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
仙界,瑞光圣殿。
无霜身着标准的灵君制服,手执权杖,春风得意地与华烨座谈未来灵族与仙族之间的各项事宜。
“帝君,我听说有一种丹药名叫‘忆昔丹’,可以恢复人的记忆。”无霜忽然话锋一转,忧心忡忡地道,“难保九龄不会依靠这种丹药卷土重来。”
注意,他用的是卷土重来这个词。
“无所谓。”华烨毫不在意地答道,“她要是运气好能弄到这种丹药又如何,我取走她记忆的时候,还特意下了禁制,她什么都能想起来,唯独想不起来她最心爱的泫墨。”
无霜有些吃惊,但为了附和他,还是不住地点头。
华烨接着说:“这层禁制,在丹药炼制的时候就会起作用,自动封印关于泫墨的所有记忆,对于胆敢帮九龄炼药的人,也会有一定的惩罚。
“我在这层禁制里面,加了诅咒根。一旦禁制被触发,诅咒根就会转移到触动禁制的人身上。不出三年,他的眼睛,就不用要了。呵呵呵……”
无霜听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华烨从前在他眼中高大光辉的帝君形象,顷刻间灰飞烟灭。
华烨从不在意这些细节,既然成了他手中的一颗棋子,在心腹面前就该暴露出本性;免得到后面他根基稳了,有实力背叛了,这时显露出来的真面目,就会成为他出卖背叛的理由。
“那么泫墨呢?”
“他的记忆我也拿走了,只不过一直带在身上,没有离开过。”华烨看泫墨的记忆,只是想把自己代入九龄温柔依赖的目光之中,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九龄,其实也爱过他。
无霜谈完了事情便离开了。华烨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从衣袋里摸索泫墨的记忆瓶。
他忽然大惊失色一跃而起,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了个遍,连纳戒里的东西也全部倒了出来,一地散乱中,稀世珍奇的宝贝都有,但就是唯独找不到那个和九龄的一模一样的绿色琉璃瓶。
华烨惶惶然坐下地来,一段回忆开始慢慢在眼前铺展——
梵音国皇宫,上官北影小鸟依人,拿着一个绿色的琉璃瓶细细地观看,身边依偎着表现得温润如玉却心怀鬼胎的华烨。
“这是什么东西啊?”上官北影甜腻的声线混合在缥缈的香气中。
“这是我的药啊。”华烨看着她,脸上宠溺的微笑伪装得没有一丝破绽。
“哦?治什么的药啊?”
“心病。”华烨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烛火摇曳的墨瞳却染上一层伤感。
“那么我明天张贴皇榜,召集全天下最好的炼药师为你治病,好不好?”
华烨对着她微微一笑,唇边的梨涡妖孽:“谢陛下恩典。”
居然落在了哪里!华烨回过神来,恨恨地一握拳,该死的女人!
上官北影如今已经死了,梵音国席渊当大,九龄也对她忠诚不移,现在贸然下去找,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华烨极力压抑着心中咆哮的愤怒和不安,一定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只能希望,这个东西不要正好落到九龄的手里才好。
珩音国,夜晚,君夜阑亲自把祭天仪式上要穿的吉福正装送去给九龄。
彼时九龄盘腿正坐在院子里一科梨花树下,闭目凝神修炼,准备突破帝阶九星级。满树玉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身上,宛如潇潇暮雪,幽冷清丽。
有女妖且丽。
君夜阑悄声推门进来时,双目立即被这惊艳世间的无双美丽填满,从此爱恋的目光永远追随着她,至死不渝。
努力修炼的少女秀眉紧蹙,周身有剧烈的风属性元气在波动,当她第五次聚集元气冲向顶峰时,狂暴的飓风猛然平地翻卷起来,身上的梨花顿时被尽数吹散!她稳坐在狂风构成的漩涡中心,黑发狂傲地迎风飞舞,向人诉说着睥睨天下的骄傲!
君夜阑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眼中一抹欣慰和敬佩还未完全绽放,突然眸光一冷,立刻驭动护身的木属性元气劈开风墙挺身撞进去!右手凌空不偏不倚一掌拍上她背后的心俞穴位,强悍地阻挡住了肆意冲向心脉的风元气,剧烈的冲击使九龄当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走火入魔,急气攻心!
九龄迅速收起乱窜的元气,让护法在旁的白虎尽数吸收吞下,消除了身上疯狂的冲击力,院子里的狂风瞬间一停,她流着冷汗倒在君夜阑的肩上。
“你急什么,修炼这么多年还会走火入魔!”君夜阑责怪着她,眼底却是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鲜血还在往喉头狂涌,腥味令她一阵作呕,她用力地咳了几声,才勉强能说话:“你小子,不要哪天给我抓到你走火入魔,小心到那时小心我弄死你!咳咳!”
君夜阑擦掉她嘴角的血,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屋中,在外下了一道结界:“都出去守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进来。”
“是。”所有的奴仆都听令退了出去。
白虎凑到床前担忧地看着她:“主人。”
君夜阑慢慢运气帮她疗伤,一边还要安慰这里两只不安的灵兽:“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唔……”九龄轻吟一声,感觉胸腔里淤积的污血开始渐渐被化掉,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半个时辰过去,君夜阑才收起疗伤的元气,唇角有些苍白,额上一层薄薄的细汗,但还是没有阻碍他露出安心的笑容:“感觉如何了?”
九龄也催动自己的元气配合着他,她又受过专门残酷的训练,现下一调整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了。”她坐起身来,对着他低声道。
要是从前在魔城,有人看见她这么狼狈,早就被她劈了喂凌寒的狗!
但是对着君夜阑,她居然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还……非常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君夜阑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小九九,只是起身去柜子里找出一些修复心脉的药来,拿在她眼前,语气严肃带着些许责怪:“是我灌你吃还是你自己吃?”
九龄瞪他一眼,这个家伙,严肃起来竟然也有那么一些样子。她乖乖拿过药拔开瓶塞仰头喝下去,这药冰冰凉凉的,一直滑到心底,缓解了很多刚才还在隐隐发作的疼痛。
“怎么突然就走火入魔了?”君夜阑坐在床边,耐心地问她。从她刚才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够巧妙地运用自己的元气配合他疗伤可以看出,她的在修炼元气方面十分有经验,这么轻易就走火入魔在她身上发生的几率小于零点一。
“我想起了一个人。”九龄有些失落,这次修炼这么失败,但想起那个人,她的心情又豪壮了几分,她看着君夜阑的眼睛,“你认识……白芷吗?”
君夜阑的目光突然锐利地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你说的是百年前倾覆天地的那个白芷?”
“是啊。”九龄隐隐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君夜阑的语气有些飘浮:“你从哪里知道她的?”
“你管这么多干嘛。”九龄习惯性地有些保留,怕又给温颂安带去什么麻烦,“你知道些什么?快说啊!”
君夜阑望着她,神情有些古怪,但还是一边回忆着在书上看过的内容,对她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
九龄立刻敏锐地发现君夜阑说的内容和温颂安的大同小异。大同就不必多说,小异则是,君夜阑所说的话里,多出来了一个内容——
封印洹苏的兽人,拥有一对凤凰的翅膀!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九龄急切地追问下去。
君夜阑摇摇头,打破了她想要拼凑完整历史的希望。
“凤凰的翅膀……”九龄喃喃念着这个名词,“兽人的血液向来都是最废柴的,怎么会拥有这么高的实力?”
抬头瞥一眼君夜阑,却看见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躲闪。
他一定还知道得更多!
九龄坚定心中的这个想法,于是去就试探他,看能不能套他说出更多的事情。九龄叫了他一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会不会这个兽人,本来就是人类,拥有人类的血统,在和凤翼发生了什么事情,比如结契之后,才变成了兽人?”
还是不能告诉她一切。君夜阑也坚定了心中的这个想法,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回过头,不露声色地道:“我不知道。”
九龄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找出一丝破绽,他的脸上却只有迷茫,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让她有些抓狂。
她这样的目光让君夜阑有一点慌张,于是他立刻补充道:“初音大陆上,好像只有和兽类结契,没有和兽类的器官结契的先例吧?况且这还是凤翼,更是不可能了。”
“也是哦……”九龄一听这话就泄气了,和兽类的器官结契,听上去就有些变态。
“对了,你修炼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想到白芷呢?”君夜阑话锋一转。
九龄老实地说:“我欣赏她的能力和勇气,我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所以……”所以一着急才会走火入魔。这么丢脸的理由,她才不会说出来呢。
君夜阑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没头没脑地替她把这话一说出来,她看着他的目光立刻就冷下来一截。
“行了,事都发生了,还不许人说不成?”君夜阑暗想,以后得想办法让她改掉这个性格,不然就嫁不出去了。
九龄冷哼一声,把脸扭向一边不想再理他。
君夜阑才终于想起正事来:“对了,你明天的吉福我给你送过来了,穿上试试?”
“谁要穿你的衣服!”九龄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又立马改口,“谁要穿你送的衣服!”
“哦?你想穿我的衣服?”君夜阑没脸没皮又不怕死地继续调侃她。他有把握她一定不会打他。
“你给我呀!”壮士宁死不屈!
却听见耳边“嘶啦”,一件月牙色长袍便举到了眼前,伴随着君夜阑得意的声音:“给你。”
自己挖的坑,流着泪也要跳下去。九龄气哼哼地拎起那件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好了没有?”
君夜阑真的认真地看着她,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你总得先把外套脱掉吧,这么穿哪里有效果?”
九龄小脸一热:“你得寸进尺!”
“那我出去。”君夜阑起身走出去,顺手帮她关上门,临走时又交代她,“既然我出去了,你就得好好穿好给我看,听见没有?”
“滚!”九龄操起一只鞋子扔向门口。
一刻钟之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君夜阑站在梨花树下,听见这声音回头看去,心脏顿时又被一波新的惊喜淹没。
九龄穿着他的月牙色长袍,身下是缥色襦裙,一根系带挽住盈盈纤腰,随风微动;一头墨发还是刚才的发型,却搭配出了不一样的冷艳,玉簪露出梨花形状的头,含羞带笑。
君夜阑看得几乎痴傻,这边九龄却在心里想着另一桩事情:君夜阑修炼的除了火元气,还有木元气,她出道以来听说修炼者中拥有多重属性的人,除了九系全开的魔王,便只有凌寒一人了;哪怕她九龄的实力名声响彻初音大陆,她也只有风元气一种属性。
这君夜阑,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道妖族世代与世无争,是在暗暗积攒实力,等待哪一天喷薄而出?
如果真是这样,她必须找个时间回魔城禀报于魔王,以及早做好准备。
“哎,你傻了啊?”九龄见君夜阑迟迟没有一句评价,便不耐烦地唤了他一声。
却见少年眼里,是毫不掩藏的恋慕之意,眼瞳中深深的蓝色好像一个比刚才的风还要猛烈的漩涡,像是下一秒就能把她吸进去,倾尽此生,都无法挣扎出来。
想起他怀里柔和的温暖,九龄不禁骂了自己一句,看什么看!你的目的是变强,这种儿女情长向来不是你追求的东西!
她一向自制力极强,这一骂便使自己清醒过来,再也不去瞥君夜阑的眼睛。
三天后便是祭天仪式。
这天早上,九龄才睡到才卯时,就被白虎大呼小叫喊了起来:“主人!皇上在外面已经等了您半个时辰了!你快点起来呀!”
“烦诶……”九龄极不情愿地爬起来,挣扎着支撑自己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任侍女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她要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等一下不要突然在马上睡倒才好。
繁琐的髻发和礼服终于穿戴好了,九龄打着不大不小的呵欠走出门口,看见君夜阑一身明黄色龙袍,牵着一匹白马在等她。
“这里离宫门很远,知道你起不来,就来接你。”君夜阑对她晃了晃手里的缰绳,一笑。
九龄看了他一眼,也是哈,他要是不来,按照时间,她丑时就该起床了。她不禁有些感激君夜阑博大的人文关怀。
“可是你从这里牵着马走过去,一样很远啊。”九龄忽然想到这么一个问题。
“谁说我要牵着马的?”君夜阑把她抱到马上坐好,随即自己也爬了上去,一拉缰绳,驾!“我们策马飞过去!”
天边微微闪出些许光亮,清晨的皇宫里,一匹白马飞奔驰骋,马上少年的怀里,少女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唉,她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