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亚南找马文革,询问熊晓戈买房子的事。
马文革瞄了她一眼,惊讶地“咦”一声,目光色眯眯地在她的脸蛋上乱扫,然后停留在她的胸脯上。
秦亚南哂笑:“看啥子嘛看?有啥好看的?”
马文革嬉笑:“好看好看……”然后抹抹嘴巴,“看嘛,我口水都流出来了……人家那些女人跟老公闹矛盾,不出3天,水灵灵的花姑娘变成黄脸婆,你倒好,越闹越水灵灵的……噢,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喝茶?”
“有人说,马主任见不得女人,要不是这毛病,说不定早就是副监狱长了呢。我看这话说得恰如其分……”秦亚南格格地一阵乱笑。
一番云雨之后,两人整理好衣服,马文革把门打开,半掩着,坐在大班椅子上转了几个圈圈,问:“好事你不找我的,说吧,什么事?”
“呸!”秦亚南笑骂,“没良心的东西……”
“嘘……”马文革说,“美女,这是办公室!”
秦亚南哂笑:“那刚才那会儿也是办公室?我问你,熊晓戈是不是买了房子?”
“是呀,怎么?你不知道?!”
“我看看登记册。”
“那你等等。”
马文革出去,一会儿便把登记册拿来,翻了翻,指给她看:“在这里。”
“这个挨刀的……”秦亚南咒骂了一句,扭头走了出去。
马文革怔怔地看看登记册,然后坐在椅子上养神。
郑志军走进来。
马文革依旧闭着眼睛说:“啥事?”
“彭监叫你马上去他办公室。”郑志军装腔作势地说。
马文革习惯性地跳起来,见是郑志军,又坐下,瘫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原来是你这小子……”
“瞧你这熊样,一提彭家仲就把你吓成这样?不至于吧?”郑志军挖苦说。
“你别跟我耍嘴皮子,你要是坐到他彭家仲那位置上,我马文革一样这么对待你。这是我的工作,知道不?”
郑志军到处瞅瞅,到处嗅嗅,眼珠子一转:“刚才那妞儿味道怎么样?”
马文革故着紧张地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小子别胡说!”
“嘻嘻……”郑志军又使劲嗅嗅,“这屋子怎么有股骚味儿?你真不吃?那我去吃了哈……”
“我知道你胆儿比我大,不要撑破胆了哟。”
“说到胆子,你小子最近是小了很多了哦,彭家仲给你胡萝卜还是大棒了?”郑志军打量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什么。
“老兄,你才知道我胆子小?我自从干了这破主任,胆子就慢慢变小了,唉……”马文革长长叹息。
郑志军没有看出什么,心有不甘,便套话说:“你小子现在是离群索居……是泡妞呢还是泡官呢?”
“这年头,我这办公室主任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哪像你,整天莺歌燕舞的……”马文革连连叫苦。
郑志军把脸一沉:“你小子别不识好,不要以为彭家仲封你个什么破建设小组副组长,就是抬举你。哼,那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你看看现在咋样了?动员了又动员,考察了又考察,结果呢?还不是没卖出去?要不是我哥拦着我,我早就来找你退房了。现在情形是啥呢?上不去下不来,上吧,钱呢?不上吧,总不能搞成个烂尾楼吧?硬着头皮上吧,万一入住率不到三成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说:“老弟,上次,我哥在蔡局长面前谈起你,蔡局长说这个同志我是了解的。你是很有前途的人,不要自毁前程哟……”
马文革立即满脸堆笑:“还是郑监了解我。”
“这就对了嘛,晚上我把哥喊出来,我们去喝一杯?”郑志军满意地笑道。
看着郑志军走出办公室,马文革心里七上八下的,寻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这办公室主任不是人干的……要是真干好了,也******不是人……”
蒲忠全奔波在几个外劳点上。
雨越下越大,中队长和分队长都要求把犯人收回去,他犹豫了半天,又打电话给121咨询天气情况,最后才勉强同意。
铺天盖地的雨,直线一般倾泻下来,时不时又被狂风卷起,打在人脸上生痛。青州市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到处是被风折断的大大小小的树枝。下水道漫灌涌出,大街上到处涌动着污水,汽车小心翼翼地在水中龟速前行,像一只只蠕动的甲壳虫。尽管行人都掩面试探而行,却比汽车快了许多。天色一下子暗黑起来,仿佛黄昏提前降临了,街灯亮了起来,能见度依然很低,不经意间,闪电撕裂灰蒙蒙的天空,猎猎地刺过眼睑,让人心惊肉跳。猛地一声巨雷在头顶上炸裂开来,那气势如五雷轰顶,惊魂夺魄,在人们错愕之间,第一感觉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
蒲忠全一身泥水回到监区,熊晓戈也刚好赶来。
“咦?彭监来了?”蒲忠全问。
“我就不能来?”
蒲忠全发现他情绪很低落,连忙把他拉到办公室,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你两口子又在闹?”
熊晓戈看看他:“你小子……怎么啥事都瞒不了你呢?”
“嘿嘿……你哪次来找我不是因为你两口子的事?”
“唉……偌大个监狱,泱泱大国,堂堂12亿人,怎么就只有你这个知己呢?所以,不找你我找谁啊?”熊晓戈感叹说。
蒲忠全笑道:“这次究竟为啥事闹?”
“她不是把双河监狱那边的房子抵押给银行贷了款嘛,所以我没钱买青州的房子,彭监为这事儿还不高兴呢……那天遇到胡玲玲,聊起这事,她借给我3万,我就交了首付。这事儿不知怎么被她知道了,跟我闹,说我登记买房子没写她的名字,要我补偿给她1万5……”熊晓戈怨气重重地说。
“你把她名字加上不就得了?”
“可她死活不干,就要钱。”
“有点不正常喔……”蒲忠全沉思着说,“她究竟想干什么?”
“鬼知道……”熊晓戈泄气地说,“一天到晚见面就闹,你说我这日子……”
蒲忠全看着他说:“房子抵押贷款是想套现,这次又非得要你1万5,我怀疑她是不是有了外遇,到时好走人……喂,还是离了吧。”
“……”熊晓戈没说话,耷拉着脑袋。
“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留恋她?”蒲忠全急了。
熊晓戈这才抬起头来,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早就想离了……但……老兄,你是我哥们,给你说实话吧,马上就要调整干部了,你说我这时候离婚,合适吗?你呢,正科级都一年了,我还是个副科,你我这种年纪,如果35岁之前没有混到正科,没有列为后备干部,就没指望了……”
蒲忠全突然明白了什么,其实他早就该想到这一层,熊晓戈就是熊晓戈,不是胡玲玲,也不是蒲忠全他自己。
“值得吗?”蒲忠全叹息一声。
“什么意思?”熊晓戈有些不解。
蒲忠全不想争论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于是岔开话题:“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兄弟就是兄弟!”熊晓戈情绪一下子好转起来,但依旧有些犹豫。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借点钱给我……这个是有点为难你……你的首付还是胡玲玲给你垫付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我是想,你不是有财务权吗?把你监区的钱借我周转一下……”熊晓戈吞吞吐吐地说。
“胡玲玲?首付?房子?”这几个词在蒲忠全脑子里扑腾着。
“喂,你就那么为难?!”熊晓戈没想到蒲忠全是这种反应,很是懊恼。
蒲忠全回过神来说:“噢噢……监区的钱是不能借给你的,要是查出来就是个问题了,对你也不好。1万5是吧,我帮你想办法……”
“不借监区的钱那当然更好。”熊晓戈热切地说。
蒲忠全拨通一个电话:“我想借1万5周转一下……”
没说到三句话,蒲忠全便挂了电话,对熊晓戈说:“走,我们去取钱。”但马上又改口,“不不,你在这等,我去取钱。”
熊晓戈是开监狱小车来的,蒲忠全去取钱,理所当然他应该开车送他去,但他意识到什么,所以没有动。
不到一个小时,蒲忠全回来了,交给他1万5。
他打好借条,匆匆走了。
就在他开的警车旁边,停放着一辆蓝色小车,车里坐着一个人,风姿绰约,似曾相识,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一眼,开着警车而去,心头有一丝慌张。
蒲忠全回到那辆蓝色小车上。
“是他找你借钱?”梅开蕊问。
“是的……不过……我……”蒲忠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开蕊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蒲忠全以他的名义打了借条给她。
她看了看,随后撕成碎片,丢在窗外的风雨中。
“你就这么信任我?”
梅开蕊笑起来,笑得像春天的桃花:“连你都不信任,这世界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紧接着就是一个剧烈的炸雷,吞没了一切声响,震得车身微微摇晃,蒲忠全似乎被这雷声震懵了,痴痴呆呆的。
梅开蕊回过神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暗笑,推推他说:“你也怕打雷呀?”
蒲忠全一下惊醒过来,拿出手机就打,随后咕哝:“这小子怎么关机了呢?”
“怎么了?”梅开蕊关切地问。
蒲忠全忧郁地说:“这么大的雨……不知道山上情况怎么样?”
“山上?”
“哦……我这个监区有两块,这里搞外劳,还有一部分还在双河镇那边的山上……熊晓戈这小子,偏偏这个时候关机……”蒲忠全又侧头望望天空。
梅开蕊说:“我送你吧。”
“不行,这么恶劣的天气,那边路也不好走……”
梅开蕊已经发动了车子:“不相信我的技术?呵呵……你不是常说你那里有漫山遍野的杜鹃吗?我也想去看看呢。”
车子到了一道梁,蒲忠全说什么都不让梅开蕊继续往前开,说:“这鬼天气……杜鹃花是看不成了,改天吧,我一定陪你去山上看个够。”
说完,他打开车门,一头扎进风雨中。
梅开蕊看着他躬着身子顶风快步走,没走几步就摔在地上,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又爬起来,继续小跑……
她看见他身上的泥水在流淌,眼眶有些潮湿。
雨雾迅疾吞噬了他的背影,梅开蕊使劲地揉揉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色调,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调转车头就走,走了一段,又回头望望……
蒲忠全抵达监区,山上的民警像见到救星一样,都跑了过来。
他抹抹脸上的泥水,问:“监区后边的山体是个什么情况?”
在这里主持工作的副监区长焦急地说:“老大,我一直派人监测着,情况很不好,这雨要是继续这样下,说不准真要塌方,就算垮一块几吨重的巨石,监管区的损失也难以估量。电话打不出去了,与监狱的联系中断,手机无信号,我们怎么办?”
一位民警拿来干衣服,蒲忠全一推,说:“走,我们去后山看看。”
刚出门,一个民警带着两个犯人跑步过来,焦急地大喊:“后边山体好像要垮了……”
副监区长喝道:“别乱说,老大回来了,慌张什么?!”
“真的……地表松动,小块小块地掉落……蒲老大……”那位民警结结巴巴地说,喘息声中透露出焦急。
“马上把罪犯撤离到办公区!”蒲忠全立即下命令。
他又派出一个民警徒步回监狱报告情况,请求支援。
蒲忠全到后山看了看,情况确实相当危险,便小跑回来指挥撤离。
罪犯们似乎很不情愿,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然后打捆,有的甚至打了三四个包裹,撤离速度非常缓慢。
蒲忠全大声说:“只带必须的东西,其余全部留下!”
有罪犯说:“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啊,都是必须的嘛。政府,你看看,这被褥、衣服、筷子碗……那样不是生活必需品啊?”
民警们没法,只得由着他们。
本来只有四间办公室,连人带东西塞得满满的,民警们只好冒雨站在外边守卫。
抱怨声、吵闹声、一些病号的呻吟声……和着大雨打在瓦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散着焦急、害怕和不满的气息。
民警们喊:“大家安静,安静,我们已派人回监狱,一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回监狱本部!”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震动,房屋剧烈摇摆,瓦片噼噼啪啪地掉下一大片。
短暂地惊愕之后,犯人们开始涌出屋子,哭喊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要死死在一块儿,慌什么?!”蒲忠全一声断喝,所有的罪犯都原地不动,愣愣地看着蒲忠全。
就在这时候,闪电和巨雷接二连三地在头顶上盘恒,之后,电断了,四监区陷入一片黑暗。
“生火!”蒲忠全命令道。
几个伙房罪犯在民警手电的指引下,摸索着从厨房抱来一些松枝和木柴,但是一出门就被大雨浇透,根本无法引燃。
“怎么办?”一位民警问。
“砸办公桌!”蒲忠全说。
火终于在屋檐下生起来,在狂暴的风雨中,火光显得很微弱。
清点人数,以分队为单位重新编排,重新安排警力,把厨房里能用的煤炭、木柴等燃料能搬动的全部搬过来。
又过了大约20分钟,天完全黑了下来,山风呼啸,夹着闪电和雷声,宛如鬼泣狼嚎,让人不寒而栗。大多数罪犯的衣服都湿透了,瑟瑟发抖。
有罪犯要求回监舍,接着更多的罪犯也应和着。
一个病号嚎哭:“让我回去躲躲雨吧,就是死了,穿的也是一身干衣服啊。”
“是啊,是啊……”
“每年都有这么大的雨,没出啥事嘛。”
“我们不是病就是残的,就这么呆着,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呜呜……”
……
“都嚎个球!你们还******烤着火,老子还站在雨里呢。”蒲忠全火了。
罪犯们都耷拉着脑袋,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东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低矮的房子又震动了几下。
借着强光电筒,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一块巨石从后山上滚下来,将两间监舍砸成一片瓦砾。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暗自幸庆。
“应该要到了吧?”蒲忠全喃喃地说。
“来了,来了……”一个犯人叫起来,手指监房大门。
一个黑影倒在监区门口。
蒲忠全立即奔过去,扶起那人一看,原来是派出去向监狱求援的那位民警。
一丝不祥立即在蒲忠全心里涌动起来。
那位民警脸上头上有血,喘着气报告:“老大,前面……塌方,没路了,下不去……”
蒲忠全把所有民警召集在一起,问:“怎么办?”
“老大,你说咋办就咋办,我们都听你的。”副监区长说。
其他民警都应和。
“这里也不能说很安全,要是后山大面积垮塌,势必将波及到这里。我的意见是撤,向西面山下尚庆镇撤。”蒲忠全果断地说。
“可是……那路也不好走……万一又遇到塌方怎么办?”副监区长说。
蒲忠全说:“不走,我们危险,走呢,那路是不好走,但是这是我们唯一一条路,我们很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是我敢肯定地讲,彭监他们一定会从这个方向来接应我们!”
蒲忠全作了简短的动员,因为所有犯人目睹了刚才巨石砸毁监房,情绪倒显得很平静,都表示服从警官的指挥。
留守在这里的,老弱病残罪犯89人,最大年龄65岁,民警有14人,轮休4人,请事假1人,可用警力只有9个,其中还有两名女警,所有警察年龄都在45岁以上,最大的今年下半年就要退休。
这样的队伍要撤离,困难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这些罪犯们舍不得丢掉被褥,都大包小包的背着、提着,还有一个哮喘病号,走几步都要弯着腰喘息一阵。
四只强光手电筒,十几只火把,加上一些罪犯自己的手电筒,勉强能维持整个队伍行进所需要的光亮,但是队伍的移动速度实在太慢了,一个小时才走了将近2公里。
蒲忠全焦急地看看表:“这样走是不行的,等电筒的电耗光了,那怎么办?”
蒲忠全叫停队伍,要大家把能扔的全部都扔了。
一些犯人扔了一些东西,但是每个人还是一大包。包袱里的被褥衣物早已湿透了,很沉,加之年老体弱,行进速度就更加慢了。
蒲忠全气恼地抓起一个罪犯包裹,扔到山下,气恼地说:“传家宝?都扔,都******扔掉!”
说完,他背起那个哮喘犯人就走。
其他罪犯不得已,都只好不情愿地扔掉。一些罪犯把包裹放在路边的草丛里,还作了个记号,等日后再来取。
二道梁附近发生泥石流!
双河监狱所有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四监区就位于二道梁上,那里还有100多号人啊。
还涉及到几十家农户,当地县委县府启动紧急救灾预案。
王福全、彭家仲等心急如焚,一边向厅局报告,一边请当地县委县府支援。旋即,由武警部队、公安和监狱组成的先遣队出动了,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一组试图强行攀登,第二组则沿着一道梁东侧小路上山。一个小时之后,第一组受阻,不得不撤回,两个小时之后,第二组用卫星电话报告说,已经到了四监区东侧,但四监区已经泥石流掩埋,成为一片废墟,实在无法继续前进。
“我一定要到四监区去!”彭家仲带着哭腔吼了一声,大步前行,不料脚底下一滑,摔倒在地。
马洪扣、马文革和熊晓戈等人连忙扶起他。
马文革说:“彭监,通过尚庆镇可以绕行到四监区,我带路吧。”
彭家仲这才想起蒲忠全,问:“蒲忠全呢?”
马洪扣说:“蒲忠全在青州市吧?”
“这都啥时候了,他还在青州干什么?打电话,叫他立即回来!”
熊晓戈连忙拨打电话,接不通,又给青州外劳点一个副监区长打电话。
熊晓戈呜咽着对彭家仲说:“彭监,青州外劳点说,蒲忠全……下午已经回到四监区山上。”
“啊?”彭家仲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
沉默,抑或是肃静。
只有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像是在悲泣。
“走,到四监区去。”彭家仲挥舞了一下拳头。
尽管都小心地呵护着火把,不让它在风雨中熄灭,但是随着携带的油越来越少,十来只火把相继熄灭。四只强光手电筒根本无法使100多人正常前行,何况还是在陡峭的山路上。
还有一个情况是,这四只强光电筒最多也只能使用4个小时,目前已经过了将近2个小时,如果没有任何光亮,这伙人尽管都是老弱病残,但毕竟还是罪犯,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两个小时的跋涉,最多就走了3公里路,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罪犯和民警的体力都达到了极限,风雨雷电一阵紧过一阵,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队伍不得不停下来,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原地休息。
蒲忠全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但瓢泼大雨迫使他本能地又紧紧闭上。
他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冒失地全部撤离,说不准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事情。
“老大,怎么办?”副监区长来来回回地巡查安排部署警力后,喘着粗气担忧地问,“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老大,老大……罪犯曾家名不行了。”一位民警在上边吆喝。
蒲忠全一惊,连跑带爬地上去。
曾家名就是那个患有哮喘病的犯人,今年50多岁了,就是在平常,看起来都像70多,要不是蒲忠全和民警们轮流背着他,根本走不到这里。
曾家名平卧在地上,两个犯人撑着一块塑料布挡雨,但是山路上的雨水依旧从他身子下面漫过。他脸色刷白,浑身不住得抖动。尽管罪犯和民警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但是他过好一阵子才有气无力地翻翻眼睑,马上又闭上。
“这里离尚庆镇还有多远?”蒲忠全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这个位置距离镇上还有4公里左右,离这里大约1公里处,有一条被当地人叫做机耕道的乡村公路。但是,此刻他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信,询问身边的人。
“最少还有3公里多……”一个民警说。
“我记得往下一点点就是公路,公路边有一家农户,我们去那里躲躲雨再说。把犯人分成三批,把所有的手电筒都集中起来,一批一批地下去。”蒲忠全说完,叫副监区长带着一名身体相对较好的罪犯背着曾家名先行。
副监区长说:“老大,你先走,我断后。”
“还啰唆个啥?”蒲忠全吼了一声,朝队伍的后边走去,指挥着罪犯尽量向前靠,收紧队伍,便于监控。
蒲忠全一路吆喝,但那些罪犯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蒲忠全急了边走边用脚踢,可那些罪犯还是不动。
一个民警低声说:“老大,他们都没有体力了……”
“那些人还可以站起来?能站起来的就站起来我看看。”蒲忠全直吼。
没有人站起来。
风声雨声中隐约着痛苦地呻吟声。
电筒光在他们脸上扫过,表情很复杂,木纳?绝望?抑或还有恐惧……
这时,前方传来呼喊声。
蒲忠全又折返回到队伍的前头,原来很多罪犯拒绝继续前进。
痛苦的呻吟声和嚎哭声此起彼伏,一些罪犯叫嚷起来:
“我走不动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呜呜……让我死在这里吧……”
“这么个折腾法儿,不死几个才怪呢。”
“我的老娘呀,儿子活不出来了……”
……
悲观、绝望、不满、躁动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任凭民警们大声呵斥,罪犯就是不理睬。
“能站起来的,奖励回家一次!”蒲忠全吼道。
罪犯们一下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们的最高长官。
这时,有一个人慢慢站起来,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有几个想站起来,但是挣扎了几下,还是无力地坐下。
蒲忠全数数,一共有21个。
“前面不远,有户农家,你们的副监区长已经过去生火,烧上七八堆大火,红堂堂的,像家里过年烧的那种火堆,我们就在那里休息,做饭,煮肉,睡觉,等待监狱的救援……”
一个民警带头鼓掌,接着传来窸窸窣窣的掌声,虽然显得有气无力,但在这样的黑夜里,给人一种力量。
“我的责任是把你们安全带出去!”蒲忠全话锋一转,语气异常凌厉,凶神恶煞地说,“谁******不遵守规矩,要乱来,那你试试?你乱来,老子也乱来,你们都听好,要是谁想搞破坏,你们就当阶级敌人给我狠狠整,往死里整,死了算球了,你们整了,我还给你们记功减刑。这么大的灾难死个把人算个**!”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们把手上的东西全部扔掉,全部扔掉!等我们到了监狱本部,我给你们买新的,每人一套!”蒲忠全说着,抓起身边罪犯的一个小包裹,“你们看,这里面有牙膏、牙刷、毛巾、肥皂,哦了,还有一瓶宝宝霜……”
传来一阵轻微的笑声,气氛缓和下来。
一些罪犯感受到一股煞气,但一下子又消失了,怔怔地不知所以,脑海里变得一片苍白,刚才的痛苦也好像减轻了不少。
蒲忠全一样一样地扔,扔完了,说:“我都给你们买新的,还有棉被、衣服……”
接着,他指指那些站起来的人:“你们站起来的21个人,一个人带一个,不管用什么方法,背、拉、扶、拖,都可以。只要能向前走1公里,就是你们说的2里地,也就是两个500米,到达我们要躲雨那个农户家,我就给你们减两年刑。”蒲忠全大声说完,马上搀扶起地上一个腿部有伤残的老年犯人,“我也负责一个。”
这时候,又有10几个站起来,说他们也可以帮助一个人。
蒲忠全背起那个老残犯人,那位老犯想起他刚才讲话的表情,害怕地说:“监……监区长,我能走,我能走……”
“你****的想当阶级敌人?要不,老子把你扔下去?”蒲忠全嘿嘿笑道。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老犯惊慌地说。
周围的罪犯知道他在开刷这个老犯,一阵哄笑。不过,对于监区长这种行为,他们颇为感动,纷纷鼓足勇气,相互鼓励,摸索着艰难前行。
队伍借着微弱的光亮,甚至是闪电光亮,像蜗牛一般前行。
后边传来一片哗哗地声音,接着大地又抖动了几下,回头望去,就在刚才队伍歇息的地方又发生塌方了,巨石向下滚动的隆隆声应和着雷声,震撼着每个人的神经。
短暂的愣怔之后,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这里的坡度比较缓,犯人们干脆手拉着手直接朝下滑,很多人都滚跌在一起,蒲忠全和民警们大声安慰他们不要着急,不要害怕,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一个地接应。蒲忠全和民警们连忙检查看看有没有人受伤,万幸的是只有一些擦破皮的轻伤。
蒲忠全背着那位老犯随第二批罪犯到达农户家时,罪犯都蹲在屋檐下避雨,瑟瑟发抖。
蒲忠全发怒了:“怎么不生火?”
副监区长说:“这家里没人,门上了锁的……”
“砸开,生火!”蒲忠全命令道。
那些还有些力气的罪犯一声欢呼,三五两下把门砸开,不一会儿就生起一堆火来。
红通通的火苗把农家小院照亮了,给这个黑夜带来了希望。
山上艰难前行的罪犯看到火光,都来了力气,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看看有没有煤油什么的,做成几个火把,去接应他们。”蒲忠全说完,又折返回去。
当最后一个罪犯达到时,已经是凌晨1点左右。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受充盈在每个人的心间,大家不分警囚,都坐在一起,默默地烤火。
这难得的和谐马上又被打破,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一名罪犯。
蒲忠全心里咯噔一下,其他民警的心也都提起来。
他两眼喷火:“叫什么名字?几分队的?”
二分队分队长结结巴巴地说:“是我……我分队的……我马上去……去找……”
说完,他冲进风雨中,没跑几步,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几个民警连忙把他扶起来坐到火堆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好一会儿,他才醒过来,断断续续地说:“老大……我对不住……大家……”
这时,一个犯人惊叫:“曾家名不行了……”
大家又是一惊,都围过去看。
车子艰难行进到尚庆镇,镇政府领导找好了向导在等待,并说已经派出一组人向二道梁进发,但进山不久就联系不上他们。
这时,武警派出的一个分队也赶到这里。
大家劝彭家仲就留在镇里等待,但彭家仲说什么都不干,劝急了,他扭头便朝山上走,一行人只好前后护着他,奋力前行。
虽然走的是一条进山公路,但是路况很差,山洪将很多地段冲毁,到处是小规模塌方,一个小时后,他们遇到先前进山的队伍,他们正在往回走。
他们说前方大规模塌方,根本无法上山。
彭家仲急了,问向导有没有其他的路。
向导想了想,使劲地摇头。
彭家仲没再说话,迈开步子朝前走。
其他人只好跟上。
到了塌方的地方,前面一个小山嘴整体垮塌下来,到处都是石块、泥浆,塞满了狭窄的乡间公路,武警战士试试了好几次,差点跌下山去。
“必须清理掉才能通过。”武警中队长说。
彭家仲望着山上,心里愈加沉重,100多号人生死未卜啊……
想起蒲忠全,还有那些常年战斗在山上的民警,他感到绞心地痛,要是搬迁工作力度再大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心如潮涌……继而,一种深深的自责又萦绕在心间,这么大的雨,为什么只有蒲忠全一个人想到了呢?监狱其他人难道就把这个地方遗忘了么?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几乎遗忘了这个地方,要是稍微有点预见意识,也不至于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愤怒、自责、悲伤、后悔……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吞噬着他的灵魂。
马文革小心翼翼地问:“彭监,我们怎么办?”
彭家仲似乎没有听见,依旧遥望着山上。
突然,他拨出手枪,连续朝天鸣了3枪。
众人都吓了一跳,都看着他。
不久,山上也传来3声枪响。
“是蒲忠全他们!”彭家仲惊喜地大叫。
武警中队长掏枪又鸣了一枪,接着,上山又传来一声枪响。
大家都欢呼起来。
紧接着,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山弯里,有火光隐约闪动。接着,传来时断时续地声音:“彭监,我们在这里!”
彭家仲感觉眼眶潮湿,定定神,坚定地说:“我们一定要过去!”
三个小时之后,彭家仲他们终于与蒲忠全他们汇合。
蒲忠全报告:“监狱长同志,四监区山上留守的共14名民警、98名服刑人员,在撤离途中罪犯死亡一人、失踪一人……”
他声音呜咽,最后变成嚎哭,撕心裂肺的,四监区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四监区被夷为一片废墟,除了办公区尚能看见一些残痕外,监管区被泥石流彻底掩埋。厅长刘德章和局长蔡复晨都亲自上山视察,不约而同地问:“哪个是蒲忠全?”
灾害发生后几天,监狱给他申报了二等功。
蒲忠全又一次进入全监狱的视线。
有传闻说这放牛娃马上要被提拔了,就连消息灵通的胡玲玲也打来电话,说现在不仅仅厅里局里都知道蒲忠全这三个字,而且政法委都知道了,说不定连省委省府的好多领导都知道他了。还说要是你当监狱领导了,她就回来投奔他,随便安置个职位,只要一个月能报几百块的什么费用就成。
厅长局长回去不久,他的二等功就批下来了。
王福全指示说不忙发奖金和荣誉证书,等其他诸如三等功的批下来,加上监狱评选的抗灾先进分子和先进集体,开个表彰会,隆重一点,在会上发证书和奖金。
这半个月来,蒲忠全没有回青州市,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彭家仲不让他回去,一则要安置从四监区带回来的这些犯人,二则要协助狱政科处理在转移途中死亡那名罪犯和失踪的那名罪犯的善后事宜,更重要的是要他协助从省城来的专家对二道梁地质情况的测评。
蒲忠全又带人在被专家认为地质情况发生了变化的地区打孔,然后浇筑水泥桩,做上标记。专家看法是,这些地方很有可能发生二次灾害。专家走后,蒲忠全继续在那些专家认为是安全的地方继续做标记,结果,四监区四周都被标记上这样的水泥桩,并把桩涂成白色。
依照标记计算出的损失,直接呈报给了省厅局。最后,监狱管理局认定,双河监狱四监区直接经济损失达982万元,所在地区地质情况复杂,多处已经发生变化,很有可能发生二次灾害,不宜就地重建。
根据这个认定,双河监狱马上拟定了重建方案,胡玲玲每天穿梭在厅局领导办公室和各职能部门,灾害发生仅仅半个月后,省局第一批重建资金400多万就到了监狱的账上。
郑怀远这几天好像没事干一样,除了日常性的监管检查外,并没有参与重建工作。重建工作进展情况也没有在班子会议上详细通报过,他获取的消息要么是老婆徐文馨那里的,要么是狱政科长谢本川听到的小道消息。马文革来汇报协调工作时候,他含沙射影地问问,马文革就给他透露一点点,马文革不深说,他也不好深问。
他不是不想参加重建工作,其他监狱领导都围绕重建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好像只有他才清闲,嘴上不说,心里头那个郁闷呀,对谁都不好说。
徐文馨也忙乎起来,重建可是块大蛋糕,她的公司只是经营粮油副食,根本与建筑不靠谱,她得找一家建筑公司,然后挂靠,取得建筑施工资格才行。她一边找建筑公司,一边从上到下展开游说。
找一家建筑公司很简单,但要找一家规模很大在社会有影响力的建筑公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本地转悠一圈之后,她把目光瞄向了青州市。双河监狱并不在青州市的管辖区,所以那里的建筑公司几乎不知道有个双河监狱,对徐文馨也不感兴趣。就在这个时候,一家叫做正阳建筑公司却主动找上门来。这家公司经理神秘地说,我们的老板是省人大代表、青州市市中区副区长谭振洋。
徐文馨拿上资质证书之类证明材料找彭家仲,本来她盘算如果彭家仲不同意,她就抬出谭振洋,不料彭家仲很爽快地答应了。
她又一次觉得丈夫跟彭家仲对立有些过分了,和气才能生财,尽管她的公司有省厅局个别领导撑腰,加之现在靠着含金量很重的谭振洋这个地方大员,但彭家仲毕竟是监狱长,如果没有他的首肯,事情做起来总没有那么顺当。她从彭家仲办公室出来,便来到丈夫的办公室。
“怎么?还在为没有参与重建工作生闷气?”
郑怀远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别为这事儿添堵了,彭家仲不让你参加,是给你减压……”
“彭家仲又给你开了空头支票了?”郑怀远打断她的话。
“什么空头支票?说真的,他对咱们还是可以的。这不,刚才我去找他,他爽快地就答应支持我修建主体工程……”
郑怀远冷笑:“那400万拨款大部分已支付给修建青州小区建筑商,你修主体工程,哪来的主体工程?”
“什么?!”徐文馨叫起来。
“他彭家仲压根儿就没打算重建四监区,明摆着糊弄你,你好像捡了个金娃娃,省省吧!”郑怀远鄙夷地说。
徐文馨恨恨地说:“我不信他彭家仲就敢动专项资金,哼,看我不向厅局和财政厅举报!”
“我说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举报?小区工程是局长蔡复晨剪的彩,他老婆又是省财政厅的,你这叫割了卵子敬神,得罪了神,也得罪了人。”
“那就让他胡来?哼,我找老爷子去。”徐文馨很不甘心,气呼呼地走了。
小道消息又开始在监狱流传起来,说四监区要被撤销了,民警都要分流到其他监区;蒲忠全弄虚作假,在山上乱栽桩欺骗厅局领导,诓骗上面的资金;彭家仲挪用专项资金,省纪委已派人调查,劳检院都介入了;双河监狱的班子要进行大调整……等等,说什么的都有。
王福全有些坐不住了,流言归流言,但不争的事实是,彭家仲不仅没有按照计划重建四监区,而且把400余万元专项资金支付到了青州小区。目前四监区撤离下来的80多个老弱病残犯人暂时关押在一监区,看管考核也由一监区负责。更大的问题还在于,这些罪犯历经劫难,心理上一时还调整不过来,情绪很不稳定,一些罪犯借口伙食问题闹情绪,一监区为了安抚罪犯的情绪,一个礼拜专门给他们安排两次小灶,但三天两头还是有拒绝吃饭的,弄得一监区叫苦连天。而彭家仲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郑怀远多次提出要研究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彭家仲总说这事儿往后押一押。
王福全破天荒地主动来到彭家仲的办公室。
马洪扣、顾卫国正在那里讨论什么,一见王福全来,纷纷起来让座。
王福全说:“你们继续谈……”
可他们却闭口不谈了,看着王福全。
王福全很不高兴:“现在你们啥事都避开我,啥事都不给我讲……”
“王书记,这……从何说起……”彭家仲马上说,语气有点言不由衷,“我们再讨论下一步工作,想讨论成熟了,再向你汇报。”
“等你们拿定注意了,统一思想了,再给我说,我呢,不同意也得同意,是吧?这叫什么,逼宫?!”王福全很不客气地说。
马洪扣说:“老书记,话可不能这么说嘛……”
“我现在还不老,还可以干几年!洪扣同志,你的工作是抓廉政建设。”王福全打断了他的话。
马洪扣愕然:“谁又贪污腐败了?”
王福全也意识到他今天有点意气用事,态度有点失常,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主动承认错误,便缄口不语。
这样的氛围很压抑,也不宜继续谈什么,彭家仲于是说:“王书记,你来肯定有事情吩咐……”
王福全说:“四监区这部分人怎么安置,你有什么想法?”
“撤销四监区,民警分流,罪犯就关押在一监区,刚才我们就讨论这事儿。”彭家仲说。
“喔……理由呢?”王福全眉头更加紧锁。
“王书记,说实话,重建只是一个幌子,主要是向上面多争取点资金。这些资金将全部用在搬迁上,先把民警小区搞起来,监管区的主体工程在今年内必须开工,计划用3到5年时间,实现整体搬迁。”
“那传闻说蒲忠全打桩弄虚作假是真的了?”王福全虎着脸问。
“这……这不关蒲忠全的事,是我要他这样做的。”彭家仲说。
“这是你们讨论的意见?”王福全的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扫过。
马洪扣说:“老书……王书记,应该说这次灾害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后怕,要是没有蒲忠全及时果断撤离,我们要遭受多大的损失?而关键的问题还不在这里,我们班子……”
他顿了一下,强调说:“包括我们几个在内……”
这几个字咬得很重,王福全心里一下变得沉重。
“包括我们几个在内,哪个想到了四监区?如果死上100人,我们还会坐在这里吗?而蒲忠全在给上级领导汇报情况时说监狱班子都很重视四监区,对撤离工作都作了预见性的指示,我想我们都感觉背心冒汗吧……”
王福全脸色有些缓和,点点头。
马洪扣继续说:“老书记,我们监狱所处的地理位置,本来就是灾害频发区,今天有四监区,明天说不定还有其他监区,我们必须调整思路,加快搬迁步伐。试想想,要是我们早些把四监区从山上撤下来,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家仲利用这次机会,大力向上面要钱,我是支持的,既然要搬迁,重建四监区有什么必要呢?”
一提到撤销四监区的事,王福全还是有点耿耿于怀,这么大的事,不找他商议,而是几个人私下就定调,于是说:“既然你们要这么办,那就你们就办吧。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们,有些事,欲速则不达,注意政策界限,不要犯错误。”
说完,就走了出去。
古人说行军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这社会,往往是兵马未动,舆论先行。传闻抑或叫小道消息,虽然地位形同二奶,很尴尬,但怎么说也是舆论的一部分,传闻变成了现实,那就如同二奶转正了。四监区亦如小道消息说的那样,被撤销了编制,四监区在双河监狱历史上消失了,但是,在青州市的那部分,被改称为双河监狱外劳一监区。
有人说事了,这叫什么撤销?假的,就把四监区放在青州市不就得了嘛。马上有人嘲讽,你以为党委那几爷子像你那么猪脑子?双河监狱外劳一监区,有一监区,就会有二监区、三监区,是要向民警职工表明党委搬迁到青州市的决心,好让那些观望的人快点买房子。不管分析得对与否,买房子的人确实多了起来。
而蒲忠全呢,依旧任外劳一监区监区长。
不过,以前的小道消息还是猜中了一些,党委拟申报蒲忠全为监狱长助理。
“蒲二小”摇身一边成了“蒲助理”,名正言顺的“蒲监”,让多少人眼睛红红的。要是局里批下来,一年之后,蒲监区长就会变成蒲副监狱长。一个还没有结婚的残废男人,没有结婚,当然是半身不遂,当然是残废了,于是,监狱长助理还没有批下来,蒲忠全的第二个外号已经传开了:“蒲残废”或者“蒲废”。
外号归外号,人们见着他时,比平常多了几分恭敬,平日里的朋友们,就连熊晓戈似乎也故意疏远了一些,弄得蒲忠全很恼火。
更大的恼火事却在不该来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光顾了。
那天,监狱召开抗灾救灾表彰大会,蒲忠全在一片掌声中英雄般地领奖下来,李家兴就打来了电话,报告说一个犯人吊死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