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青冬只是刚刚说完,宁弈的脸色就是立即一红,说句良心话,宁弈倒是的确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在江南各地巡视过,尽过“代天巡狩”的职责,手持王命,做的却是那等纠察百官风气的事情。所以,要说宁弈从江南而来,倒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
“可惜了,那林教头何等豪杰,我老祁跟他最是臭味相投,可惜了,以后就算是在战场相见,也是生死仇敌了,唉。”说着说着,祁青冬仿佛有些唏嘘起来,可是落在宁弈的耳边,身形不由得又是立即一震。
“你说的那个林教头…叫什么名字?”心里面,隐隐的一种直觉在宁弈的脑海中忽地蹦了出来,于是急忙追问道。
“林冲!”祁青冬眼皮子一抬,却见宁弈满脸写着惊骇,不由得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果然如此。”宁弈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心里暗道了一声以后,然后这才淡淡地道:“不认识。”
复又赶紧转移话题,不经意地问道:“去了哪?”
“好像是梁山泊吧。”祁青冬顿时叹了口气,嘿嘿冷笑着道:“童太尉去了相州练兵,就是对付梁山泊的,梁山贼势大,这种对朝廷毫无体面的事情,朝廷自然是不会拉出来说的,想来童太尉天兵一到,梁山泊群贼就得乖乖受降了。”
接下来,祁青冬又是一阵的喃喃自语,宁弈也没有任何心思在听下去了。童太尉去了相州练兵,要对付梁山泊,那么…此时此刻的江南,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按照施耐庵所著作的《水浒传》里来说,时间的发生,应当是童贯征讨梁山泊在前,然后紧接着便是江南叛乱。既然征伐梁山泊的时间已经不远了,那么…江南叛乱,应该也会不远了吧?
宁弈表面的平静下,内心里实在是暗潮汹涌,按照所记忆的历史来看,江南叛乱也应当还在几年以后,难道,自己所熟知的那段历史,已经因为自己的不经意的出现而被更改了么?
宁弈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然而内心里,一股隐隐的恐惧感,却在宁弈的内心里开始不经意的滋生了出来,如果,历史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使得原本所熟知的历史出现了偏差,那么,靖康之难的发生时间,还会因为自己所熟知的时间而发生吗?
如果是提前的话,那么…
宁弈已经不敢在往下想了!
可是偏偏,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还不能够张扬开来,若是宁弈大刺刺的跑到皇帝面前告诉徽宗,几年以后金兵会打进汴京城,还把圣上他老人家掳了去关了起来,还封了一个所谓的重昏侯,估计徽宗皇帝想也不想,就会立刻把宁弈给推出午门斩了。
想到了这一节以后,宁弈就连喝酒的心思也都没有了,不住地想着只属于自己的心事。却冷不防听到祁青冬仿佛醉了似得冷笑着说道:“我老祁能进京,说白了不过就是童太尉对他姓高的不放心,嘿嘿嘿,大宋自高祖建国以来,便是枢密院掌兵,而三衙统兵,能把我老祁安排到这个位置,还不是为了防他姓高的一手。”
“姓高的?谁?”感觉祁青冬的话中大有深意,宁弈急忙沉声问道。
“还能有谁?高俅高太尉呗。”祁青冬胡乱地道:“高太尉掌管殿帅府,全国的兵马都归他管,童太尉自然得防他一手,一个殿前步指挥使,说大不大,但是却也是极重要的,所以才落在了我老祁的身上。”
宁弈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醉了。”
等了半晌以后,却在也等不来祁青冬的声音了,宁弈抬头一看,只见祁青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桌子上,已经沉沉的睡去了。
“睡的可真是快。”宁弈叹了口气,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点儿酒后,从帐外招过一名小兵扶起他们家将军躺床上休息了以后,宁弈这才摇摇晃晃的上了马,缓缓地向着家的方向继续走了去了。
一路上,宁弈心里的思绪何止千千万万,这一顿酒席吃下来,宁弈不仅得到了关乎与天下安危的信息——大宋匪患严重,还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高俅和童贯,不和!
按说,枢密院掌兵,三衙统兵,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机构。枢密院一道文书一下,三衙只管打好仗就行了。可是按照大宋那条走将制来看,宁弈又是立即心中一片了然。
说白了还是拥兵自重而已,殿帅府乃是二品官员,却是掌管着全天下的兵马,高俅权势不可谓不重。童贯统领枢密院,和高俅二人比较起来的话,用现在的话来说,童贯就是军委主席,而高俅就是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高俅有统兵权却无调兵权,童贯有调兵权却无统兵权。
千古帝王,又有哪一位会不玩互相制衡这一手,徽宗捧起来一位太监出身的童贯以后,又捧出了一位高俅高小厮,互相掣肘,也是应了意料之中的一件事情。
但是,这个推理,也由此推论出了一件事情,就是高俅,并不属于童贯一派,也不属于蔡京一派!而是典型的中立派!
蔡京掌管天下文官,试想,若是高俅站在了蔡京的一派,一个国防部长,一个国务院总理,两个人强强联手,就不要说什么童贯了,恐怕就算是徽宗恐怕也得乖乖的做个点头皇帝了!
江南,恐怕很快就要乱了。宁弈由衷地想着,而自己现在也才区区不过是一个鸿胪寺的少卿,在这个时期之下,自己究竟能否逆转乾坤,改变那段令国人蒙羞的历史了呢?
还是先做好手上的事为好吧。
宁弈做为鸿胪寺少卿,第一天走马上任,一大早便起来了,要说是给皇上一个好印象的话,就连宁弈自己也不太相信。做为后世而来的穿越者,对与皇权思想本就是不那么感冒,更何况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也不过才短短的一年功夫,对于君要臣死,臣不死也得死这种想法也是深恶痛觉的,
之所以一大早的起来,原因也不过是宁弈终于想要真正的当一个好官了,做为御史行走在江南的时候,宁弈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清过自己的身份。怀揣着尚方宝剑的他,更多的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裁决者,而不是一个做民做主的好官儿,这两者的区别不可谓不大,正因为宁弈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原本所熟知的那段历史已经开始出现了偏斜,深感时间紧接坐立不安的宁弈,这才终于起了这一层的心思。
做人难,做一个好人难,但是做一名好的官儿却是难上加难。
大宋鸿胪寺的衙门,处于大理寺不远处的一处所在。隔壁的不远处就是使馆,也就是安排各国使者住宿的地方。宁弈第一天走马上任,不管怎么样,当然也得见一见自己手下的这些手下的吧?
然而,来到了自己的衙门口以后,眼前的景象,却让宁弈大吃了一惊!
自己早早的起来,经过一番折腾了以后,赶到衙门里的时候,所看见的,并不是朱红色的油漆敞亮的大门,而是一把看起来早已生锈的锁,和那满是旧气的一对…大门!
“也许只是因为年久失修,旧了点吧。”宁弈自我安慰着,打发周丁去街上买了一碗的豆捞,两个人索性就坐在马车上自顾自的喝了起来。打算等着专门负责开门的小吏们前来,在开始办公。
然而,宁弈的这一等,就从清晨时分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一直到了街边上各家各户开始端着饭碗儿,空气里不断地飘来各种饭香味儿的时候,也不见有一个鸿胪寺的小吏们前来。空气里的那一股不断飘来的饭香不断地钻进周丁的鼻子里,惹得正无聊地盖着帽子美美地觉的周丁,也不由得被惊醒了。
“好香。”周丁循着味儿嗅着了过去,一抬眼,却只看见自家大人黑着一张脸,背负着双手,一个人冷冷地站在鸿胪寺门前,一句话也不说。
而看到这里的时候,周丁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做为宁弈在庐州时便跟着的家人,周丁知道,此时此刻,宁弈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然而很显然的是,无论是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宁弈从来都不属于前者。
这一次,也不外如是。
“走,去吏部!”宁奕冷冷的板着一张脸,回过身立即踏上马车,周丁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中午的时间了。按照大宋律例,辰时就该开衙了,更何况,这里乃是天子脚下,竟然还公然地出现了不开衙的情形,这让宁奕怎么能不感到恼怒。
更何况的是,宁奕从天不亮开始,等到现在,可有好几个时辰了。
于是周丁什么话也都没有再说,马鞭一扬,然后向着吏部的方向奔驰而去。
吏部尚书赵挺之正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美美地吸了口茶壶里的茶。滋遛一声,那满是茶香味的茶叶汁水儿就灌满了赵挺之的口唊间,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安心。
吏部,掌管天下官吏任免的机构,事实上却是六部第一清闲的衙门。即便是掌管天下官吏的任免,一年到头即便是忙,也不过就是忙那么一段儿的时间,所以说赵挺之能够在这里安安心心的喝茶,把一应琐事交给了底下的小吏们去做,也是赵挺之应有的福气,谁让他赵挺之是吏部尚书呢?更何况,底下还有一个侍郎管着呢。
美美的喝上一口茶以后,赵挺之坐在椅子上歪了歪脑袋,准备眯上眼睛睡那么一会,然后这个时候,远远的一阵轻微的争吵声豁然传来,赵挺之不由的把眼睛睁了开来,随手唤过一个小厮问道:“什么人在那里吵?”
那小厮不急不缓地回禀道:“回大人,是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
“噢,是鸿胪寺少卿啊?”“噢”了一声之后,赵挺之复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在做什么?”
“回大人话…”那小厮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发飙。”
“哼!”赵挺之的脸色立即一变,冷冷地道:“大宋六部九卿,除了圣上钦点以外,皆出自吏部任免,好大的胆子啊!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就胆敢来我吏部闹事?把他叉出去,回头我就禀报皇上,治他条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