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很长的隧道。
大概够五六个人同时通过的宽度。
泛着冷冷幽光的石墙,两侧每隔两三米就会有一盏镶嵌在墙壁上的,以青铜作底盘的燃烧着的红烛盏灯。
艳丽的红色顶端燃烧着一簇簇火苗,微小却炙热。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一盏又一盏的红烛盏灯连绵不绝,延长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另一端。红烛盏灯照亮了这一方幽长隧道,本是千丝万缕的微弱光线汇成了这一方明亮的天地。
可偏偏应该是温暖至极的灯火颜色,配上这泛着幽光的石墙,硬是多了一份肃静清冷的意味。
谢连桥吹着口哨,不知是什么曲子的音调,目不斜视的看着延绵的隧道,一派潇洒的往前走去。
璃光走在靠近谢连桥后右侧方向,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随着他的步子,不发一语。
“喂,我说方才从刚才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可是刚见面就告诉你我的大名了,你可别藏着掖着玩神秘不告诉我哟~”
谢连桥回头看了璃光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少年似乎一直都没有告诉自己他名字的意思,而且明明身无分文,却要进入富贾赌场,莫不成是……想钱想疯了?
不仅如此,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年纪,王者气场却浑然天成,且功力又如此深厚,他的师父又是谁?
这些问题像是缠绕着少年的种种谜团,吸引着谢连桥浓烈的好奇心,好奇到已经把去富贾赌场这种关乎生死的事全然抛之于脑后。
可偏偏少年性子比同龄人沉静的多,自己想套话都套不出来,但谢连桥也知道,就算将心中的疑问全都一股脑儿的问出来,少年也不会回答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就是非常的肯定。
所以他选择了问少年最简单的问题,从他叫什么名字开始。
秘密这种东西,如果你有兴趣,那么慢慢来,总是会有知道的一天的……
如果璃光知道谢连桥心中所想,一定会先轻笑出声,继而轻笑变成感慨,最后变成说什么也不出的晦涩。
因为她永远不会告诉他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弱肉强食,以武为尊。
为了让璃光强大,不让她在自己驾鹤西去后被居心叵测的同族之人欺侮,身为族长兼三代长老的爷爷在璃光被测出非凡天赋之后,就将她放养到当时名盛一时的杀手组织里。
那时候,她才六岁。
是那个杀手组织里年龄最小的一个。
一个年仅六岁的女孩要在杀人如麻的组织生存下去,她需要的不仅是超常的智慧更需要强大的灵力。
在那个组织里,最重要的一条准则,就是胜者为王。
胜者为王,却也是最残酷的一条准则。
要么生,要么死;要么强大得践踏别人的自尊,要么弱小的被别人践踏自尊……
在这样的前提下,最不值钱的东西自然就是人命,轻贱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都不及一顿可以果腹的饭菜重要。
在那里,会有各式各样的任务,每个人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所有人的身份在那里都是一个秘密,无论你背景有多么强大或是多么卑微都不值一提,只要你灵力够强,那么你就是王者,你就拥有一切权利。
那一个个本应该是天真稚嫩的脸庞,在一场又一场残酷的竞争追逐中变得冷漠嗜血。从最开始的惧怕鲜血到对殷红血液的漠然,甚至对新鲜血液的狂热与渴望,他们的内心的慈悲与童真也一同葬送在了那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上。
每一天都是你争我夺的比赛……
每一天都是鲜血弥漫的味道……
每一天都是永无止境的杀戮……
不过璃光当时虽然年幼,心思却缜密异常,而且她天赋异禀修炼神速,很快就超越了多数同伴的修炼等级。
但她却极其擅长于隐藏自己,在前五年间,她都装作弱势群体,不参与任何聚众斗法或者任何厮杀,面对同伴的挑衅更是充耳不闻;孜然一身,像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即便……当时她修炼的灵力程度已经可以轻而易举打败位列第一的强者。
她不像其他人一样,把杀人当做乐趣,她只杀自己认为该死的人,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可以睁一眼睛闭一眼睛。
后来璃光喜欢上了清净的感觉,于是索性不再隐藏,开始对挑衅的人大开杀戒,手法残忍的让所有人逐渐都对她敬而远之,不敢再靠近分毫,再也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闲话。
那时候杀手组织里除了胜者为王,还出现了另一条准则——
不论惹怒谁,不要惹怒璃光。
杀戮总会让人厌倦,就像人们对反复出现的黑白胶卷画面的会不耐烦一般。
璃光已经足够强大,厌倦了日复一日的刺鼻血腥味,她只想培养自己的耐心,想看看自己到底可以有多少耐心等待这场无趣游戏的结束。
而在组织呆着的不计其数的日夜,那些人世间不堪言的丑恶人性像是一道无形的玻璃巨门,把璃光的内心与外界隔开成一条万丈悬崖。
所以她懒得去接触别人,或者,她已经觉得,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多少诚挚的情感。
璃光是那一群中很难得没有在十年杀戮追逐中泯灭自己的良知人性的人,也是最后那场决斗中存活下来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她终是耐心的等到了游戏结束,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取得最后获得自由的令牌时,璃光的脸上没有欣喜也没有感慨,眼中的眸光平静的像一口深井里的水,泛着冷冽的光。
她知道,自己出去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论她愿与不愿,璃族的发扬光大,都将成为她不可推卸的包袱。
尽管璃光的手上也曾沾染了不少鲜血,不过在那个胜者生者死的环境中存活下来已经是幸事,所以就算自己不杀他们,他们明天,后天难保不会死在别人手下,又或者,难保……自己不会死在他们手下。
毕竟灵力再高,也会有疏忽的时候,而随意的一点纰漏,都会让别人向你挥起死亡之剑。
后来,璃光仅用三招就杀了那个组织的创始人,杀手组织被迫解散,之后被各方仇家寻仇,横尸街头。
名盛一时的杀手组织,就此烟消云散。
同年,失去至亲的青堇来到她身边。
青堇助她建立诛神的那段时间,那是璃光第一次懂得信任这种东西。
可是青堇的无情背叛却狠狠地,不留余地地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记耳光打的她很疼。
疼到心防比原先更加紧闭。
或许,再也没有打开的天日的时候了……
璃光听到谢连桥的问话,精致的唇角抿了抿。
“璃光。”
“璃光……“
谢连桥跟着念了一遍,声音喃喃,好似在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好熟悉的名字,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呢?
谢连桥无聊的看看了石墙,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璃光璃光,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脑海中突的灵光一闪,啊,对了,安王司徒墨的王妃好像也叫璃光!
谢连桥看了一眼璃光,嘴角挂起一抹调笑,丹凤眼中浮现趣味,“我道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你竟与安王司徒墨的正妃同名,哈哈……“
璃光抬眼望看他,眼底闪过疑惑,“有什么不妥吗?“
难道安王妃在外头的名声很差吗?
哦,说错了,现在身为安王妃的是她,应该是说,自己在外头的名声很差吗?为什么谢连桥要露出那种笑容。
谢连桥觉得许是璃光是从他国来的,所以并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想着反正路还长,也就边走边耐心的讲解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不妥,只是我觉得一个愿把自己心上人与别的女人分享,还把自己困在一个没有一点人情味的深府里当有名无实的安王妃的女人,不是因为太爱,就是这里估计不太清楚。“
谢连桥右指轻点了点脑袋。
似乎是觉得依这个叫璃光的少年的性子不会将自己的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告诉第三个人一样,谢连桥毫无顾忌的吐出自己的想法。
他没有发现的是,璃光的额角划过一条黑线。
尽管璃光知道谢连桥说的不是自己,但好歹也是自己现今的身份,又与自己生了同样的一张脸,在他说安王妃是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某人不识相的又继续开口了。
“而且啊,我听别人说,那个安王妃长相委实欠妥的很,她啊,虽与你同名,却是不及你十分之一的样貌呢,跟那个司徒墨俦美无双的相貌一比,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搭衬得紧啊……“
谢连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是觉得用欠妥二字来形容比较好。
璃光额角的黑线又加了一道。
与自己有着同一张脸,却被外界形容成了丑陋无比的人,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跟那个许余梦脱不了干系。
“本来呢,这司徒墨是看不上她的,那场婚事也不过当今圣上念着她爹璃丞相为国为民又快死的份上才答应的,其实这王妃也不容易啊,不仅没能风风光光的出嫁,结果还变成了二女共侍一夫……“
“唉,这世间啊,还是情字最磨人呐。“
讲到最后谢连桥语气里甚至颇有了些同情的意味。
璃光不吭声,额角黑线连连,有一种当面被人讲坏话还无从辩解的感觉。
谢连桥还以为少年也与自己一样对安王妃产生了同情,索性也就不再讲话,让他独自沉浸在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安王妃的悲催故事中。
一路无话。
两人经过一盏又一盏的红烛盏灯,终于来到了一处宽敞的貌似前厅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