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错过这个姑娘实在是太可惜了。兄弟,算了吧,我还会帮你留心的,像你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是她的损失。”
堂姐带着一腔歉意和一脸的惋惜离开后,黄子火认真地想了又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究竟做错过什么,可任凭他如何努力,除了水泽皇家的事外,他是再也找不到一件做错的事,找不到一个他无意中得罪的人。
那些流言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呢?
难道是自己抢了某些人的生意,而让他们心生妒意,所以才想毁了自己?真要是这样,那简直太可怕了!
第二天在街头与水泽皇摆摊时,两人说起相亲的事。
“兄弟,你相亲的事怎么样了,对方漂亮不?”水泽皇见面的第一话就问。
“连人花花都没看到,相什么亲呢!”黄子火已经想通了,一脸的满不在乎。
“哦,怎么会这样呢,像兄弟你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那么不识宝?我要是女的,不用人介绍都要想跟你在一起呢。”
“有人造我的谣呢,败坏我的名声。人家是听了那些谣言,所以才没露面的。”黄子火看着水泽皇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这生意抢了某些人的财源,所以才有人恶意中伤我。”
“是谁那样做?听到点消息没?”水泽皇一脸怒气,“老子要知道是谁那样混蛋,非废了他不可!只要老子晓得是谁了,一定要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就不信谁还敢说你的不是!”
“别那样想,没相成亲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天下姑娘那么多,况且我又不是找不到对象的人,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就那样大动肝火呢,你们不是还给我预备了一个么?找个时间看看吧。”黄子火轻描淡写地说。
他原本猜想把那种事传出去的人,应该与水泽皇他们两口子有点什么联系,毕竟那种家里的丑事,除了自己,也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自己没说过,要不是他们两口子给别人说,别人会知道么?
可看水泽皇的表情愤怒到了极点,黄子火又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黄子火说要看刘洛芙的表妹,水泽皇马上露出笑脸说:“那就看你了,你觉得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我就让你嫂子去给人家说,约到街上哪个馆子吃顿饭,我敢保证你当天晚上就能和她睡在一起。”
“叫什么名字,人究竟咋样?”
“占紫琼,我没见过人,你嫂子说人是很温柔漂亮,也很能干,是她什么姨妈的女儿。别人说的都不可信,到时你见着了不就知道了。要不这样吧,我今天回去就让你嫂子去叫她明天来见见,你要觉得看得过眼,就带回家去,反正又不急着结婚,先睡一段时间,磨合磨合再说。”
“哪能那么随便?就算真对得上眼,也得举办一个仪式才行。太随便了会让人笑话的。”
“哎呀,现在的人这么开放,都忙着挣钱去了,谁还有时间来笑话别人呢!你就听哥一句话,明天刚好来凤赶集,我们先到那儿摆摊,中午前让你嫂子带人来看。中午了,咱们请她到馆子里吃一顿就行了。”
“她家亲人不来?”
“听说她父亲早年死了,母亲早几年就改嫁了,她一直和哥嫂生活在一起。她哥嫂早就想把她嫁出去了,我猜想她只会一个人来,她哥嫂肯定不会来。”
“苦命人。”
水泽皇又说了一些什么,黄子火都没心思听了,明天要见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从那一刻起,黄子火就在脑海里努力刻画她的样子,直到第二天见面时,黄子火吃了一惊。
令黄子火吃惊的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
从年轻时开始,令他吃惊的事就层出不穷,而且是一直持续,一直有增无减,而每一次吃惊的程度还不停地加大,就好比地震,从三级到四级,再到五级六级,自己被弄得倾家荡产,应该算是七级了,接着又被关进去了,这一下至少应该有七点五级了;这如今出来了,眼看着就要风平浪静了,可哪知道,这才一露头,就差点被人弄死,这不等同于八级地震么?
黄子火走在街头,看着如此繁华的街道,不禁在心头感叹这几年的飞速变化。当年与水泽皇一起摆摊的地方早就不存在了。旁边那个老字号的“包记包子店”早都已经改换了门庭,当年的破桌子烂板凳早就换成了崭新的实木桌椅了;店内的装修虽算不上是豪华,但雅致的装修风格已经尽显新时代的面貌了。
再往前走,那个当年他与占紫琼相亲的“两棵树茶馆”已经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只剩下那两棵很大很大的合欢树还屹立在街道边。
合欢,多好听的名字。合欢的花和皮是当年经常用的药,但一直都是去采购的,那合欢花和合欢皮都是枯干的成品,他从来没有亲手去采摘过。每年六七月,这两棵树开花时,香气四溢,但他都是忙着做生意,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关于合欢花很香这种感觉,这一生他还只有过一次。自从那次以后,其他任何花香都激不起他的兴趣了。
不过,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短暂,太遥远了。
那一天,他和水泽皇向这两棵树走来时,合欢正在开花,他闻着香气,正抬头看树上的花的形状时,被水泽皇拉了一把,向他指了指坐在树下和刘洛芙一起喝茶等着他的占紫琼。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得那么突然。
黄子火脑子里正在回忆着那天的情景,突然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惊讶地回头一看,面前这个男人分明就是师兄印天成。
“师兄,你……”
“哎呀,还真是你呀。我骑车路过这儿,看背影像你,叫了两声,你没有答应,我还以为叫错人了呢。你想啥呢,想得那么出神。”印天成把摩托车停好。
黄子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想啥,路过这儿,看看这两棵树。想不到五年的时间,这儿的变化居然有这么大,街道扩宽了这么多,弄得我都找不到当年我摆摊的那些地方了。你要去哪儿?”黄子火心说,我正想找你,还不知道到哪儿去呢,就正好碰上你了。
“我去那边的铺子上办点事。听说你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就听说你一直没回家,家里人正到处找你,想不到你已经在家门口了,你咋不先回趟家呢?”
“我就想理理思绪,本来就决定先来找找你的,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
“有啥事想不清楚的,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想过是怎么一回事?”
黄子火摇头,“走吧,咱们去找个馆子喝酒,慢慢聊。”
印天成往旁边的一个馆子一指说:“这儿新开的这个馆子不错,我车也放在这儿,不用到别处去。”
两人在馆子里靠窗的位置坐下,黄子火正对着窗外,可以一眼看到那两棵高大的合欢树,印天成本来坐在他的对面,可馆子里人声太杂,他干脆挪到他旁边,师兄俩近距离说起话来。
印天成点了几个馆子里的特色菜,趁菜还没有上来之前,他将黄子火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黄子火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了。记得父亲刚收他做徒弟那会儿,黄子火眼睛里闪烁的精明让印正良一直赞不绝口,他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一生所学教给他,为此他要求儿子印天成要把黄子火当兄弟一样对待。
再仔细一看,他看到了黄子火额头的伤痕,有些奇怪,“你额头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黄子火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本来想掩饰的,可又一想,在师兄面前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于是就敞开了说:“我几天前才在这儿一露面,就被一群年轻人骗去喝酒,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他们打了一顿。到现在我都没有弄明白,我为什么会挨打,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他们打我。”
“有眉目了?”印天成皱紧了眉头。
黄子火摇头,“我相信慢慢就会知道真相。”
“就因为挨了打,所以才暂时没回家的?身上还有其他的伤么?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我自己都会医治跌打损伤的,一点小伤还难不到我。那些小伙子是手下留情了的,要不然那晚我就被打死了。”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打,黄子火一直想从中寻找一点蛛丝马迹,可他脑海里就没有一点关于那几个人的印象,就好像是科幻片里被人把脑子格式化了一样。
“他们究竟想干吗?劫财?”
“不,我身上几百块钱,他们一分也没拿。”
“那你怎么被救的?”
“有人报了警,我被送到了医院。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医院去找水泽皇。打听到他在酒店开生日宴席,可是我没能进去。”
“为什么?他怎么就不见你呢?”
“或许那天他正忙,而且我一个才从监狱里出来的人,又一身是伤,所以没能见到。”
“我倒是觉得肯定不应该是那个原因,既然你们是多年的朋友,就算他再忙,你去找他了,他都应该抽点时间出来见你。他怎么就能做得那么无情无义呢?除非你受的委屈一直都是拜他所赐。”印天成其实一直都在心里猜测黄子火受的委屈究竟是什么原因,但苦于没有任何依据,所以一直都不敢乱说。
“那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我想了这么多年,所有的细节都认真地想过了,我还是找不到他想要除掉我的理由。”
菜上来了,印天成往他杯里斟了酒道:“来,祝你重新获得自由。”
“谢谢师兄。”
“快吃菜,这里的特色菜也算是一绝。你今后的路还有很长,不管什么时候你需要师兄的帮忙,只要你说一声,我就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黄子火一听到这话,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流,这么多年来,这是他听到的最温情的一句话。虽然和师兄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就算在师傅手下学艺时,印天成也不是经常在家里。那时照顾师傅的饮食起居自然就是黄子火的大部分功课。也正是因为他当年将师傅照顾得很好,所以印天成一直以来都听从父亲的话,把黄子火当成兄弟对待。
“师傅他老人家好么?”
“去年从医院里退休了,这一年来一直在家休养身体,偶尔到一个药铺去坐坐诊。我一直没把你被抓的事告诉他,怕他伤心伤了身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你到外地去发展了。过些天,你还是去看看他吧,他一直都念叨着你。”
听到这儿,黄子火心里酸得都无法形容了,他想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他越是努力,那种郁积在心里的痛与伤就越是涌动得厉害,十几秒钟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剧烈地啜泣起来。
旁边桌子的客人听到他的悲声,都回头看他。
黄子火将头埋在臂弯里,趴在桌上,双肩不停地抽动。
印天成没料到他会伤心成这样,赶紧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兄弟,哭吧,把心里所有的伤痛都释放出来。”
几分钟后,黄子火稍微平静了一些,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印天成。印天成赶紧将纸巾递到他面前。
黄子火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端起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印天成再次给他斟酒时,小声说:“慢慢喝,多吃菜。”
这时的黄子火已经将视线落在了街道边的那两株合欢上。
他又看到了当年坐在合欢树下的占紫琼。
4
黄子火微笑着看着坐在刘洛芙身边的占紫琼,她穿着素净的白底小碎花衬衣,下身穿一条浅蓝色印花七分裤,一双暗红色的凉鞋。她和旁边打扮得有些妖艳的刘洛芙比起来,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自从水泽皇和黄子火开始卖药以后,刘洛芙手头慢慢就宽裕起来了,除了将生活安排好,她也开始有意打扮起自己来,给自己买了一些漂亮的衣服,也买了些廉价的化妆品,偶尔也涂点口红,抹点粉。
由于没有多少化妆技巧,经常弄到脸上的粉都没有抹匀,就会被水泽皇笑话,说可惜料涂了,原本很好看的一张脸,弄些劣质的粉上去,反而弄得不美了。多次被笑以后,刘洛芙终于学会了化妆,描眉,打粉底,涂口红,她还真能把自己打扮得像明星一样。
占紫琼是化了妆的,看样子应该是刘洛芙的杰作。
就那妆容,和她身上的打扮实在是不符:穿着太朴素了一些,和街头那些稍微有点钱的女人比起来,她这身打扮确实太土了;妆面化得比较仔细,想来刘洛芙是下了功夫的,但黄子火一眼就能看出那眉毛画得不太对称,一边长点一边短点,长的那边细了点,短的那边粗了点;至于脸上的粉底,根本弄得就不太均匀。从合欢树叶间落下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粉底反射的光泽让黄子火心里一亮,突然间他觉得心里暖暖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一个可以一起过日子的实在人。
刘洛芙笑着给两人介绍:“紫琼,他就是黄子火,外号晃子货,但他这个人实在得很,一点也不晃。你看他这长相,我没有骗你吧。”
占紫琼目不转睛地看了黄子火几秒钟,当刘洛芙又向黄子火介绍她时,她羞涩地低下了头。“黄兄弟,这就是我表妹占紫琼,怎么样,人不错是吧?原本她嫂子也想来看看的,可家里事又多,所以就全权委托给我了。怎么样,你俩相互了解一下吧。”
黄子火闻到一股香味,像是合欢花的香味,又像是从占紫琼身上飘来的香味,也许是刘洛芙给她把劣质香水喷多了,在那一刹那间,黄子火居然被那股香水的味道深深地吸引住了。
“已经中午了,走嘛,我们一起去吃个饭,一边吃一边慢慢谈嘛。”黄子火微笑着盛情邀请道。
占紫琼把目光投向刘洛芙。
刘洛芙笑着拍拍她肩膀说:“表妹,你先和他说会儿话,我和你表姐夫先去点菜,就前边那个馆子,点好了,我再过来叫你们。”
水泽皇和刘洛芙向前边二十米远外的一个小馆子走了去。
黄子火把目光从他们两人的背影上收回来后,盯着占紫琼看了几秒钟道:“姓占的很少哦。”
“嗯。”
“是战争的战还是占据的占?”
“一竖一横一个口字那个。”
“哦,占据的占。听说你和你哥嫂生活在一块?”
“嗯,我爸早些年去世了,我妈在我读小学时就改嫁了。”
“是个苦命人。我现在也是一个人过,早在我十五六岁时,我们家几兄弟就分家了。我一直一个人过日子。”
“听我姐说你那么能干,学了好多年医,怎么就没找个对象一起过?”
“没遇到合适的。再说家里也穷,过的都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其实倒也轻松。这几年生意好做一点了,有时忙来饭都不能按时吃,所以想找个能持家的,能洗衣做饭一起过日子就成。”
“你要求就这么低?”
“我家里就两三间茅草房,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哪里还敢有那么高的要求。”
“只要人勤快就好。”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正说得起劲儿,刘洛芙走来叫他们吃饭了。
“表妹,谈得怎么样了?说实话,黄兄弟这样能干的男人,这世间真的难找,我要不是先碰到那个死人,我非要把他抢到手不可。只是现在我没有那个机会了。”
“你们不是还没有正式结婚么?要不你也一并嫁给我吧,我又不嫌多。”
这句玩笑话,最近黄子火经常开,当然是当着水泽皇的面开的。这会儿他突然又说出了口,说完了后,他都觉得自己也太口无遮拦了。
想不到刘洛芙也来了个顺坡下驴:“我表妹嫁给了你,我也可以做你的情人呢。只要你瞅准了你水哥不在家,你就到我家来,我保证不会比我表妹服务得差。”
“算了吧,这么热的天,水哥要天天戴绿帽子出门,会热死的。”
三人说着话,到了馆子里,酒菜已经上桌了。
小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红烧牛肉、宫保鸡丁、酱肉丝、蚂蚁上树,还有四喜丸子汤。
刘洛芙示意二人坐下,“咱先点这几个菜,一会儿不够再添就是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四个菜吃完了后,又添了两荤两素:木耳肉片、回锅肉以及两个时令蔬菜。
两个女人不喝酒,叫上来的一瓶酒,水泽皇和黄子火就喝了整整八两。黄子火酒量小点,但至少也喝有三两。
从酒馆里出来,黄子火觉得自己脚下有些踉跄,身子有些飘飘的,好不容易站住了脚,却因为太高兴,向前一迈,差点被石头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