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皇的司机小张,大名叫达奇。张达奇给黄子火说的他的朋友阳朋明,七八年前就是刘洛帮的手下,二人之间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张达奇介绍给水泽皇做司机。
阳朋明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兄弟了,三年前升格成了管理一帮小兄弟的小头目。刘洛帮对阳朋明的器重,不仅因为他做事麻利有个性,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有头脑,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分寸。有时刘洛帮对某件事拿不准主意了,就一定会找阳朋明商量听取他的建议。往往这个时候阳朋明拿出的点子既能合刘洛帮的心意,而且一做就准能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准头。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阳朋明的价值才真正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张达奇和给阳朋明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最终约到了他。
君再来茶馆的包间里,张达奇等了大概有半小时后,阳朋明风风火火地进了包间,还没有坐下来,他劈头就问:“老表,你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也没啥,好久不见你了,就想和你说说话。”张达奇陪着笑脸,“怎么说,咱们也是表兄弟,就不兴兄弟想哥哥么?”
“嘿嘿,我看你分明有什么事才这么急着找我,就不要兜圈子了,有什么事,快点说吧,咱们这些人,老板一个电话就得赶紧过去,你是知道的。”阳朋明接过他递来的烟,点上后又说,“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公司里的人,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为一这张嘴,咱都得各为其主的。”
“表哥,我找你,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张达奇不得不吞吞吐吐一点,他怕万一一张嘴就说出自己的意思,会被阳朋明一口拒绝。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电话里也应该说得清楚的,你干吗非得约到这儿来说呢?”
“有个事,不知道表哥还记得不?”张达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七八年前,我还在深圳打工时,我父亲有一次摔断了腿,这个事你还印象不?”
阳朋明皱着眉头想了想,“嗯,是有那么一回事,要不是你老婆能干,恐怕你爸的腿就残废了,这些都是后来我听我妈说。怎么突然说起那么遥远的事?”
“当年给我爸医脚的好心医生,不知道表哥知道是哪个不?”
“又没听你老婆说起过,我哪儿知道呢!”阳朋明丢掉烟头,“你究竟想说什么?”
“当初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回来了,本来想去感谢一下他的,又听说他被抓了进去。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他,最近我又碰到他了。”
阳朋明笑了,“你碰到就碰到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为这事找我?你没发烧吧?”
“这个医生,表哥你一定认识,他叫黄子火。”张达奇注意着他的表情。
阳朋明“哦”了一声,不笑了,“你前些天和水总一起去接他时,你就认出他了?”
“也不是。”他摇头说,“我这几天都和他住在水总的别墅里,偶尔聊天,提起往事时,才知道他就是我爹经常念叨着需要感谢的恩人。”
“那你就感谢呗,非要让我知道干吗?”
“听他的遭遇,我总觉得像他那样的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呢?”
“你难道还想替他出头不成?”阳朋明揶揄他,“你就一个开车的司机,一没钱二没权三没人,你想干吗?”
“我知道我也干不了什么,我只是想帮他打听一点消息,以确定还有没有人要害他,让他今后小心一点。”
“你这就叫吃家饭管野事,人家有没有什么事,和你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你瞎操心啥呢。好了,你没其他事,我也要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看着阳朋明真的站起身来要走,张达奇赶紧站到他面前,笑着挡住他,“表哥,他刚出狱就被人打的事,不会是水总安排人做的吧?”
“你也别问那么多,我怕你知道得太多了,你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有句话,你可以告诉他,做人不要太贪心,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能随便伸手要。”
阳朋明说完,拍拍张达奇的肩膀,走出了包间。
张达奇愣了一会儿,突然间他担心得要死。
黄子火并没有听从水泽皇的建议到公司去上班,他只说自己想好好休息几天,考虑清楚了再说,水泽皇也没有勉强他,只说什么时候他想到公司去了,让张达奇送他去就是了,
接连三天,水泽皇每天都问小张,黄总休息得如何,他有没有想到公司看一看的想法。
张达奇都摇头说,自己并没有看出他有想上班的想法。
第四天晚上,张达奇从阳朋明那儿打听到一点蛛丝马迹,晚上回来想告诉黄子火时,见他与刘洛芙正聊得高兴,他的担心就更添了几分。
刘洛芙走后,张达奇赶紧问他:“刘总来找你干吗?”
“拿身份证办房产转移手续。”黄子火似乎还沉浸在那种欢乐里。
“你给她了?”张达奇声音里明显有些惊奇与担心。
“你觉得我可以要这套房子不?这么漂亮的房子,要让我现在开始挣钱,不知道要辛苦多少年呢,这平白无故地有人送给我,多安逸的事呢!”
“有朋友让我给你带句话,不是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随便伸手要。”张达奇出于好心,从这几天的交谈中,他觉得黄子火确实不是像水泽皇他们两口子那样奸诈的人物。
“你觉得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应该是我的么?要不是我,他水泽皇能有今天么?仔细想来,别说这栋房子,就是他的整个公司都应该有我一半!”
“你可以这么认为,可别人呢?有些人会认为你做的贡献少,就不应该得到这些东西。所以我认为在你还没有弄明白他们真正的企图前,还是不要轻易接受他们的好处。”
黄子火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及时提醒。有时我们不得不冒一些险,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张达奇心说:冒险?你就不怕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有过一次教训了,你还不吸取,到现在你都还看不清楚他们两口子的用心?
黄子火的电话有短消息的声音,他赶紧打开来看,消息是高低发来了,一看完短信的内容,他有些焦急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拨通了高低的电话。
张达奇突然间有些奇怪,不过他从黄子火的神情里,已经猜出可能有什么紧急事件发生了,会是什么事呢?他侧耳细听,隐约听到黄子火焦急的声音从房间传了出来:“究竟怎么回事,你伤得严重不?”
谁受伤了?难道是黄子火的家人?张达奇突然间腾起一种怒火!
7
张达奇猜测错了,其实并不是黄子火的家人受伤了,受伤的是记者高低。
所幸高低的伤并不严重,只是他开的车与前边的大货车撞在了一起,由于撞击,他在挡风玻璃上碰伤了额头,缝了三针而已。
躺在病床上正在发着信息的高低看着一脸焦急的朋友小乌,很淡定地笑笑说:“没事的,只是我自己疏忽了而已。”
“你不是一个老驾驶员么,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小乌接到高低受伤的电话就马上赶来了。
“当时就觉得奇怪,有一辆车一直跟在我后边,我想看清楚车里是些什么人,突然间那大货车就在前边出现了,我来不及刹车,就撞上了,也幸好当时的速度不是很快。”高低回忆着撞车的瞬间。
“什么车要一直跟着你?”小乌好奇怪,心里一惊。
“也许我也是太疑神疑鬼了,总觉得后边有一辆灰白色的面包车跟着,正想看清楚时就出事了……”
两人正说着话,高低放在枕头边的电话响了,一见是黄子火打来的,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喂,嗯,没事,是我大意受的伤。我觉得应该不会,我是想提醒你,让你多一个心眼。嗯,好的。”
高低挂了电话,对小乌说:“你来的时候,我正给黄子火发消息。”
“你觉得和他有关?”
“和他有没有关倒一时说不清楚。如果我真的是被人跟踪了,那这事多少和他是有一定关系的。”
“有人在害怕你找到他了解到什么内幕!”小乌突然间想到这一层,“那车你有没有看清楚?”
高低摇头,“我从中心广场往二环走,一路上那么多的车,哪会去注意那些。只是在我进入二环时,猛然间下意识地觉得有一辆银灰色的中型面包车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车后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等我想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车祸就发生了。”
“要不我这些天请假陪着你,直到你把调查工作做完。”
“不用,哪里值得兴师动众,我会小心的。”
黄子火听说是高低自己不小心撞的车,稍微放了一点心,可挂了电话后,再一看那条短信,他又起了狐疑:为什么他会给自己发短信,要自己小心些,而自己打电话过去,他又说得那么轻松,难道他被人监视着,不方便接电话?
黄子火正呆呆地坐在房间里,思绪不知道往哪儿放,张达奇敲响了他的门。
张达奇走进房间,坐在他对面,“谁出事了?”
“一个记者。”
“是不是高记者?”
“为了给水泽皇写书的事,他来找过我。”
张达奇笑了,“我听人说,他哪里是真要给水总写书哦,就他们所做的那些事,民间早就有传闻。我想高记者来找你,也许并不只是因为水总的事对吧?”
黄子火皱了一下眉头,心想,这小张究竟是什么心思,他是在试探自己么?反过来一想,和他每晚住在这个屋里,也算说了不少的话,他应该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还真是因为他们的事。他听说我是他们的朋友,所以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水总的过去,只是为了更客观更全面地写一个活生生的水总而已。”
“如果他对你说的都不全是真心话呢?如果他只是想更多地搜集一些水总他们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呢?我想他真要是这么做的话,他这次出的车祸不那么严重,算他走运了,但下一次呢,他还会那么幸运么?”
黄子火一听这话,有些懵了,“你说什么?难道这也是阴谋?”
“是不是阴谋我不敢说,但这世间事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果。你想想,高记者这段时间都在民间搜集素材,说白了,他总会听到一些负面的传闻。我们估且不去猜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但是水总和刘总他们兄妹会怎么想?高记者看那样子也是属于一根筋的人,他骨子里的正直能是拿钱就能买弯的么?我朋友让我告诉你的话,背后肯定有什么隐情。虽然我不知道你和水总他们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但和高记者比起来,你和他们的交情肯定比他深。对于你这样的老朋友,他们都下得了手,像他那样的很有可能会坏了他们的事,他们还会手下留情么?”张达奇这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黄子火哪里还有听不懂的呢?
第二天一早,黄子火坐张达奇的车去接水泽皇到公司。
水泽皇一见黄子火在车上,高兴地想拥抱他,“黄总,你休息好了没?这两天我都不敢来打扰你。”
黄子火笑笑,“休息了这么多年了,还能不好么?”
“哈哈,瞧把你憋得,小张,一会儿到了公司后,我有一个任务给你,今天必须去完成。”他又回头对黄子火说,“你嫂子这两天都在给你跑房产转移的事,她要把所有需要的资料准备好了后,再找你签字。”
“她给我说了,不过我还没有给她身份证。”
水泽皇“哦”了一声,看着他,“为什么不给?”
“我还没有想好,究竟要不要呢。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东西,我怕要了后,你对某些人不好交待,弄得不好收场。”黄子火不冷不热地说。
“那是我的钱买的房子,本来就是替你准备的,我还要对谁交待?”水泽皇听出了黄子火话里的揶揄成分,瞪大眼睛看着他,“再说了,多年以前咱们就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所以不管咱有什么,我都要给你同样的东西……”
“咱还说过要有难同当呢!”黄子火眼睛看着窗外,还是那副不屑的神情,“夫妻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是所谓的朋友呢!”
水泽皇听到这话,心里很是不爽,“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是没有认真想一想,你脑瓜子里究竟想过什么?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些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办公室,等你随时来上班。说是让你上班,其实也并不是让你做什么事,只需要你在某些客人面前,偶尔以权威的身份给他们介绍一下咱们的产品就是了,其他的工作你就什么都不用管。就把这当成是我对你的补偿,成不?”
“我已经好多年连药书都没有翻过了,恐怕连药名都叫不出来了,我还能给别人介绍什么,你就不怕我给你丢脸,把事搞砸了?”
“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你会变得那么窝囊!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拒绝我给你的幸福生活。今天我要给你介绍一位记者,他是中国质量万里行报道组的,咱们公司的产品只要被他们一报道,我相信不久的将来,市场前景会更好。”
“让我见他干吗?不怕我捅出一点对你不利的事?”黄子火说出这话后,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火了,转过话头说,“让我对他说说你给我的幸福生活?这算什么,是给我的恩赐,还是补偿?总得给人家记者一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不是?”
“他不问就什么也不说,反正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就成了。哦,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个事,曾经我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就是我是如何拜师学艺的,我把你说成是一个老道士,然后又编了一些情节,所有的这些,都是为了营造一种企业文化,更好地给我们的产品打牌子,所以请你不要介意,我会把那个故事再给你说一遍,如果他要和你聊咱们公司的起源的话,你也就不会说漏嘴了。”
不管黄子火答应不答应,水泽皇把对高低说过的拜道士为师的故事重新又说了一遍。
黄子火听着,嘴角挂着冷笑,心里说,虚伪。
高低是在朋友小乌的陪同下匆匆来到公司的。
当时水泽皇正带着黄子火在公司里巡视,他给他介绍这几年的发展状况,说到激动处,水泽皇长叹一口气,用非常感激的语气说:“兄弟,其实公司有这么快的发展速度,是与你受的那些委屈分不开的,如果没有你的大义,也不可能换来那么好的发展机遇,所以我说,这个公司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不管我给你什么,你都是受之无愧的。”
黄子火正想接口讥讽两句,水泽皇的电话突然响了,“喂,哦,请他们到会客室喝茶,我马上就过来。”
挂了电话,他说:“走吧,咱们先到会客室见过高记者,今天中午咱们单独摆一席,招待一下他,探探他的口气,看他这些天都搜集到了一些什么,对于咱们公司的报道,听听他有些什么建议与意见。”
回会客室的途中,黄子火突然说:“你的人没有告诉你,高记者来找过我?”
“是吗?你们真的已经见过面?”水泽皇突然笑了,“他说他去找我的一些亲友搜集一些故事,我估摸着他应该还没有见过你。”
黄子火摇头,“可见你的那些手下对你是多么的不负责,都是些光拿钱却不干实事的人。”
“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说了。就是你来接我的那天下午,我们在茶馆喝茶,谈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黄子火自己都搞不明白,说这话不是想激怒他么?
“哈哈,就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断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那些事的。如果你什么好的坏的都告诉他了,你就不会那么快给我打电话了,凭我们之间的情谊,我相信你只会相信我,而不是轻易去相信一个外人。如果我猜得不错,我的电话号码,你也一定是从他那儿得到的。”
水泽皇的话让黄子火心里涌起一阵激动,难怪自己会被他利用,他对自己的了解实在太深了。
以往的那些日子,自己从来没有认真琢磨过他,而他却是一直在琢磨着自己。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想更好地利用自己?
两人说着话,到了会客厅。
水泽皇一眼见到高低额头有伤,吃惊地说:“哎呀,高记者,究竟怎么回事哦?”
“水总,我是来向你请罪的,把你的新车给撞坏了。”
“车子算啥,你没有大碍吧?”见高低摇头,他又说,“那就好,只要你好好的,一切就好。哦,对了,这就是我兄弟兼老师黄子火先生,我听他说,你们俩已经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