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相公…”云儿复又悄然走了回来,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宁奕没好气地拿起了勺子胡乱地将那满满一碗的芦荟放肚子里吞,一边吞一边道:“以后不要弄这种东西了,又不好吃又不当饱的,有这银子还不如救济一下灾民,对了,这几天有没有听说城外有什么动静没有?”
宁奕一边吃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等了好半天都没有等来云儿的回音,宁奕惊愕地抬起头,却发现云儿的那一张悄脸已然深深地埋进了胸口,正暗自地逝去脸颊上的泪水。
“这…你这是怎么了?”宁奕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连忙站了起来,将云儿拥进了怀里,猛然间才发现自己的口气有些不善,连忙徐徐索索地说道:“这个…都怪为夫不好…”
宁奕越是这样说着,云儿的眼泪却越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泪如雨下,宁奕顿时慌了神,一脸赔笑的说道:“快快,快别哭了,刚才都是为夫不对…唔…不该对你是那样一副态度,快,别哭了…啊?”
云儿擦了擦眼泪,有些哽咽地说着:“你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发怒气,云儿担心,就熬了这么个东西…”
“这个…”宁奕顿时有些无语凝噫,暗暗自责的同时,心也顿时软了下来,美人情恩,宁奕又怎能忍下心来拒绝的了?
“好吧,别哭了,为夫刚才只是心情有些不好…对不起,云儿。”宁奕有些歉疚着说道。
“你知道吗?我刚才有多担心。”云儿有些抽泣着说着,“见你一个人在里面骂骂咧咧的,怕你想不开。”
“不会的,以后不会的了。”宁奕语气有些温柔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将云儿拥在怀里,柔声说道:“你的心意,为夫明白,只是刚才…咳,为夫最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事,故而心情不太好。”
“有多麻烦?”云儿停止了抽泣,抬起那一张俏脸,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宁奕。
宁奕苦笑了一番,虽然宁奕心里还是不那么舒服,但是也绝不会在云儿自己的妻子面前说出实情,只好报以安慰性的笑了笑说道:“察案子事情,圣上交待下来的那件案子还没有什么进展,故而有些头疼在的。”
“可是…”云儿有些疑惑地道:“刚才似乎…我听见你好像是在骂皇上…叫什么…皇帝老儿?”
宁奕心立即一紧,急忙低声道:“这种话不可乱说,不可在外乱说。”
“嗯,我明白的。”云儿此时的心情已是一片阳光灿烂,忽然,云儿的脸色一红,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宁奕,微微地道:“相公啊,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嗯,你问吧。”宁奕转过身坐了下来,开始对付那满满一大盆的芦荟,吃的头也不抬,问道:“什么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颜妹妹过门呢?”云儿问道。
“噗!!”一大口翠绿翠绿的芦荟汁立马从宁奕的嘴巴里喷了出来,呛的宁奕险些背过气去。
“相公,你怎么了?很难吃吗?”云儿疑惑地问道。
“咳…没有,云儿,你刚才说的什么来着?”宁奕赶紧擦了擦嘴巴,问道。
“相公究竟打算什么时候让颜妹妹过门?”云儿眯起了小狐狸眼睛,有些皎洁地说道:“颜妹妹家境那么可怜,家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说,是不是应该对人家好一点。”
“嗯嗯,对…”宁奕急忙开始大吃了起来。
“那么,你说,你准备何时让人家过门呢?不能总拖着人家吧?”云儿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都亲如一家人了,总这么呆在咱们家,总是影响风评的是不是?”
“嗯,对…对!”宁奕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所以啊,相公,依我看,不如就选个日子把事情给定下来吧,你看如何?”云儿笑的就如同一只小狐狸一样,就如同看见了一只粉嫩粉嫩的小鸡一般,满眼放光。
“这个再说,这个再说。”宁奕急忙把碗丢了下来,猛地一拍脑袋,大叫起来:“对了,我还有公务在身,下次在说这个事。周丁?周丁你在哪?本大人现在要出门了!”
宁奕一边嚷着一边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一溜烟的便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云儿一个人还有些怔怔地呆在当场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等到宁奕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云儿的视线里的时候,只见云儿那弯弯儿一般的眼睛早已眯成了一条线了。
“算你聪明。”云儿一边心里想着,弯弯的一对眼睛笑的就像是一只得胜了的小狐狸一般展露无余了。
“齐人之福果然不是那么好享的啊。”宁奕在心里默默地想到,出了门坐上了马车以后,宁奕急急忙忙地便打算往张邦昌的府上赶去,骂归骂,气归气,可眼下的事情却还是必须得解决的。
还好宁奕跑的快,宁奕可不是什么傻子,适才从云儿的口吻中已经听出了些许来者不善的含意,既然已经听了出来,宁奕又怎可能朝着云儿埋下的这个坑里往下跳?
顾及着云儿的感受是一个方面,来自另外一个方面的,则是宁奕对颜若曦的那一抹深深的愧疚之情,这股深深的愧疚之情早已转化成为了一股深深的恐惧之情,至于为什么是恐惧,就连宁奕自己也不知道了。
所以,儿女情长这种事情,还是先暂且搁置在一边吧,国家大事,那才是真正的大事啊!
一路顺着汴京城的大街上一路飞奔着,宁奕也不知道张邦昌的府上究竟在哪,只好一路走一路问着,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以后,周丁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愁眉苦脸地道:“大人大人,前面应该就是了,这汴京城可真是大,比起庐州来也不知大了多少倍,这回可算是折腾死我了。”
听了周丁的话以后,宁奕也不由得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这汴京城可着实是太大了,宁奕和周丁两人一路从城南找到了城北,这才从城北的大街上一路找到了某一条巷子里。
宁奕看了看眼前的那一条有些脏浑的小巷子,皱了皱眉头道:“周丁,你确定就是在这里?”
“应该没有错吧?”周丁挠了挠耳朵,有些疑惑地道:“应该不会错,就是这里…难道那帮刁民耍我们的?”
宁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走下了马车,说道:“把马车停在这里,我们走进去瞧瞧。”
“唉,好!”周丁点了点头,便依从了宁奕的吩咐,将马车栓在了一颗大树下,然后便随着宁奕一起走进了那条有些污浊不堪的小巷子里。
走进了这条有些破败和污浊的巷子里以后,却见一些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门口,还有些光屁股的小孩嬉戏。再往里面看,巷子里面搭满了十分简易的窝棚,空地中晾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几个女人在劈柴洗衣的样子。宁弈对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当年宁奕在缉毒部队里的时候,边境地区的贫民窟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抬头看看,心说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周丁吃惊道:“吓,丐帮攻打汴京城吗?”
“去你的。”宁弈笑骂一声,“去找个老头问问,张大人在里面吗?”
周丁颠颠的跑了过去,跟那些闲着的老人家说话,不一会儿回来道:“张大人在里面,这些人都是他容留的。”
宁奕顿时征在了当场。
周丁问道:“还进去吗?”
“进,怎么不进?”宁弈翻翻白眼道:“被吓退了多没面子。”
周丁急忙护着大人,小心翼翼进了巷子,从窝棚与晒衣架中穿过,还得小心别把人家的衣裳碰到地上。
宁弈看看那些窝棚,除了几床黑不留丢的破棉被,几个吃饭的破碗,一个破锅几块砖头,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就是那些灾民全部的家当吧…’宁弈暗暗道,一直以来,他都回避着对底层苦难的触及,因为那会让他硬如铁石的心,出现裂缝,对自己的行为准则乃至道德标尺产生怀疑。他知道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毁灭性的,不仅于他的仕途无益,还会让一直支撑他的远大理想,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硬下心肠,与周丁一路打听着寻找张邦昌。若不是有个小子主动带路,真要迷失在一层又一层的窝棚、衣架之中。
“喏,那就是张大人的院子。”孩子带着他们东拐西拐,终于到了某个角落的一个小跨院外,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望着那透风的危墙,和小院里的两间破瓦房,宁弈小声问道:“是不是那臭小子耍咱俩啊?这里会是张邦昌住的地方?”
周丁看到有个人正在拿着瓦刀,专心修补那摇摇欲坠的砖墙,他见此人灰头土脸,泥巴满面,小声道:“问问这个给他干活的民夫吧。”便走过去,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却见全是灰尘,遂缩回手问道:“劳驾,张邦昌张大人住这么?”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砌墙的这位回过头来,竟然冷冷地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听声音两人才发现,这位‘黄脸的典韦’,竟然就是张邦昌。再看他的打扮,一手拿着瓦刀,一手提着桶,衣衫褴褛,浑身泥巴,跟外面的灾民没什么区别,顿时哭笑不得。
宁奕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你这是干什么?”
“砌墙。”张邦昌挥一挥手中的瓦刀,泥水便溅起来:“这墙年久失修,一场大雨就能冲倒。”
宁奕赶紧躲开,还是被溅在衣角上几滴,苦笑道:“自古‘官不修墙’,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也是正常,但汴京城里多得是好房子,你又何必非得捡破的住呢?”
“我可不像你宁大人那样有钱。”张邦昌像没有看见宁弈一样,一边拿起砖头,砌在墙上,一边道:“就连本官乘坐的马车也是皇上赐的,住在这里已经是有福了,只是住不起汴京的房子,也只好厚脸皮赖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