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茗此次被田妃和刘太妃一同逼问,已是叫她有些心力交瘁,太后离去时那一抹带有探究的目光,更是叫她心惊肉跳。
永春宫出来后,宁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宁若知道是因为什么,瞧着扶疏侧脸,有些气不过想找她算账,被白芷及时拉住了,“我的小姑奶奶,你还嫌娘娘不够麻烦吗?”
宁若着实不甘心,可又不想宁茗有事,只能恨恨瞪了扶疏一眼。
扶疏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她看一眼一旁默然垂头的宁茗,心知是方才自己说已有心上人的话让她如此神伤,她不禁轻轻一叹,心中决定趁着此事,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于她听比较好。
“娘娘,请借一步说话。”
原本沉默的宁茗抬头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欣喜,抿嘴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行至御花园中的假山处,宁若和白芷站在一旁为两人望风。
扶疏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正想着将真相娓娓道出,却不想宁茗低头轻轻问道,“扶苏乐师先前在永春宫中所言……当真?”
苦笑了下,扶疏摇头,她看着宁茗发亮的双眼,忽然不敢再看,“娘娘,其实我……并不是那个人。”
宁茗眼中的灼亮缓缓黯了下来。
扶疏不忍再看,转身看向御花园中的似锦繁花,“三年前,有人找我,央求我帮他一个忙。”她说着顿了顿,神情已是有些哀伤,“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曾去那位小姐的府上提过亲,可那位小姐的父亲……以门不当户不对,拒绝了他。”
宁茗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说这个,怔怔的看向她。
夕阳下,青年的面庞柔和而又蕴带着些哀伤,她的声音低哑,继续说道,“但他说,他愿为了这个人努力,直至能站在她面前,可她是这么优秀,如果不告诉她有这么一个恋慕她的人存在,他怕……怕等他封侯拜相的那刻,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所以他亲笔写了《周南·关雎》,要我代为向这位小姐告白……”扶疏转身看向宁茗,目光中飞快闪过一丝怜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宁茗浑身一冷,苍白着脸后退了一步,她摇着头,“这不是真的……”
难道她这三年来的思念和坚持,都是一个笑话吗?
“娘娘!”扶疏看她激动起来,慌忙伸手要她镇定,宁茗哪里镇定得了,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冷声喝道,“你在骗我,他为何不自己来,为何要你来,我不信,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抓住扶疏的手,微红的眼中隐约带了丝哀求。
扶疏不忍的转开脸,“他说,他是男子,公然向未出阁的女子示好,恐伤人名节,他不想你被人指着脊梁指指点点。”
“说什么鬼话!”宁茗只觉得她说的十分可笑,她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嘲讽的笑意,“你不也是男……”
余下的话在扶疏抓起她的手按在胸口时,卡在喉咙再吐不出来。
宁茗满脸震惊,霍地抬头看向扶疏。
扶疏脸上浮起无奈的笑意,她低头无声叹道,“我很抱歉,娘娘。”
宁茗忽然奋力挣脱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一脚踩在阶上枯枝上,狠狠跌在地上。
扶疏伸手想去扶她,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她就那么跌坐在地上,忽然捂住脸,毫无形象的啜泣起来。
扶疏在一旁扶也不是,劝也不是。
远处的宁若看到了想冲过来,被眼明手快的白芷一把拉住了。白芷十分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若非她开口叫人,就绝不会想要她们过去。
扶疏等那啜泣声渐渐变得微弱,才叹着气在她跟前蹲下,温声道,“对不起。”
“呵,你有什么错。”片刻后,宁茗才冷冷笑了下,“不过是可笑的我误会了罢了。”她说着,又有泪水从眼眶滑落。
那日白衣的青年眉眼温和,那刻长剑刺来,是眼前之人用身躯挡在自己跟前,若说不动心,那都是假的,假的……
她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身,声音低低道,“那他呢?”
“那日湄河动乱,他为了救娘娘和在下,被黑衣人打入湄河……不知所踪……” 宁茗踉跄着走向宁若同白芷,耳边不知为何是那两句对不起和不知所踪在连番交替着,她蓦地伸手捂住了双眼,三年来支持她在宫中的信念突然崩塌,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如若不是宁若和白芷一左一右扶着她,她随时都可能倒下。
扶疏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三人的身影越走越远,忽然叹了口气。
翌日,她就听说宁妃病了,还病的不轻。
心中知道她是因何病的,但至少让她知道了真相,不会这样无望的期待下去,也是好的。
她支着下巴,对着桌上那忽闪闪的烛火发呆,时隔三年,是宁妃让她想起三年前的往事,也让她想起了张嵩那个人,那是她见过最坚持最认真的一个人,为了宁妃,他几乎能把所有最美好的捧到她跟前,甚至于……是他的命。
“在想什么?”颈间忽然被灼热的气息所萦绕,扶疏心中一惊,才想动弹,身体已被人紧紧圈在怀中,她不敢乱动,只好恨声道,“你怎么进来的,我明明上了插栓!”
穆沉渊闻言低低笑了起来,“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狂妄,让扶疏微微发怔,以前他便让自己猜他是什么身份,如今的一切,都隐隐指向一个可能,他是这大鄢的主,摇光帝,穆沉渊。
想到这种可能,她的目光下意识闪躲起来。
许是她的目光中透露了这情绪,令穆沉渊修眉一挑,在她耳边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大鄢皇帝吧?”
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笑的更是愉悦,“不过我和他……当真有些关系。”
“陪我去个地方,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扶疏正想拒绝,却被他狠狠抱了一把,兀自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喂!我……”
扶疏激动的想要反驳,他却已一手揽着她,一手捂住了她的双眼,扶疏只觉身体一轻,耳边有风声呼啸,等遮在她脸上的那只手移开时,她有半晌怔忪,终是反应了过来,看着眼前满街银华的街头,不禁傻傻的眨了眨眼。
被她这呆傻模样取悦了的穆沉渊不禁一笑,似是随意的牵了她的手朝前走去,“你小心些,人有点多。”
今日是烨城一年一度的花朝节,街道两旁绿树繁花间已是被人挂上了盏盏刻有花神的花神灯,灼亮灯火在红花绿枝间熠熠生辉,提着花神灯的男男女女在其间眉目传情,扶疏看的忘我,一时并没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牵着,顺着人流缓缓向前。
“原先没见过吗?”穆沉渊抬手体贴的为她挡开人群,在她耳边柔声问着。
扶疏点了点头,“以前爹爹从不让我出门,每次都只能偷溜出去,我好几次想来看看花朝节是什么样的,可都不能如愿。”
“哦?”穆沉渊在她耳边轻声一笑,“如此说来,我还是实现你愿望的人。”
扶疏因他的话一时滞了脚步,偏头看他,皎洁月光铺洒下的夜空星光璀璨,那些灼光似乎都齐聚这个男人的眼瞳,黑白分明,隐有光华流转,她们的身边,有千千万万的人经过,可他的眼中,独独只映出身着白衣站在灯火和绿树繁花间神情迷惘的自己。
“怎么?看我看的这么入迷,是想以身相许吗?”穆沉渊嗤嗤一笑,已是伸指抬起了她的下颚。
他笑的有几分轻挑,偏那满目幽光却是如海般的深情,那幽然一笑,竟是叫扶疏的心也跟着微微一悸。
“你……”
喜欢的女人如此专注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好似在星空下说着话,无一不在述说着,吻我,吻我的迅息。
穆沉渊的呼吸微沉,偏头一吻轻轻印在她唇上。
恰在这时,一声冲天呼啸,百只烟花齐齐冲天,象征着百花在夜空中汇合成一朵又轰然盛开,朝着四面八方在空中划出道道绝美的轨迹。
人群爆发出如雷的掌声,被穆沉渊美色所迷的扶疏终于在这声响中回过神,她惊慌的一把躲开他,双颊通红,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下意识退了一步,心在这刻跳的极快,似乎不受她控制,随时都能蹿出胸膛。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激动的民众越冲越开,穆沉渊怕她有危险,慌忙伸手去拽她,“扶苏,手……”
犹豫只不过一瞬,扶疏咬牙向他伸手,两人指尖相触才不过一息,穆沉渊便挤过人群,将她一把揽在怀中,朝人少的地方跌跌撞撞走去。
等两人冲出疯狂的人群,才不及歇口气,便听到一声破空而来的鞭声。
穆沉渊伸手一拽,就将甩来的鞭子攥在掌心,只稍稍用了巧劲,便叫鞭子的主人一声惊呼,哎哟一声跌在地上。
那是个身着红衣看着十分娇蛮跋扈的女子,她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冲着穆沉渊大叫道,“你竟然摔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眼见穆沉渊只是凝着一张冷面护着身边的白衣男子,女子瞬间觉得被人无视脸上无光,心中大怒,冲着身后喊,“你还不快来帮我,我出事你也不能好过。”
她愤怒叫嚷间,一人从她身后缓缓上前,墨衣黑发,面色冷峻,整个人散发着莫名的冷意,穆沉渊薄唇一勾,眼角余光瞄了扶疏一眼,他想不到,来的人竟会是陈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