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
只怕没有人能够解释个中的离奇怪诞。
就连姜悦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相情愿的以为杀了阮心期就能够将他变得和自己一样,他们可以不再惧怕没有隔阂的在一起。
可是,最关键的时刻,她看清楚他的懦弱,虚伪。
她放弃。
终于明白了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爱。她要给自己救赎。脱离她的苦海。但或许,又是为了清雪,她那么好那么好的朋友。
到底什么原因,别人不知道。她自己也说不清。
没多久姜家就传出死讯。奇怪的是,姜悦的身体在她死后不到一天,就变得枯萎,犹如已经死去多时。这件事情轰动一时,外国的医生纷纷对此发表了言论,但没有谁敢说自己一定是正确的。据姜家的人所说,姜悦出生的前夕,她母亲在院子里看到了一块会发光的石头,就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星星一样。姜夫人好奇,靠近去看,突然觉得浑身灼热难当,腹里的胎儿也在隐隐作动。后来,再去院子里找那块石头,却已经不见了,而周围的树木就像是被极强烈的阳光烧烤过,变得奄奄一息。地面还有两道笔直的碳黑色的痕迹。而姜悦自幼就有一种很奇怪的自我恢复的能力,例如,普通的人如果为刀斧等利器所伤,伤口从止血到愈合,起码也要十天半月,可姜悦最多只需要两天。姜家人只当这是上天赐给女儿的天赋异能,有益无害,渐渐的,也就成了习惯。
另外,医生分析,姜悦的致命伤应该是来自心口的那一刀。如果照姜家的人所说,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似乎一直都在挣扎着想要疗合伤口,但不巧的是,刀上面有铁锈,抽出以后,铁锈残留在心里,跟心的愈合能力形成了强大的对立,而当铁锈生长,就导致了胸口那些根须状的裂痕。并且,最终使心脏供血不足,衰竭而亡。
或者说,再次死亡。
别人都不知道姜悦心脏上的那一刀究竟是从何而来。她没有对家里的任何人提起自己在小巷遇袭。况且,当初在巷子里袭击她的男人,早已经无从追查。她只当自己是深夜晚归,路遇抢匪。始终不知道,这背后原来遮掩的是一段不堪和凄凉。
这也许是好的。
这也许是上天对她的再次眷顾。她应该不知道。否则,情何以堪。
后来当人们议论起姜家小姐的事情,似乎各有各的看法。有人说那就是借尸还魂,或者称死而复生的姜悦为女鬼。但无神论者们以为,那样的说法明显欠妥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怪邪神,姜悦的情况,只能说是身体的变异。
至于为什么会变异,那也许跟她尚未出生之前在娘胎里遇见的那块石头有关。稍有文化的人,还说石头里含有某种物质在洋人的科学里被称为辐射或磁场。
总之,众口不一。
负责报道此次事件的记者在文中的末尾用了一句很俗套的话,人言,勿要迷信,但一味的相信科学,是否,又可以说是另一种迷信呢?
事情至此,落了帷幕。
【生与死】
某日。
派出去搜寻大火中生还者的人送来消息,他们找到映阙。她在沿河的一户农家休养,受了伤,但康复了八成。
他们将映阙接回南京。
在天福宫。
萧景陵喜不自禁,匆匆忙忙的赶过去。他真的看到她。清水一样的女子。面容中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
萧景陵定定的看着她,定定的看着,她有些局促,似不知用怎样的眼神动作相回应。她唤,萧老板。萧景陵的手指轻轻一颤,方回过神。他说,你没事就好了。
然而。
然而以生还的姿态背负了一个死亡的讯息。始终也拿不出半点笑意。惟有哭。嘤嘤的哭。号啕的哭。彼时,在立瑶的面前,映阙仿佛还能看见漫天的大火。听见腐朽声断裂声爆破声呼救声惨叫声。她说,大少爷,死了。
——我是亲眼看见他被一块燃烧着的横梁压住,顷刻间,没了声息。他之前还喊着我的名字,他说,映阙,跳到水里去,跳到水里去。
——可他自己,却没有来得及。
在片刻之前,因为姐姐的返还,有铺天盖地的喜悦砸过来,便像小鸟一样哭倒在姐姐的怀里,呜呜的说着,我以为,你就算没有被火烧死,也只怕要浸没在滔滔的江水里面了。爹娘为你哭了多少次。我为你哭了多少次。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回来了。你终于都回来了。
语无伦次。
但旋即,哭声止住,眼泪凝固,眉目颤抖,满心抽搐。一阵强烈的腹痛游遍全身。她蹲下去。抱着肚子,咬着唇,额头上有冷汗渗出。眼白处密密麻麻的血丝,闪着一种难以释放的光。
爱人。死亡。
事到如今阮家不得不接受了阮清阁已死的事实。悲痛长时间的笼罩了整块天地。连尸首也没有。只能在棺材里摆放阮清阁的衣物。
设灵堂。
择日下葬。
立瑶已经从修理的师傅那里取回了怀表,挂在胸前,日日夜夜都挂着。在梦里看见阮清阁的时候,她就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你收好。可醒过来怀表还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欲哭无泪。
映阙直到那时候,才知道立瑶跟阮清阁的关系。她惊愕。更加痛心。立瑶亦告诉她自己怀了阮清阁的骨肉,她要将孩子生下来,因为那是阮清阁惟一留给她的东西,是他的生命在自己体内的延续。映阙觉得烦乱,亦不知如何是好。
【玉坠】
映阙回家。回苏和镇。在此之前爹娘为她的失踪伤透了心,而她回南京之后,当天便托人捎了口信报平安,原本是打算第二天就回家看望父母的,但立瑶的身子弱,情绪也不好,她只得在南京多逗留了三五天,方才离开。
期间,映阙也曾劝说立瑶,这样大的事情,必定不能瞒着家里的人,他们再是不耻,早晚也会知道,她说,你不如就跟我一起回去,给爹娘一个交代。况且,你我都没有经验,难保不会有闪失。所以最好是你住回家里去,让他们来照顾你。
立瑶不肯。
尽管她知道姐姐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可是,爹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用腾条抽打她?他们会不会勒令她不准生下这个孩子?甚至,要跟她断绝关系?
可是,她却不能一辈子都隐瞒着。纸包不住火。
思前想后。
结果,在映阙离开后的第二天,立瑶也便回了苏和镇。没有到家之前,在途中,遇见白涵香。那女子看上去憔悴了许多,脸颊凹下去,眼睛却浮肿起来。
立瑶对着她,有一种很难言的情绪,她只想假装没有看见埋头快步走过,谁知道,也许是步子迈得太急,她竟然摔倒了。
白涵香扶她起身。
她没有说谢谢。亦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在她站定的一刹那,白涵香的目光里出现几丝异样。那是她脖子上的一个玉坠子引起的。坠子用红线穿着,平日,都藏在衣领底下。今日,这一摔,不偏不倚的,在白涵香的面前掉了出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露出坠子上面刻着清阁二字。白涵香记得她曾经向阮清阁索要这枚玉坠,阮清阁却说,是奶奶留给他的,舍不得。可是,为什么玉坠会到了别的女子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白涵香怔怔的,站在原地。
亲情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原谅的。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冷漠,到最后,都是春雪抵不过阳光的温暖。
他们就算口中仍有怨言,面上笼着阴霾,但心里,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几天,映阙亦留在家中,不断的替立瑶向爹娘说情。母亲责她不是一个严厉的好姐姐。她便想起儿时立瑶砸坏了别人家的大门,她替她去赔礼认错。她亲眼看见立瑶使性子倒掉了厨房里一锅刚刚煮好的绿豆汤,却硬说汤是被外面来的野猫偷吃了。立瑶受人欺负她壮着胆子替她出头却摔到田里浑身透湿。立瑶想要一根漂亮的头绳她就把自己暗中攒下的钱统统都拿了出来。幼年时候种种趣事瞬即都浮了上来,一边想,一边忍俊不禁。
然后立瑶从屋里出来,她们在院中洗衣服的石头板子上坐着。立瑶问,姐姐,你是真的支持我这样做吗?
映阙叹气,道,就算我不支持,你也会把孩子生下来,不是吗?我也许如今无法预料你生下这个孩子将来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可是这是你的心愿,我就只能支持。呵呵,笨是笨了点,不过,从小到大,我都是这样子,你知道的。
立瑶轻轻的靠着映阙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言语已经丧失了作用,心照不宣的沉默,才是最贴切的表达。
外面冷,回屋里睡觉吧。映阙拍拍立瑶的肩膀。立瑶重新坐直了身子,别过脸望着映阙,说,我不打算回南京了。
啊?
回来之前,我已经辞了工作,我想留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将孩子生下来,抚养他长大。
你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