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业一进戴府大门,里头进进出出皆是赵飞轩的安州府兵,这些府兵陆续押解着戴府的下人仆役出了大门。
恰巧,走过前院的一处长廊之时,郭业还见到三五名府兵簇拥着三人朝着戴府大门处行去。
郭业走近来,才发现这三人乃是一位约莫七旬老妪,一名少妇,怀里还抱着一小丫头。
他很肯定,这老少三人应该便是赵飞轩的老母与娘子杨婉慧,至于怀中抱着的丫头自然便是赵飞轩的宝贝千金。
郭业特意看了眼赵飞轩的娘子,奶奶的,果然与贞娘长得极为相像,不说她俩一母同胞都没人相信了。
几名府兵簇拥祖孙三人,与郭业碰个正着,自然也认识郭业这位朝廷钦差,监察御史。
旋即,纷纷停下脚步,躬身问好打招呼,张口必称见过郭御史。
郭业微微颔首,与杨婉慧稍稍对了一眼,轻轻称呼了一声嫂夫人,便自行离去前往客厅。
擦肩而过,各走各路。
没走十几步,他下意识地转头再望,发现杨婉慧怀中的小丫头突然冲郭业吐了吐舌头,调皮捣蛋地做了个鬼脸。
杨婉慧赶忙呵斥了女儿几句,冲郭业致以歉意地笑了笑,便低声吩咐几名府兵起程离去。
郭业见状不由莞尔,摇了摇头会心一笑,亦朝着客厅方向奔去。
他不敢再行耽搁,因为赵飞轩派人报信,戴明德虽被围困,却有所倚仗无法直接冒然拿下,现在正骑虎难下,局势僵持在客厅那边。
穿过戴府的水榭长廊,再绕过一簇花园,走来约莫五十来步的林荫小道,豁然开朗一处天井。
戴府客厅,到了。
还未进客厅,郭业就见着里三层外三层,将近百名府兵将整个戴府客厅围得水泄不通。
黑压压的人群攒动,叫嚣斥骂此起彼伏,怎得一个嘈杂凌乱了得。
不过郭业一眼便找到了戴明德与赵飞轩的身影。
赵飞轩身在人群正中央,极为显眼。而戴明德则是站在八仙桌之上,肩扛一块牌匾,更加惹眼夺目,想不抢眼都难啊。
奶奶的,这戴明德扛着块牌匾站在八仙桌上,又蹦又跳,这是闹哪出?这是疯了,还是在跳大神?
郭业真心搞不懂赵飞轩,戴明德这般一撒野,就束手无策了?
随即,他径直走向客厅,挣扎挤过人群突然出现在了赵飞轩的身边,埋怨道:“赵刺史,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戴明德都成了笼中困兽,你还磨磨蹭蹭个球啊?”
埋怨完之后,还不给赵飞轩辩白的机会,眼神颇为鄙视地盯着赵飞轩,从头到脚打量个遍,阴阳怪气道:“啧啧,赵刺史,你知道不?爷们单枪匹马杀进了粮仓重地,口若悬河说得两千府兵齐卸甲,戴远山更是从塔楼一头栽死在地上。唉~~~赵刺史啊,你这办事能力,不行呐……”
“郭御史,我……”
赵飞轩被郭业一阵数落,冷嘲热讽,顿时脸上挂不住,臊得面颊通红,恨不得找条地缝一头钻进去。
他其实是有苦难言啊!
就在他想解释之机,突兀——
砰砰砰~~
扛着牌匾的戴明德突然暴跳如雷,双眼充血一般通红地瞪着郭业,喊骂道:“什么?远山死了?姓郭的,你逼死我堂弟远山,我不会放过你的!”
郭业根本不拿戴明德的言语威胁当回事,冲着戴明德冷笑连连说道:“戴明德,你疯了吧?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拿什么不放过我?真他妈疯了!来人——”
说着,郭业朝周围的府兵一招手,喊道:“动手,将戴明德给我拿下!”
“谁敢拿我?”
郭业喊话落罢,戴明德将肩膀的牌匾重重地落在八仙桌上,一边扶着牌匾,一边眼神睥睨,甚是傲娇地叫嚣道:“我有御赐牌匾在手,谁敢拿我?”
果然,戴明德将这牌匾往桌上这么一立,那些刚要围上去的府兵,再一次地退了下来,眼神看着牌匾颇有些敬畏。
御赐牌匾?
郭业也被戴明德的话给怔住了,满脸狐疑地转头看着赵飞轩,想让赵飞轩给自己一个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赵飞轩自然也感受到了郭业询问中带着责怪的眼神,再次苦笑摇头,说道:“本官刚才就想解释来着,郭大人您叽里呱啦一阵数落,你让我如何开口?唉——”
悠悠长叹一声,赵飞轩指着戴明德立在八仙桌上的牌匾,说道:“就是因为有这御赐牌匾护身,本官才拿戴明德束手无策啊!”
郭业颇为诧异地问道:“这玩意大有来头?”
赵飞轩点点头,应道:“御赐牌匾,来头能不大吗?据在下所知,汝州戴氏当年也是随太上皇太原起兵的老部下。戴明德之父,还有两位亲弟弟,都死于洛阳一战,整个戴家独剩戴明德。后来李唐建国,太上皇听闻臣子提及此事,汝州戴家为大唐立国拼尽血脉,近乎灭族,甚是感动。太上皇有感于此,特亲笔提了一个牌匾赐予戴家。这可是实打实的御赐牌匾啊!喏,你自个儿瞅瞅~~”
赵飞轩努了努嘴,郭业顺着指引目光往牌匾上看去,果然,写着“忠义千秋”四个大字。
旁边还有落款写着武德三年秋的字样,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有太上皇李渊的私人印鉴。
可见,这牌匾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御赐牌匾。
能被赏赐一份这样的御赐牌匾,绝对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的大好事。
御赐牌匾虽说比不上传说中的丹书铁卷,免死金牌,但御赐牌匾到底是皇家赏赐的恩物,份量委实不小。
戴明德就仗着御赐牌匾在手,谅赵飞轩不敢冒犯,因为只要赵飞轩因为强拿自己而毁坏了牌匾,这欺君之罪指定跑不了。
戴明德倚仗的,正是赵飞轩所忌惮的。
所以一时间,他愣是拿戴明德没招儿,无计可施之下只得求助于郭业这位钦差御史了。
……
郭业望着戴明德扶着的牌匾怔怔出神,突然问了一句赵飞轩,道:“赵刺史,你是说这牌匾是太上皇所赐?”
赵飞轩点点头,敷衍地应了声。
郭业闻言略微一点头,再次反复问道:“赵刺史,你确定这牌匾乃是太上皇所赐,而不是当今圣上所赐?”
赵飞轩现在正捉急,听着郭业这么磨叽,有些不耐烦地指着戴明德扶着的牌匾,急急说道:“郭御史,武德三年秋,可不就是太上皇的在位第三年?再说了,太上皇他老人家的私人印鉴还不是戳在那儿吗?这事儿岂能作假?”
郭业听着赵飞轩言之凿凿,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那就好办了!”
随后又问了一句:“赵刺史,今年是何年?”
赵飞轩不知道郭业到底想问什么,他现在因为一时拿不下戴明德而心里焦躁不不堪,听着郭业这么关键的时候还这么磨叽,顿时烦躁了起来。
大声叫道:“郭御史,你好啰嗦!今年自然是贞观四年,你当我是傻子吗?”
郭业见着赵飞轩恼怒起来,不由笑着劝道:“赵刺史别急,别急哈,请听我一言。”
说着,郭业居然一步一步走向戴明德,边走边说道:“既然如今是贞观四年,那武德三年的事儿提他干嘛?当今圣上是当今圣上,关太上皇什么事?我们乃是当今圣上的臣子,效忠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当今圣上。这又关太上皇什么事儿?”
“什么?”
赵飞轩不可置信地听着郭业的言论,吓得冷汗涔涔,瞪大了眼珠子,小心肝直颤儿~~
这郭御史的话,也太逆天了,他这是要干嘛?
突然,
赵飞轩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郭业突然出手,快手闪电般将戴明德扶着的牌匾抢到手中,叫道:
“这牌匾乃是太上皇所赐,关当今圣上何事?陈年旧事的玩意,拿出啦吓唬鬼呢?来人,将戴明德拿下!”
“姓郭的,你还我御赐牌匾!”
戴明德现在也反应过来郭业抢了自己的御赐牌匾,急得哇哇直叫,状似更加疯癫,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人夺走一般。
郭业嫖了一眼戴明德,又横扫了一眼四周还是不敢上前拿人的府兵,冷哼道:
“吓唬小孩子的玩意,你他妈拿出来吓唬大人?姓戴的,这狗屁御赐牌匾,老子当场将它砸了,看你还有何倚仗?”
……
呼~~
郭业双手捧着御赐牌匾,高高举起盖头脑袋,如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一般睥睨四方,准备将这牌匾狠狠往地上砸去。
“姓郭的,不要,你还我御赐牌匾!”
“郭御史,莫冲动,不要砸啊!”
戴明德和赵飞轩相继喊话,欲图阻止郭业。
“嗬~~~~:”
郭业不听劝,一声高喝,今天这牌匾他是砸定了,如若不然这些府兵,包括赵飞轩,根本不敢拿下戴明德这****的。
“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客厅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威严的喊声:
“郭业,住手,快快住手!”
“郭小子,砸不得啊,千万不能砸啊!”
连番叫喊都出自一人,郭业听着这声音颇为苍老,更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