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演的是一部叫不出名的古装电视剧,一个白胡子师傅正在教徒弟练功。那徒弟站在梅花桩上,双手提着木桶,头上太阳正大,师傅在边上看着他……
黄子火看着那白胡子师傅,想起了印正良。
当年自己在印老先生手下学艺的时候,虽然用不着这样在大太阳底下站梅花桩,但在灯光下背书的情景还是有的。
那天,印老师傅对黄子火说的话,让他这几天以来都精神倍增。他本来对自己的设想就充满信心,唯一让他拿不定主意的就是,自己要不要拿出真东西让水泽皇得益。
这其实也就是他自从答应水泽皇以后就一直在焦虑的事。自己受的屈辱太多太多了,如果还这样为他做事,别说亲友们那一关不好过,就连自己这一关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黄子火之所以突然去找印老师傅,本来就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示。
老爷子也确实是给他一些鼓励与启发,但他终究没有敢把自己与水泽皇的斗争说出来。
但是印正良哪有不知道自己徒弟的心思的,他的话让黄子火心里暖暖的,并让他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不管这个希望什么时候能够实现,但至少在现在看来,让他更坚信了“谁要是做多了亏心的事,迟早会得到报应”的理念。
印正良说:“不管什么时候,你在做事,天在看,你做的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自然就会有好报。有些人以为他能瞒天过海,殊不知,你能瞒得过初一还能瞒得过十五么?好好做事吧,只要你做得好,总有那么一天,你是能出头的。”
师傅的话给了黄子火浑身的力量。他把自己的设想仔仔细细地告诉了师傅,要的就是想听听师傅还有些什么补充。
印正良听了后,高兴得不得了,“配药制剂这个事,靠得是自己的摸索,这东西不像是西药,不可能立即见效。而且就风湿性关节炎这类症状的特性来说,它也不可能就是那种一保健就能立刻起作用的,所以说你做这种制剂的时候,一定要分阶段,不能想着一劳永逸。这东西是不能像拔萝卜一样,拔一个萝卜就一定会留下一个坑。你的药一个疗程过去了,很有可能药效才慢慢地浸透进去,才开始起作用。所以得根据疗程和情况配制每一个疗程的药剂量,这是不能马虎的事。”
黄子火忍了又忍,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被咽了下去,他不能用那些烦心的事去麻烦师傅。
印老先生早就看出了徒弟的心思,笑着说:“做正直的人是一辈子的事,你可以用小聪明去赢得一时的荣耀,但失去的却会是你整个生命过程中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的良知。作为医者,我们可以受点委屈,但既然患者相信我们,我们就不能让患者受一丁点的委屈!你与别人的斗争,只是你们几个人之间的事,你不能把患者牵扯进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黄子火还能说什么?他含泪看着师傅,点头。
几天以来,师傅的话都在他耳边回响。师傅在教他怎么样做人,可是他却没能把这些简单的道理说给相当于徒弟的水泽皇听,这是自己的失职还是对天下患者的不负责?
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不能成为商品了,就算是良心,也一样可以被当成商品拿来兜售,更何况一些花花草草。
可是就算你再看不惯,你也不能指责别人,沉默,唯有沉默,才是你能在这个世间活得好的双刃剑。
就比如,黄子火就算能看出神龙牌各种保健品中存在着一些欺骗消费者的成分,但作为公司的一员来说,他是不能把这些缺点说出来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下一批产品或者新产品,做到更好,做到能超越前边的产品。
如何才能超越,黄子火心里也不是没有谱。
虽然听了师傅的话,他还是得想法过自己的感情关。
高低得到了黄子火的提醒,多了一个心眼,他处处留心自己的处境,又花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完成了一篇关于神龙牌系列保健用品的长篇通讯。
当这篇通讯摆上水泽皇的办公桌时,水泽皇高兴地把黄子火叫来和他一起欣赏高记者的佳作。
黄子火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篇通讯,发现自己曾经给他提供的一些资料,他并没有完全反映出来,换句话说,他这么写,其资料肯定用的是水泽皇他们提供的虚假资料。
难道高低也是那种因为吃了人家就嘴软的小人?
原指望他能实事求是地报道神龙牌系列保健用品存在的一些问题,黄子火也希望他能报道水泽皇公司与外界其他企业的不光彩故事,但他就没有在文中看到半句和那些有关的东西,整篇文章看起来,就如同新闻联播一样:公司形势一片大好,就算有同行想撼动公司的地位,那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黄子火微笑着夸了几个好字,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表达了。
水泽皇很是欣赏地看着通讯说:“有了这东西,还怕咱们的产品有什么质量问题么?只是这东西在电视广播里播出来,那广告效应可就不一般了。到时咱们的新产品,只要能同时投入市场,我相信不久的将来,黄总,你还会拥有第二套别墅。”
“要那么多别墅干吗,到头来还不是一个小匣子才是你我最终的家!”黄子火向窗外看了一眼,一株叫不出名的植物长得那样茂盛。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这个社会要的就是钱,没有钱啥事也办不成。”
“你觉得有钱能买到一切么?”黄子火也不是说非要激起水泽皇的不满,但对于他这句话,他还是想教训他一下的。
“那你觉得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用钱买的?”水泽皇站在有钱人的位置,他倒不是认识不到事物的本质,只是想说清钱在他的眼里什么时候最重要。
可是他的意思被黄子火误解了,“你钱再多,能买到爱情么?能买到友情么?能买到真正的幸福与快乐么?”
水泽皇笑得身子乱颤,笑了好一会儿,他对收住笑声,问道:“兄弟,你觉得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与快乐?你给我说说你的定位是什么?”
“两个大男人讨论这东西干吗?你就说你现在的生活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快乐?你有没有比较过你现在的快乐与当年咱俩在小酒馆里吃着花生米喝酒的快乐,有什么不同?”
“有钱就可以有许多女人,当然我也知道有女人并不是说就有爱情。但是爱情不都是因为有女人才能产生么?爱情是个虚假的名词,有女人才是真正的‘性福’。你和你老婆这么多年了,有爱情么?”
“你别管我的事,你觉得你有友情么?”
水泽皇摆摆头,“现在的友情是什么东西?在商场上,在官场上,友情只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有了钱才能有友情,今天你利用钱换得了友情,明天你就可以用友情来换钱了。友情已经沦落成一种快餐食品了,开水一冲就可以吃,吃过之后你能感觉到饱就已经不错了,你不能苛求它还有营养,一拉就什么都没有了。咱们以前的友情是一杯酒,一碗面,一碟花生米,甚至是抵足而眠时,共同使用的东西,那才叫友情!”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黄子火不自觉地红了脸。两人的友情已经到了共同使用刘洛芙的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共享呢?
“咱们之间从前没有过友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是你的员工而已,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所以说,我今天要给你说的就是,我的利用价值是用钱来衡量的,我给你工作,给你开发新产品,你最好还是和我签个合同,咱们依合同行事,省得到时你说我敲诈你!”
水泽皇叹了一口气,想了又想,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一样,说了一句让黄子火怎么也想不到的话:“你猜猜当年为了让你少判几年,我走关系花了多少钱?”他突然旧事重提。
黄子火心里一惊,回头看着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以前他怎么就没有说过走关系花钱的事?为什么现在又提起?
“真的花过?”
水泽皇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其实我本是永远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事的,但是现在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一些才好。”
“花了多少?”
“前前后后不下五十万。”水泽皇说,“这些还是当时花下的,还没算后来为了保住那些友情添补进去的。我之所以不想说,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我只是觉得就凭咱们兄弟的情义,为你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如果你不花那些钱,不就可以把公司搞得更好么?你觉得我这条贱命值那么多钱?”黄子火没打算相信他的话,只是想听他如何把冠冕堂皇的话说下去。
“就这样所有的人对我的误会都还是那么深,如果我真不去花那个钱,让你被关个十年八年,我还不得被众人的唾沫给淹死啊!能让兄弟你少受几年苦,出来和我一起开创新局面,一年挣个几个亿都不在话下,那区区几十万算得了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捣点什么鬼,你的损失又是多少呢?”
“你怎么可能会捣鬼?这企业的壮大是和你是息息相关的,企业赚得多,你的报酬就越多,你怎么可能会捣鬼?当然,也许别人会那么想,但是我却是永远都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的,毕竟咱们是那么多年的兄弟!”水泽皇的语气很肯定,一点也没有做作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黄子火倒有些为难了,怎么办?相信他?
不能!绝对不能相信他!他可以让刘洛芙做饵来换取自己的价值,几句没脸没皮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他说的,有钱就有女人,他背后的女人一定多了去了,哪里会在乎一只破鞋?
5
天气越来越热,可能这两天会有大雨,晚上闷得慌,黄子火和小张吃了饭后,看了一会儿电视,各自回房睡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个回合,总是睡不着,想起昨天看到高低写的那篇通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就给高低发了个信息过去,问他方便说话不,他有话想对他说。
很快,高低的电话打了过来了:“喂,你有什么话想说?”
“你那篇通讯的事,你当初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突然变卦了?”
“哦,我变什么卦呀?你觉得我哪儿变卦了?”高低知道黄子火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对黄子火突然间就为水泽皇卖命还是有些想不通,也不管真假,反正有点怪怪的感觉。
人心是多变的,自己和黄子火的交情也不是那么深,当初找他了解情况时,他就根本没有说真话,虽然两人有一些口头上的承诺,但毕竟谁也不太了解谁,所以谁都不敢轻易就相信对方。
“你说要为消费者讨回公道,我也给你寻找了一些相关的证据,为什么你在写通讯的时候,并没有站在消费者的角度说话,而是完全为水泽皇公司说话呢?难道你被他们威胁了?”黄子火之所以有这个猜想,主要是因为高低出的那次莫名其妙的车祸。
“你被威胁没有?”高低反问道,他想弄清楚黄子火究竟是什么原因,突然改变初衷。
“我还是我,没有谁能轻易改变我的。”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们大力开发新产品?”
“消费者的利益是不能被损害的。你觉得我如果设计有缺陷的产品是不是就可以搞垮公司呢?”
“嗯,那样做并不是好事。我相信你是善良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就答应再次替他们设计产品,你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我想要做真正有利于患者的事,而不是那些绣花枕头的东西。我已经想清楚了,以前在水泽皇的设想里,就是想多赚一些钱而已,所以几乎大部分产品都是那种实用性并不高的样子产品。以后我要设计出真正对消费有用的保健用品。”
“借壳而生?”
“有一种中药叫槲寄生,你知道么?这是一种寄生在榆树、桦树、梨树等树身上的植物,每年四五月开花,九月果实成熟,是一种祛风湿,补肝肾,强筋骨,安胎之药。在治疗风湿痹痛,腰膝酸软等方子中常见。”黄子火并不是想等高低回答什么,他想强调的意思就在他的话里,至于对方能不能听懂并理解他,他却并不太刻意强求,“如果我就是那种草药的话,现在正处在需要开花的时节。你说等到开花结果了再来采摘呢,还是现在就采摘,不给它开花结果的机会?”
高低到底是聪明人,这样的比喻再明白不过了,还需要去细想么?“也用不着等到九月吧,如果你需要什么催化剂,促进成熟,我只要能帮助你,就一定不会推辞。”
黄子火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的目标不只是要在保健用品领域实现我的价值,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我手中的每一味药发挥作用到极致状态。”
“好!我们总得做一些对人们有意义的事。”高低大抵已经明白他的计划是什么了,“你这些计划什么时候可以全面铺开?”
“第一个新产品出来后,我会进行第二个、第三个新产品的试制。目前我还没有把我的计划全部告诉他们……”
“你是在等待时机全面替代他们还是想一直寄生?”
“我师傅一直告诫我说,做事要用心,人在做,天在看,不管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与其把心思用在与别人的争斗里,不如多做一点对人有益的事;只要你去做了,老天会记住你的好的。”
黄子火的话让高低彻底放下了对他的警戒,“你就好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我最近听到一条内部消息,新一轮的反腐倡廉的斗争即将拉开。就像你说的,人在做,天在看,那些人只要做过对不起群众的事,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惩罚的。”
黄子火笑了,“你说的那些都是官场上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听说永丰城里有些官员和水泽皇来往相当密切,换句话说,神龙保健用品厂之所以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成长发展起来,你觉得仅是水泽皇和刘洛帮他们二人就能搞得起来么?这背后的故事长着呢。”
黄子火“哦”了一声,“你的通讯之所以那么写,也是迫于无奈了?”
“迂回而已。你用心做你的事,慢慢等着好消息,总有那么一天,你的价值会被人们所认可的。”
这次通话,让黄子火心里明亮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为了不让水泽皇他们怀疑自己的忠心,他回家想法把占紫琼接了来。
占紫琼一听说他要接自己去城里住别墅,与刘洛芙为邻,她就死活不去。
黄子火不管拿什么道理和她讲,她就是不听。“你要去你去,我再也丢不起那个脸!我才不会和他们那样死不要脸的人住在一起!”
“你听我说,不过这一次我给你说的这些话,你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只能你心里明白,你记住了?”黄子火拉她坐在自己身边。
占紫琼眼里闪着疑惑,这么多年,黄子火从来没有这样神秘地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看来他真的有什么大的计划需要自己去帮着完成,“不管怎么说,我真的不想再面对他们那样的人。”
“我接你到城里,又不是要你每天都面对他们,你只要在别墅里住着,轻易不去接触他们也就是了,只要让他们觉得我已经安下心来给他们工作,造成一个错觉就是了。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等到我的事情完成了,咱们再商量要不要回这里来养老。”
根本就不是和占紫琼在商量什么,他只是要让她配合自己,占紫琼一听,基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无担心地说:“你一个人斗得过他们吗?人家有钱有人,你有什么?”
“咱只要有这颗心就足够了。咱不是去害人,是去救人。以前设计的那些产品里,有几个产品都存在着缺陷,我想纠正那些错误,让它们更完美,才能对得起消费者,对得起咱的良心。”黄子火很深情地说。
“你不是去和他们斗狠?”占紫琼怕的就是黄子火还会吃别人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