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心蝶率领七百余人,渐渐逼近丰都鬼城。遥见鬼城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心里好生纳闷,诧异道,“弟兄们,瞧鬼城这鸟样,难道是五毒老祖找了个相好,在城里办喜事?”
“看这样子,很像是办喜事。但不会是五毒老祖。”商无极说道,“兄弟我在江湖上号称包打听,对鬼城的动态多少有些关注。据我了解,就在北绿林内乱的时候,五毒老祖才刚和一个叫桑木姥的五毒蛊师成了婚。”
“噢?”武心蝶微感吃惊,笑道,“这五毒小孙孙,还他嘛的美起来了!他武爷还是孤家寡人呢,他这个孙子辈的就先爽起来了!嗯,他太不像话了。”
“大哥,你也想成婚了?”成大器见武心蝶语气中很有艳羡之意,微笑道,“大哥要是也想找个伴儿,不妨说说条件。说不定,兄弟可以给你物色一个!”
“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意思了。”武心蝶大喜,心里很感激成大器的体贴入微,得意道,“现在的我,财力虽然不够雄厚,但说到江湖地位,也算是灸手可热了。也是该找个伴儿了,呵呵……”
“武心蝶,你说什么?”一旁的蜜糖糖打断一下,调笑道,“——你说灸手可热?是炙手可热吧?这个字你不认识,不念针灸的灸,念炙热的炙!你的水平……”
“用你多嘴啊!”
武心蝶勃然大怒,脸上的得意顷刻烟消云散,铁青着脸道,“你跟这个字很熟是吧?你就算跟这个字熟到你的骨灰里,那又有个**用!就在这战场上,敌人知道你跟这个字有交情,就会丢盔弃甲么?——对了,我还忘了教训你呢!那会儿在襄阳,你跟张田凌子这个臭婊子一唱一和,当众挑逗我,你什么意思?”
“师父,他骂我!”
蜜糖糖见武心蝶凶神恶煞的样子,既害怕又委屈,向成大器道,“师父,他念错了字,我给他纠正一下,这有错吗?他不但骂我,还骂人家张田凌子,他说话实在……实在是太恶毒了!”
“呵呵呵。”成大器不以为意,轻轻拍着蜜糖糖的肩头,笑道,“纯爷们嘛,哪有不骂人的!别说是你,他就算骂我,我也得老老实实地听着。以后乖巧一些,武长老就不会骂你了。”
武心蝶见成大器能够主持公道,深感欣慰,向一脸委屈的蜜糖糖喝道,“小丫头,听见没有!以后乖巧些,我看你师父的面子,自然会疼你。要是再这么胡闹,我就把你捆起来,丢进鬼城里!”
“师父,他又吓唬我!”蜜糖糖见武心蝶一脸的狠恶,吓得连忙躲到成大器身后。
“吓你是为你好啊!”成大器呵呵大笑,“不有句话么,人不吓,胆不大!我们这些人啊,胆子都是吓大的!要是经常不被人吓,那你胆子就越来越小。”
“师父,你这句话,我还真没听说过。”蜜糖糖稍稍顶撞一下。知道师父不方便仗义执言,便歪过头一言不发。
“刚才我说到哪了?”武心蝶占尽上风,神情渐渐恢复了适才的得意。
“武长老,刚才你说到,你江湖地位炙手可热,该找个伴儿了。”黑石灰提醒道,“再说下去,就该说说你那另一半儿的条件了。”
“嗯。”武心蝶略略沉吟,昂然道,“本长老的另一半儿,最起码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脑袋瓜要灵活,要聪明伶俐,要有智谋!但是,不能比我更聪明,脑子比我转得稍微慢一小拍就行了。”
“噢?”成大器微感吃惊,奇怪道,“大哥想找个冰雪聪明的,兄弟能理解。大哥这么有智谋,如果找个木头美人,那一言一语对不起头儿来。但是,如果大哥找个比大哥更聪明的,强强联姻,那不是更好么?”
“那可不是!”武心蝶否决,笑道,“如果我的另一半儿比我更聪明,那我就玩不了她。我得整天琢磨她、研究她的心思,那可太累了。再说,和一个自己驾驭不了的女人长久相处,这可不是好事啊!”
“嗯,说的也是。”成大器茅塞顿开,问道,“那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我的另一半儿,等级要比我高,身手要比我好!”
“噢?”成大器又吃一惊,诧异道,“咱爷们找伴儿,都是找个比自己弱一些的,这样自己才更显得本事。大哥却要找个比自己强的,兄弟又不明白了。”
“呵呵呵。”武心蝶得意地一笑,解释道,“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我在江湖上地位高、事儿多、仇家也多。我的另一半儿如果比我弱,就是我的累赘了,我就得分心照顾她。她被人劫持了,我得冒着危险去救。她被人杀了,我又得报仇。让你说,我该找一个被照顾的,还是该找一个照顾我的?”
“武长老真是妙论,太务实了!”商无极翘指赞扬,欣喜道,“兄弟以为,我就是很务实的人了,原来武长老比我更务实。嗯,兄弟斗胆,想猜一下武长老第三个条件!”
“哟?”武心蝶有些惊喜,笑道,“那你猜!要是猜对了,本长老重重有赏,赏你五十金!”
“嗯,兄弟先谢谢武长老!”商无极勉强一笑,心里埋怨武心蝶吝啬——区区五十金的彩头,汗!感觉猜对猜错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笑道,“我猜武长老第三个条件,应该是——另一半儿的财力要雄厚,钱要比你多!不知道对不对?”
“呵呵呵!”武心蝶大笑,褒奖道,“你小子不愧是商人,心里总装着钱,还真让你猜对了!嗯,本长老言出必行,回头就赏你五十金!”
“谢谢武长老!”商无极失望透顶,区区五十金,还要回头再给,真是成吉思汗!
“我说兄弟,”一旁沉默良久的蓝小飞突然发话,向武心蝶道,“兄弟找伴儿,开出三个条件。还有一个很有分量的条件,你不能不提。——找伴儿,对方的帮派很重要。如果满足你这三个条件的人是杀劫道的,那你也会要她么?”
“噢,这个我还真给疏忽了!”武心蝶恍然,郑重道,“我找伴儿,这三个条件对方就算完全满足,那还得看哪个帮派!杀劫道就不用说了,就算沙漠迷宫的,也是免谈!总之,只要是聚义堂敌帮的人,一概免谈!”
“报——武长老!”
武心蝶正在信誓旦旦地宣告,派出去的巡哨小卒忽然回报,“武长老,打探清楚了!鬼城里,五毒老祖正在给他小姨子,就是桑木姥的小妹桑宝宝内部招亲!”
“兄弟,机不可失啊!”蓝小飞摩拳擦掌,献策道,“趁着他们正在陶醉,咱们大举攻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杀得爽了,咱这帮弟兄就能一票灭掉杀劫道!”
“呵呵,你把杀劫道这伙人看得太轻巧了,你这是玩命!”武心蝶一语否定,心里很怀疑这“内部招亲”是诱敌之计,向一旁的鲍菊花道,“菊花兄弟,你是我的随军参谋。要你说,咱现在该怎么办?”
“兄弟认为,咱这七百多号人杀气腾腾地逼近鬼城,盘踞良久,鬼城里的人不可能浑然不觉。他们久久不动声色,想来必有图谋,可能是诱敌之计!”鲍菊花谨慎道,“咱们不如暂时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的动静,再做打算。”
“嗯,说得很有道理,和我的意思不谋而合!”武心蝶很认可鲍菊花的见识,传令道,“弟兄们就在原地等待,不要四处走动。他们如果有图谋,必定得出城。只要出城,有啥图谋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丰都鬼城。亡魂殿内。
大殿的中央,两位杀劫道头目正在切磋较艺。一位名叫夜有鬼,师承少林武宗。另一位名叫路有匪,师承唐门。夜有鬼出招势大力沉,路有匪身法诡谲莫测。两人各尽其能,全力相搏。
离开殿中央数丈之远的位置,坐着二人。
上首的五毒老祖神态威严,横抱着毒刀,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打斗。下首的桑木姥神情妖冶,妆束怪异,套在手臂间的钢爪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两人的座位相距数尺,身后的张太清、洋鬼子、茅小台、老小子、路劫客、路边花、路边草、屠丈夫等大小头目躬身侍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注于殿中二人的打斗。唯独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无精打采,背负着手漫不经心地在殿内小步徘徊,似乎对身边的打斗毫无兴趣。
殿中央,两人的打斗越发激烈。夜有鬼脚风如幻,掌影翻飞,招招出尽全力。路有匪身法渐渐紊乱,勉强还能招架。夜有鬼数掌拍出,站在原地聚集怒气。路有匪见有机可趁,欺到夜有鬼身前施放“暴雨梨花针”。
不料夜有鬼是诈做聚气,故意引路有匪欺到身前,身形陡然跃到半空,迅速拍出“如来神掌”。路有匪不疑有诈,大惊中计时,已被夜有鬼的掌风胶着住,几掌拍下,当即被拍倒在地。
“呵呵呵呵!”夜有鬼一招得手,大笑着拉起路有匪,得意道,“看得出来,路兄弟已经出尽全力,应该不是让着我!——弟兄们,还有谁想过来较量一下?”
五毒老祖和桑木姥身后的大小头目,纷纷向夜有鬼拱拱手,无一人肯上前切磋。
“呵呵!”夜有鬼向众人抱个拳,又向在一旁左右徘徊的白衣女子笑道,“宝宝,比武比到现在,鬼哥我连胜六场!连路兄弟都败在我掌下,放眼杀劫道,除了老祖之外,我也算得上武力第一了吧?”
“嗯,你能用小计俩打赢路兄弟,比以前一味的蛮打有进步。不过,你要打赢我,才算过了我的第一关。”那白衣女子便是桑木姥的妹妹桑宝宝,微微一笑道,“鬼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别说你过不了第一关,就算你能打赢我、过了第一关,那第二关你可是过不了的!”
“第二关,我可以慢慢过。至于眼下的第一关,我可是稳操胜券的!”
“小鬼子,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打赢宝宝?”座上的桑木姥霍然起身,不悦道,“你虽然是武宗中的高手,但宝宝也是峨眉俗家中的高手!你俩打起来,除非你有我养的妖蛊护身,不然你绝对打不过宝宝!”
“嫂子,你别怪我口气狂。我是真有胜券在握的!”
夜有鬼神情依然得意,笑道,“我和宝宝打,本来胜算是在五五之间,就争个先手!我如果先出手,三脚踢在宝宝身上,宝宝只有倒下的份儿,绝对没有还手的余地。如果宝宝先出手,她的琴音能把我定在原地,那我也休想还手,只有等着被她弹趴下了。但是,我刚刚把《沾衣谱》修习到十层,有‘沾衣十八跌’的真气护体,宝宝的琴音就算定住我,也会被我护体的真气荡开,我还能还手!既然我有还手的机会,那我的胜算还不大么?——宝宝,你说呢?”
“嗯,你太高估自己了。”桑宝宝不以为然,淡淡道,“你说,你如果先出手,我除了倒下,绝对没有还手的余地。这话你就太托大了!”
“是么?”夜有鬼语气中很是不服,“宝宝,咱现在就试试手。你让我先出手,你看看你能不能还手。只要你能还一下手,哪怕只是弹我一小拍曲子,那就算我输!敢么?”
“当然敢。”桑宝宝貌似胸有成竹,向桑木姥道,“姐姐,你在他身上放几只妖蛊。”
“宝宝,你疯了!”桑木姥大吃一惊,责备道,“小鬼子有‘沾衣’护体,你跟他打,本来胜算就不大了。我养的妖蛊可以抗住琴音的干扰,再放到他身上,你的琴音对他没有半点威胁,你非输不可!”
“姐姐,我让你放,你就给他放几只。”桑宝宝浑不在意,微笑道,“我给他加大胜算。他输了,也输得心服口服。”
“那好吧。”桑木姥知道这个小妹做事每每出人意表,便顺着她的意思,抖手向夜有鬼身上放出十来只妖蛊。
夜有鬼为求必胜,并不拒绝,坦然受之。向桑宝宝道,“可以交手了吧?”
“稍等。”桑宝宝向五毒老祖身后的张太清招招手,说道,“张道主,你的见识,往往高人一筹。就让你说,如果鬼哥先动手,我除了被他踢趴下,我还有没有还手的余地?”
张太清稍加思索,断然道,“鬼哥先动手,那你必然没有还手的余地。除非你俩串通一气,鬼哥故意给你还手的机会!”
“张道主,你心思太不纯洁了。”桑宝宝怫然不悦,“我这是在招亲,不是过家家。鬼哥如果能跟我串通一气,那还用招亲么?我不早就被他娶过门了。”
“呵呵,宝宝别生气,算我失言!”张太清有些跼蹐不安,慨然道,“这样吧,如果你真能还手,赢了鬼哥,那我输给你一千金!”
“好的。如果我被鬼哥踢倒在地上,始终没能还手,那我输给你一万金。”
“真的?”张太清大喜过望。
“是的。我说出来的话,没有做不到的,更没有反悔的。”
“宝宝!”座上的五毒老祖按捺不住,大喝道,“少废话了,老子急等着看你俩谁输谁赢!老子明知道你必输,但老子疼你,你输了,老子给你付上张太清的一千金!你要是赢了鬼子,那是奇迹!老子就把刚搞到手的‘白义’赏给你!这匹宝马,有钱都没处买!”
“姐夫你说真的啊?”桑宝宝大喜,兴奋道,“那我可绝对不能输了,你那匹宝马,我可喜欢了!我一定要赢,就为这匹马也要赢!”
“老子说到做到,你尽力和鬼子周旋!——快他妈.少废话,赶紧打啊!”
“嗯。”桑宝宝欢欣鼓舞,向一旁的路边草和茅小台道,“小草,你去取我的琴来。小台,你去准备一个烟花,一定要找大的!”
路边草和茅小台答应一声,分头行动。
片刻,路边草已经把桑宝宝的琴取来。那琴的琴底华丽而坚实,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琴面异常平匀,隐隐现出数处“断纹”,显然是琴中神品。
茅小台将烟花拿来后,桑宝宝见烟花极大,心里暗喜。向一旁跃跃欲试的夜有鬼道,“咱俩比试,为了公平起见——第一,比试要按正规的擂台规矩。先近距离击掌,击掌之后,比试开始。第二,比试开始的时候点燃烟花。如果烟花燃完,我还是不能还手,这才算我输!鬼哥,行吗?”
“行行行!”夜有鬼稳操胜券,这两个完全合理的要求,自然首肯。
当下两人站到殿内中央那面写有“杀”字的地毯上。
“宝宝,击掌吧!”
“嗯,击掌。”桑宝宝走近夜有鬼身前,伸手和他击了一掌。
掌声方落,夜有鬼迅速发动起“迦叶腿”和“韦陀拳”,如遇大敌般,一连向近在咫尺的桑宝宝踢出“无影脚”。
“等一下!”
桑宝宝突然大声疾呼,“我后悔,后悔了!”
夜有鬼收回脚力,迅速后撤数步,警惕道,“咱可说好了,是我先出手,就看你能不能还手。你怎么又后悔了?”
“我就是后悔了!”桑宝宝满脸懊丧,难过道,“我姐夫没说赏我宝马之前,我输赢无所谓。反正你过了我的第一关,也过不了第二关。现在我要是输了,那我的宝马就没了呀!我就为这匹宝马后悔!”
“你后悔,那就认输。反正不能让我认输吧?”
“好!你让我认输,我认输!”桑宝宝怒容满面,愤愤道,“夜有鬼,你别以为我认输了,就显得你多么厉害!你害我丢掉一匹宝马,你小心我报复你!”
“晕。宝宝,你生我气了?”
“你是谁,我怎么敢生你的气!你不把我一脚踹死啊!”桑宝宝怒气勃勃,鄙夷道,“你要知道,我这是让着你呢!我可是峨眉俗家第一流的高手!别看你有‘沾衣十八跌’真气护体、还有我姐姐给你放的妖蛊在身上,我如果先出手,就凭你?你连喊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宝宝,你这么说,也未免太蔑视我了吧?我身为杀劫五鬼的大鬼,这名号可不是浪得的!”夜有鬼被桑宝宝鄙视得有些勃然,朗声道,“你不服,就再比试一次!这回你先出手,看看我有没有你说得这么脆、有没有喊后悔的机会!”
“那好!我如果再输了,那连第二关也算你过了!”
“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许反悔!”夜有鬼大喜,有“沾衣十八跌”的真气护体,又有桑木姥的妖蛊在身上,只要不被她的琴音定住,胜算极大!当即催道,“来击掌!”
“嗯。”桑宝宝挟着琴过去,和夜有鬼击了一掌。
掌声未落,桑宝宝拨动琴弦,向夜有鬼弹出一小段“随意曲”。曲未终,桑宝宝已收起琴来。
峨眉俗家的武学,是以琴为武器。以琴音制敌、以伴随琴音而发的内气伤敌。“随意曲”是峨眉俗家武学中最低级的琴曲——以自身内气化作琴音,自琴弦以扇状****而出。只能以内气伤敌,却不能以琴音定住敌人身形。
夜有鬼被桑宝宝弹出的“随意曲”略微波及,随即纵身一跳,远远趔开架势,大笑道,“宝宝,你不是想定住我么?你不弹‘乌夜啼’、不弹‘静夜思’,却弹‘随意曲’,你打法上就不对!——嘿嘿,我可要还手了噢!你小心了——”
“你别得意了。你都输了,还好意思再打啊?”
“我输了?”夜有鬼茫然,“打都没打,我怎么输了?”
“呵呵。”桑宝宝微微一笑,指指地上仍在燃放的烟花,笑道,“明白了?”
“唉!——”一旁观战的张太清一声长叹,“鬼哥啊,你中了宝宝的计了!认输吧。”
夜有鬼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华光熠熠的烟花,愕然道,“宝宝,这也算?”
“呵呵,后悔了吧?我说后悔来得及,你说后悔就来不及。鬼哥,你还有没有话要说?”
“哥……哥无话可说!”
“呵呵。”桑宝宝见夜有鬼满脸悲愤,甜甜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