府。
府门前依然跪着那个拜师学艺的年轻人——裴云天。贺兰钧不记得他跪了多久,只记得某天他刚从宫里出来,裴云天就冲到他面前跪拜求师。被拒后,那个倔强的年轻人便跪在了府门前,扬言如果贺兰钧不收他为徒,他便长跪不起。
贺兰钧笑着从裴云天身边走过,看见他不甘心的眼神,心里又多了几分高兴。
若他贺兰钧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那他早就桃李满天下了。若跪在他府门前不走就能逼他收徒的话,那贺兰府早已人满为患了。若是平时,他会停下来逗他几句,但今天,他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刚跨进前院,夫人雪姬便迎了上来,小声抱怨道:“大人,您可回来了。”
贺兰钧一边进屋一边问道:“我叫你约的那些王八蛋都到了吗?”
“到了好一会儿了。见您没来,都吵吵嚷嚷地要走,我劝了好半天才把他们安抚下来。大人要再不回来,我可拦不住他们了。”
贺兰钧笑着安抚她,“辛苦夫人了,你等着瞧,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布置清雅的大厅里,四个身着朝廷官服的大臣或端坐喝茶,或负手赏画,或凑在一块儿围着一盆松鹤延年的盆栽讨论,似乎依然未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贺兰钧负手进厅,大臣们的视线马上转过来,目光如刀,刀刀都恨不得将贺兰钧割个遍体鳞伤。
“贺兰钧,你我素无交往,为何今日突然下帖子邀请我等过来?”端坐喝茶的江大人慢条斯理地放下雨过天青茶盏,蹙眉问道。
贺兰钧一挑眉,淡然冷漠的脸上带了丝高深莫测的意味,“四位大人莫急。人——从不交往到交往总要有个过程嘛。就因为一直跟四位大人没什么交往,所以才想找机会跟各位亲近亲近。”
赏画的李大人笑眯眯地过来,眯缝着眼,如一只狡猾的狐狸,“贺兰大人整日与脂粉为伍,自然有很多空闲,哪像我们天生劳碌命,国家大事一堆,根本没有什么闲工夫与人亲近,贺兰大人有心了。”
贺兰钧转头看他,唇角又忍不住勾了勾,“李大人多虑了,贺兰只想请各位看看这个,”他接过夫人雪姬递过来的四封奏折,满意地看着脸色陡变的四人,慢悠悠地将剩下的话说完,“耽误不了四位多长时间的。”
不用看,四人也知道这四封奏折是谁写的。但没想到,贺兰钧竟神通广大到如此地步,连女皇御案上的奏章都能随意取走。
“贺兰钧,你是如何弄到奏折的?此等欺君大罪,你……”
“江大人,这是您的奏章吧?”贺兰钧打断他的话,翻开奏折,本如金声玉振般的声音清冷得让人发寒,“嚣张跋扈、蔑视皇恩,莫大的罪名啊。没想到我在各位大人心中的形象居然如此不堪,看来真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事到如今,江大人反而没有初见奏折时的慌张了。他拂袖坐下,森冷地说道:“贺兰钧,实话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
“没错!你仗着女皇陛下的宠幸,目中无人,对我们极度不恭,我们就是要联名上书,让你好看!”一直在赏盆景的两位大人走过来接话。
“就算陛下再宠幸你,有这么多大臣反对,到最后陛下也一定不会姑息你的!”
四人说得慷慨激昂,甚至举起了拳头,仿佛此刻已到大殿之上,正在女皇面前慷慨陈词。
贺兰钧冷冷地看着,唇边勾起的弧度仿佛在笑,冷淡而没有情绪的眼眸让人摸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在他冷冽的目光下,四人渐渐没了声音。方才还以正义使者自居的江大人皱着眉,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正在四人忐忑不安时,贺兰钧却突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疏离而冷淡的笑,而是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后在四人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时,他慢慢地走到江大人面前,轻声道:
“原来嚣张跋扈,对各位大人不恭就是大罪?那江大人你私受贿赂又算不算大罪呢?”
江大人一愣,本能地反驳:“你少血口喷人!”
贺兰钧依然在笑,笑容却冷得让人发寒:“一个月前,城西破庙,江大人你收万老板白银一万两,帮他偷运私盐进城,还要我说得再详细一点儿吗?”
贩运私盐本就是一等一的大罪,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协助贩卖私盐,不说抄家灭族,起码这乌纱帽、锦绣前程是丢定了。而贺兰钧却将他的罪证掌握得如此详细,竟让他无从反驳,一时间只觉得脖子上架了把刀,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兰钧这一手是四人始料未及的,这四人一时都愣住了,只呆呆地看着他那俊雅如秋月的面容。
贺兰钧却不再管江大人,转向侧着身子企图躲开他目光的李大人,“还有你啊,李大人!女皇陛下明明规定,为官者不得经商,你在南城的那三十间铺子,莫不是转手赠人了?”
“贺兰钧你……”李大人刚刚躲闪的眼眸猛一下转过来,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贺兰钧却理也不理他,转头看向将身子缩在盆景后的另外两人,清冷的声音毫不留情:“杜大人,你身为刑部侍郎却私放死囚,李代桃僵,如此大罪,足以杀头……王大人,你稍微好点儿,只是错判了冤案,但万不该因为惧怕承担责任,反将冤屈者逼死牢中,压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