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宁奕不由沉声对着蔡京道:“若是怕山匪们重新作乱,倒也好办,太师,本官以为,可将山匪们尽皆打乱,划入各个州、郡治下,为官一任,彼此互相联系并不密切,手中又无人可使唤,就算是重新要反,也好就地拿下。这样一来,岂不是尽善尽美了?”
宁奕所说的,事实上正是《水浒传》里梁山泊好汉在征讨完毕辽人以后,朝廷所采取的方针策略,就连招安一途,也是宁奕脑间金光一闪而过的念头。对于历史,宁奕的把握并不是那么的清晰,自己所占的优势也不过就是对于以后的发展趋势做出了一个汇总,把握的不过就是一个微观角度罢了。
听到了宁奕的所言以后,蔡京思虑了半晌,也顿时无言,回到了自己班列之中了。
群臣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整个紫宸殿里此时此刻安静的仿佛就算是掉一根针也能听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徽宗皇帝的决断!
事实上,此时此刻,就连徽宗皇帝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宁奕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是徽宗皇帝却并不真正的会认为,那群山贼若是一朝为官以来,又会做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可是同样的,宁奕所禀奏的话也无法反驳,招安一策,的确是一个不用劳师动众的上上之选,只是朝廷的脸面…
想到这里,徽宗皇帝也不禁多打量了正一脸平静,正等待着自己圣心独-裁的宁奕一眼,只见宁奕眼中清澈,所奏的一番话也似乎并不含有任何的目的性,徽宗皇帝这才终于安心了下来,开始又一次仔细地思考了起来。
宁奕,乃是自己当初一念之下,所提拔起来的一介小小官员,自己的目的,事实上也正是为了为赵楷造势,并没有真正的对宁奕抱有什么期望…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仅仅只是自己一念之下提拔起来的一介草民,竟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端着尚方宝剑一剑砍下了李纲的人头,成功阻止了一场叛乱之危。
也就是这么个一介草民,为了那份要命的名单,险些命丧于人,也要亲手将其交给自己,由自己圣心独断。
也就是这么个一介草民,在张邦昌一案中成功化解官民矛盾,解百官于燃眉之急。
也就是这么个一介草民,在与众臣商讨收复幽燕之计时,而为了大宋和自己献上一道令自己无比满意的国策!
也就是这么个一介草民,敢于在面对耶律大石的行刺之时,当群臣死的死,逃的逃之时,却敢于为了保护自己而不顾个人的安危,挺身而出向着耶律大石奋力展开一击。
也就是这么个一介草民,在汴京城沦为暴民之手时,却率先勇敢的挺身而出,赚开城门,放入虎卫军,这才使得朝廷的颜面不至于损失殆尽,贻笑大方。
虽然宁奕名义上是属于赵楷一党的,可是宁奕却从来也没有为赵楷献过一道计策,也从在朝堂之上为赵楷说过一句话…
如此种种,当初这么个仅仅只是因为一念而起而提拔起来的一介草民,还只是当初的那位毫不起眼的庐州富绅了么?
答案,很显然不是。
回忆往昔种种,就连徽宗皇帝也不由感叹了起来,毫无疑问,宁奕,是忠心与自己的。
更何况,宁奕实质上并无党派,所述之言也尽是忠诚之语,像这样的一位真心拥戴于自己的臣子,徽宗皇帝又有什么理由不用他呢?
“不管怎么说,也总要为自己的继承者,留下一些班底吧。”徽宗感叹了起来,看了一眼正临危正立之中的蔡京,童贯,王璞,耿南仲等人,这些人里,又有哪一位真正让自己省心的呢?
徽宗皇帝只觉得,当皇帝,就如同是一个大家长,而底下的臣子们,则是家族里的成员,不仅要呵护自己的臣子,同时如果臣子们犯错,也要严厉的呵诉。
除了宁奕以外,徽宗皇帝也想不出别人了,也只有宁奕才让徽宗皇帝最为省心,用起来却也是最为舒畅。
深深的叹了口气以后,徽宗皇帝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计,他缓缓地看了宁奕一眼,然后这才缓缓地开口了:“宁爱卿,当日朕曾说过,谁能第一个拿下城头,朕必赏他千金封万户侯,而那一日也正是你第一个赚开城门,所以,朕也绝不会食言。”
“来人,搬旨,传朕口谕。”徽宗皇帝那低声且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的声音开始缓缓地回响在空旷的紫宸殿内,“现赐鸿胪寺少卿宁奕为镇国公,赏黄金万两,同赐开府仪同三司,世袭永替,与国同寿。”
徽宗皇帝的圣旨之下,立即满场骇然!
赐镇国公,赏开府仪同三司,并且还是世袭永替,这是什么概念!!这就等于徽宗皇帝赤-裸裸的承认,从此以后,宁奕的儿子,宁奕的孙子,宁奕孙子的孙子,宁奕孙子的孙子的孙子,都将是国公爷,当朝一品的国公爷!
就算是贵为太师的蔡京,也没有这个殊荣!可是宁奕究竟修了哪辈子的福气,皇帝一开口就是一个世袭永替,就算是放眼整个大宋,也仅仅只是寥寥几位开国元勋才能享受到的殊荣,可是宁奕就能跟当初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开国元勋相比了么!
况且,还是开府仪同三司!这就是意味着,从此以后,宁奕但凡从饮食起居,到住宅出游等等,一切全部按照王爷标准去执行的,这突然其来的变化,让所有人都顿时为之大惊!
更何况,国公已是大宋最高的王爵之位了,在往上就只有封王赐藩,可是大宋真的可能出现一位封王赐藩的王爷么?这显然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国公,已是皇上可以封赏的最高的爵位了!
宁奕…究竟做过什么事情,竟然让徽宗皇帝如此看重?封了一个如此重的赏赐?
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恐怕就算是从大禹治水以来,一直到今朝,历史上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位如此年轻的国公爷,宁奕致仕也不过才短短一年时间而已,这次徽宗皇帝一出手,便让宁奕一下子从此以后就能与蔡京、童贯二人平起平坐,这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眼红,顿时之间,群臣们全都纷纷眼红了,若是早知道献上一个剿匪计策便可以换一个国公爷当当,就算是拼着没了脑袋也要往前挤上一挤啊!
看到此处,蔡京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下,宁奕已然成为了骤然升起的一轮红日,开始在整个大宋朝展露头角,属于自己的时代,看来真的已经过去了…
想着想着,蔡京不由得平生第一次萌生了一股退意,那一股淡淡的失落之心,也开始渐渐地占据了蔡京的整个胸膛之中。
见宁奕还呆呆的愕在当场,仿佛对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事情还没有清醒过来似得,徽宗皇帝的脸上不由浮出了一股浓浓的笑意,掌握,哈哈,掌控一切的感觉,可真是好!徽宗皇帝由衷地想着。
平生第一次,徽宗皇帝像是忽然年轻了十岁一般,脸上也开始渐渐地焕发了一丝光彩,看着宁奕淡淡地笑道:“至于你的招安之策,朕也一并准了,此去梁山泊,朕命你为监军,全面督导高俅奋力备战,此去的目的虽然是为招安,可是…若是招安之计失败,你也务必一定要剿灭梁山泊群寇,还山东路百姓一个郎朗青天之日!这一去路途遥远,战情复杂,朕也就特准你,就连朕的虎卫军,也一并带走吧!”
徽宗皇帝的郎朗乾坤之声赫然入耳,震得宁奕顿时整个人也一并哆嗦了一下,好半晌以后,宁奕这才猛地跪倒在徽宗皇帝的面前,带着一丝浓浓的激动之色,颤抖着冲着徽宗皇帝叩下了一个深深的响头,感激涕零地朗声应道:“臣宁奕…叩谢…陛下隆恩!”
河水滔滔,浩渺的天际,一行大雁翩然而过。两岸地平原上,庄稼已经开始成熟,辛勤的农民赤着晒得黝黑的脊梁在地里挥舞着镰刀,汗珠儿一颗颗摔在肥沃的土地上。
徐风吹过,泛着白鳞鳞的浪花儿的河面上,传来一阵阵豪放的歌声,渔夫欢笑道将网儿撒进水里。
黄河航道北抵京师,南至潍坊,但是因为沿途河流流向不定,这条运河并非直贯南北,而是连贯各地河流的航行水系,一路下来,弯弯曲曲的时而向南时而向东。
一艘船体漆成红色的单桅快船正逆流而上,船速极快。这是一艘驿舟,可载人六十上下,同时有货舱可乘载重要物品。这种驿船顺风使帆,逆风使桨,船上备有八到十二枝长桨,民间俗称蜈蚣快艇。
水面上但凡有渔船、商舟见了这红色的传驿快艇,都赶紧地避到一边。官府的规矩,河上航行,任何船只皆对专驿快船必须回避让出航道。
快船驶过一片三角形的缓滩,忽地有人高声喊道:“驿丞大人,前方有三艘巨船,快通知舱底减速让路。”
在舱中自斟自饮,正喝得得趣的山东路河运驿丞郑锦安郑大人摇摇晃晃地走上船头,笑骂道:“见你娘的鬼了,咱是什么船?还他妈给人让路,放你娘的连环屁。”
船头那个驿卒涨红了脸道:“大人,可这船,咱…咱得给人家让路啊!”
“呃。”郑大人赶忙地叭到船帮子上醉眼朦胧地向前望去,只见前方宽阔的河面上,一前两后三艘四桅巨船,各自张足了十二张帆,鼓足了风驶来,船底激得浪花翻腾,船后一条白线,远远瞧去气势惊人。
巨船比快驿飞舟大了三倍,第一艘刚刚拐过前边的弯道,只见船上装饰华丽,两侧高舷墙上密密麻麻开了几十个设桨架的小门。船头竖了三根高高矗立的旗杆,中间一面黄旗,绣着金灿灿的团龙图案。
郑锦安吓了一跳,酒意顿时醒了几分,玄黄天子龙旗,只有大宋皇室人员或奉旨钦差才有权悬挂。这是谁的船到了?
只见龙旗两侧各悬一面旗帜,左边的是大大三角旗,赤红如血,中间是寅黑丝的飞虎图案,象是军旗,可是又有些不同,右边旗杆上一面墨绿的大旗,上书斗大一个“宁”字。
郑大人虽不知来者何人,却知道对方的权威远在他的驿船之上,唬得郑锦安抬起脚来在那个驿卒屁股上就是一脚,骂道:“你娘咧,还不快下去招呼减速?来人!来人,赶快地转舵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