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七日,青尘的病情没有任何要好转的迹象,高烧不退,昏睡中偶有呓语,但除了“青渊”两字外,在她身边的人,卫庄亦或是赤练便再也没有听懂的。因为青尘说的不是官话,也不是七国或者邻近外族的方言俚语。
虽然早在三年前,卫庄就从这女孩的言行中瞧出她不可能是中原之人。说起来,收养下这女孩后,教会她本地的言语着实费了卫庄不少心力。不过他对于一些别人看起来困难的事,总有想要挑战的欲望。
“小妹妹倒是挺喜欢看书的。”赤练瞧了一眼书架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与之对比的是青尘闺房内都不知道蒙了多少层灰的梳妆台。
卫庄看了一眼赤练,这个年不及双十的女孩子,自己都还是个小女孩却是一副大姐姐的派头,把根本没比她小几岁的青尘唤做“小妹妹”?回过眼来,对上蒙蒙灰尘的铜镜,里头映照出的一双人影,都已不复当年模样。
赤练随手翻了几卷青尘摆放在书架上的书卷,眼眸婉转,睫羽密长,补充道:“尤其是道家、法家的。”
赤练提起“法家”的时候,卫庄敏锐的感觉到她在这两个字上带有与其他几个字略微不一样的情感。
是因为韩非。
法家的人,当世死了一个,在几年前,韩国尚未破灭之前。活着一个,在秦国,如今也爬到了一个供人瞩目的位置。
死的这个正叫做韩非,是赤练的兄长。活的这个,是因为自己是楚国人才写下《谏逐客书》的李斯,如今秦国的廷尉大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在乱世纵横交错的棋盘上,永远无声的用一枚又一枚被人拿起来又丢弃的棋子在向人们宣誓它的真理性。
身为鬼谷弟子,按理该如前辈们那样在乱世的舞台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然现在的卫庄,却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他选择了无视赤练眼中的哀伤,纵使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怀抱满腔救国热情的少年,面对赤练眼底的哀伤,他仍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他想,依照目前天下大势,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保护好在国难中残存下来的韩国旧人。等待一个时机,一展自己心中抱负,还赤练一个说好了的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都强大的韩国!
卫庄同他的师哥一样,都不是个会轻易许诺的人,因为承诺意味着责任,在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眼里,承诺两个字实在太重。重到卫庄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当初对赤练许下的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是不是真的能实现?
他觉得自己给不起赤练太多,所以这些年来,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他们完全可以夫妻结发,白首不离,他却还是在两三步的距离之间保持了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
也许,这只是我知道的红莲想要的,而我自己……夫妻结发,白首不离?过去,我可曾真的有这么想过?
卫庄将这个问题埋藏在心底,他没时间去思考答案。因为在他的肩头,还有这一代鬼谷弟子的宿命,还有昔年韩非亲手交给他的流沙。
“如果今日她再醒不过来……”赤练垂眼床上躺着的人儿,在终于走出那道宫墙之后,这些年来,她已看过太多的生生死死,再不会为世间一花一物流露出任何少女情怀,只有令人心惊胆寒的蛇蝎之笑:“卫庄大人要为她准备后事吗?”
自己心爱的男人背着自己养了一个女人,天底下不会生气的女人一定不是女人!
卫庄命令道:“我要她活着。”
命令下达后,卫庄见赤练诧然,解释道:“白凤传消息回来说‘赵嘉在代地建立了代国,自立代王,与燕同仇敌忾。近日,会与某人有一笔军火的交易。’”
你是不是解释的太多了点!赤练其实很想这么问,但她不能这么问,所以只能深明大义的点头说:“某人?卫庄大人指的是……”
“你不是对他好奇吗?”卫庄反问道。这是赤练自己说过的话:不过一个人,一个做生意的商人,好端端的,为何会被人杀了呢?还真是件叫人好奇的有趣的事儿。
赤练了然而笑,虽然卫庄哄女人的方式真叫人看不出来他是在哄,但是收效甚好。赤练果然不再纠结床上这个半死不活的青尘的问题了。改问道:“卫庄大人认为与赵嘉做交易的人是他?”
“难不成你真的相信……三年前,他真的死了?”卫庄把目光投向青尘,三年前,他卖给卫庄的那批军火价值三万两黄金,项燕因此很漂亮的赢了蒙家军一仗,而那人所要的酬劳却只是这么一个女人!
在这个女人身上,绝对有比三万两黄金更有价值的秘密。否则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记得过去的事还深陷沉重的梦魇之中不可自拔。即使不能从中挖掘出什么秘密,就以青尘的身体素质,反应,她也可以被打造成一把不错的兵刃。
赤练回道:“没有尸体,何断生死。”
赤练接着又问:“那我们是要带着青尘去找他吗?仔细一想,确实有不少人是想要他的命的。前不久还有人向流沙出价五千两呢!只不过他不知道那个人打从三年前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被仇家杀死了。毕竟一个知道别人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久的。他又是一个在战场上做生意的人,到处都是朋友也到处都是敌人。”
“不。”卫庄否定道:“只要青尘确实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只要你有办法让青尘继续活下去,他迟早是会来找我们的!”
赤练听罢,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卧槽,绕了半天,姓卫的你还是要老娘救这只小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