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下的烛影摇曳生姿,轻轻摆动的珠帘,风吹起的时候,她总会无端坐着,听风的声音,懒散地看天边的流云。
自从做了贯胸国的国师,她的日子被侵占得体无完肤,胜遇这个贴心的姐姐,一心想要分担,却屡次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她不会怪自己的姐姐,而此时,姐姐已经在睡塌上像一只猫般蜷缩地睡着,她们都是缺少安全感的人,夜里醒来,她们总害怕自己辛苦偷来的食物被抢回去,当没有食物的时候,胜遇总是在给风缡描绘山珍海味,听故事是没有用的,故事中的食物才能姑且填饱饥肠辘辘的空腹。
她起身,给自己的姐姐添上被子,动作太轻,只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胜遇睡眠浅,她很清楚,安神的沉香已经快烧尽了,风缡再次续上。
她瞥见了门口的君扬,他是一位孤独的君王,时常撇开侍从在皇宫徘徊。
风缡慢慢转身,还没行礼就被君扬抬手拦下,君扬的突然独自深夜造访,她猜出了几分。
“王上!有什么心事吗?”
他们在庭院里踱步,月光正好,晚风正好,碎碎的影子,空旷的院落。十月,桂花香味道也正好。
“风缡,你不愿叫我君扬?”君扬一直都如此要求着。
“王上,君臣有别,任何人都不能僭越!”风缡辅佐君扬做事滴水不漏,语气中,你看不出她的一丝情绪。
她的心太过沉静和神秘,以至于所有人都畏惧三分。
“也罢,你不愿做的事没人能勉强,风缡,你觉得累吗?”
君扬为何突然这样问?
风缡默然不语,走向一棵桂花树,轻轻弹去桂花。
“王上,今年的桂花太过浓郁!”
君扬仰头望去,踩着桂花堆积的小道,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把风缡抱住,细细的腰身,风缡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
“风缡,我想娶你!”他在风缡的耳畔幽幽说道。
风缡推开他的姿势简单却又坚决。
“王上,君臣有别,谁也不能僭越!”她依旧的平静,君扬有几分愠怒,她究竟在乎什么?
“风缡,做我的女人吧,我不忍心看你这么累!”君扬迈前一步。
“王上!”她的声音扬起,君扬颇有兴致看着这样一个女子会如何发怒,“风缡不值得你这样!”
“你当然值得,风缡,为了你我甘愿放弃这个王国!”
风缡再度被抱入怀中,君扬轻轻褪去她身上的衣衫,月光下,她的肤色和月光融为一体。
“你甘愿要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吗?”风缡冷冷地问道。
君扬看着直视自己的眼神,是的,这个女人不爱自己,她的眼里或许没有任何人。
君扬离开了,他消失的时候,胜遇也出现在一棵桂花树后。
“姐姐!”风缡不愿让胜遇看到这一幕。
胜遇走过来,为她披上地上的衣衫。
“风缡,我们离开这里吧,在这里,被保护的总是我!”
“姐姐,我们很快会离开的,你要相信我,在这之前,你不要乱来,我怕失去你!”风缡抱紧胜遇,无声地哭着。
她在等一个人,等注定会出现的人。
第二天的朝堂上,有一位大臣站出来,是便是护国大将军铁力,因扶植君扬,他备受君扬信任,手握军权的他鞠躬尽瘁,朝中人莫不钦佩。
“王上,有件事微臣不知道该不该讲!”
“铁爱卿直说!”
“自吾王登基以来,大兴海运,围河造田,与人间五大族往来增多,声势日大,如今百姓安定,四方富足,王上夙兴夜寐,却迟迟不立王后,正所谓家之根本在于兴,子嗣兴则家兴;国之根本在于定,子嗣定则国定。吾王雄才,臣下愚钝,幸望王上思臣愚钝之言,定雄才之略!”
君扬默然不语,阶下的风缡似有所悟。
“铁爱卿劝我封后立储,忠心可鉴!但——我决定此事交由国师定夺!”
君扬把自己的家事交给风缡定夺,这岂不是乱了法度!殿下顿时议论纷纷。
“王上!”铁力正想进言,却被君扬挥手拦住。
“国师为国操劳,和我情同一家,我的家事也便是她的家事,爱卿但听她如何定夺!”
风缡深知君扬用意。她缓缓站起,走到殿下,其余臣子纷纷退后一步。
“王上,贯胸国上游正是洛水族,洛水族和我国可谓唇齿相依,听闻洛水族族长的女儿鱼惠儿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若能与洛水族结连理之亲,那贯胸国便可凭此与人间六大族平起平坐,我愿亲自前往,为王上求得一段好姻缘!”
此话一出,殿下之人莫不为之叫好。
“我贯胸国弹丸之地,如何岂能高攀?”君扬如此问道。
“王上切勿妄自菲薄,我贯胸国虽小,可也富甲天下,王上广纳人才也初见成效,假以时日,定能问鼎中原,王上高瞻远瞩,臣下恳请您三思!”
风缡跪下后,殿堂所有人也纷纷跟随。
“请王上三思!”
君扬眼眸中的落寞俯首的人无法见到,他望着风缡,不知她为何如此狠心地把自己往政治联盟的婚姻上逼,你虽无情,我却有意。可世间的爱,有太多不可捉摸的东西。纵使能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可你却对我熟视无睹,我焉能不心如刀绞。
“既然国师自告奋勇,我也不能辜负美意,明日我将率领百官亲自为国师送行,并于这深宫内静待爱卿的佳音。”
风缡得偿所愿,她俯首谢恩。以往君扬绝不会允许她跪下,即使跪下也会亲自立即扶起。
君臣有别,任何人都不能僭越吗?
夜里,君扬再次来访。风缡和几个女仆正好在庭院里摘桂花和修剪枝桠。
“王上”
其他几人忙放下手中的簸箩和剪刀,风缡也俯身相迎。
“你们先退下!”君扬淡淡说道。唇角勾出的弧线无法可见,今夜无月,秋风微凉,吹落几点花雨。
“王上,今年的桂花香太过浓郁!”
君扬第二次听到风缡如此说道,他无法明晓这句话的意思。
“风缡,你为何不留余地!”
君扬本不想前来,可自己辗转反侧夜想不明白,自己深情一片风缡为何全然不知。
“王上,何为爱?”
君扬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难道她是在怀疑我不够爱她。
“爱,便是执着,便是思念之痛,便是相守之心。”君扬说得很快,生怕自己漏掉哪一点,他已经把自己的爱意早就展现在这个女人面前,可她却这般问,究竟意欲何为?
“那王上为何执着?”
“因为我爱着你!”君扬的语气又低沉下去,“可是你却感受不到!”
“爱是否包含理解?”
君扬沉思良久,才微微点头。
“王上,我在等一个人,虽然我不知何时何地,但我的执着也希望得到王上的成全!”风缡坦然相告。
“我成全你,谁又能成全我!爱也是自私的,如果我想,你即刻就能成为我的王后!”
“可你会理解和包容我,很早我便知道会这样,被爱的人永远是那么任性妄为,君扬,允许我任性一次!”君扬不是能随便说服的人,假如不动之以情,他会不讲理性地占有她。
君扬盯着这个倔强的女人,恨不得即刻抱住她,越得不到的东西男人反而越有耐性。
“风缡,我允许你任性,可我告诉你,就算那个人出现,他也休想把你带走,因为你是我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包容!”
风缡抬起头,君扬脱下王袍,给她披上,风缡一直以为王袍会是冷冰冰的东西,可君扬的王袍却有着温暖的气息。
“夜深了,王上您请回吧!”
她送回王袍,淡淡一笑。
“风缡,洛水族的女子有多么倾国倾城我不在乎,你要知道,谁也无法取代你的地位!”
风缡转身望去,爱为何会让人不顾一切。
“王上,爱也是盲目的!我不爱这花香,却爱她们落下的姿态。花陨落的时候最美,凋残是她们的宿命!”
君扬感觉到威胁的气息,她难道已经固执到这种程度。
望着灯光下她的倒影,君扬才发现夜确实深了。而他却不愿意回到那张冰冷的龙榻,人间的王多半是不自由的,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成为政治游戏。王却做不到随心所欲地占有一个人女人,是自己太过心软,还是这个女人太心狠?
第二天早上的河边送行,君扬神态有几分疲倦。
“王上,臣下一定不辱使命!”
当一个人不爱自己时,她会三番两次在自己的心口划上几刀,这在旁人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却让君扬徒增伤感。
载着聘礼的船浩浩荡荡地往洛水上游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