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回来了。”
“嗯。”九龄应着药炉前专心炼药的少年。
君夜阑调整好火焰的温度,空出手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怎么突然要散布锦亲王的死讯?他不是没有死吗?”
“他是没有死,但他再也不能回去梵音国了。”九龄想起温颂安身后牵引着一堆复杂的关系,心里就烦。
“你好像话里有话。”君夜阑还如往日一般精明。
“你自己猜猜看,猜对了有奖励哦。”九龄没有心思跟他解释,“我的丹药好了没有?”
君夜阑有点沮丧这丫头回来后首先关心的居然不是他,闷声道:“还好,现在是最后一个步骤了。我要把你的记忆融合进去。”
九龄坐的方向立即有一道冷飕飕的目光破空而来。
君夜阑背脊一凉:“你如果不想我看见你的什么东西,那你自己来融合吧,我把方法教给你。”
九龄就真的走过来等着他教。
看来这些记忆对她真的很重要……君夜阑慢慢把咒语和印诀的手势告诉她,一边暗暗在心中想。
忆昔丹是第八天阶炼药师才可以学习炼制的,九龄身上没有一点儿炼药师的天赋,因此学得很艰难。君夜阑的额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再来一次,丹药的融合时间就快到了,你再学不会就得等下一次。”
极其复杂的咒语和印诀手势继续慢慢在他的手下教授,九龄忽然觉得有点惭愧。君夜阑这么好心要帮她,她还对他抱着疑心,好像有点……不厚道啊。
这么想着,九龄一把抓住空中示范印诀手势的食指,抬起精致的小脸映入他的眼眸:“不要教了,我相信你,去炼药吧。”
君夜阑的思路被瞬间打断,望着抓住自己食指的柔荑,大脑一下当机。瞳孔中的深蓝色调皮地翻滚起来,就像此刻一样不平静的心跳。
她是疑心多么重的一个人啊,她曾经为了这些记忆对他怒吼,现在却能够告诉他,她相信他。
九龄不知道君夜阑有这么多心理活动,只看见他顿时呆滞的表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珩音国大名鼎鼎的少年帝王,第九天阶的炼药师,十二岁时就临危受命,接手这么一个盛世大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治世之名响遍初音大陆。
现在却被她一句话就打败了。
九龄毕竟还是十九岁的女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容貌美丽,优雅大气,眼下心里只想眼前的帝王是不是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不仅心生窃喜。
等两人堪堪回过神来,才发现两只手还是处于刚才的状态,都脸一热,急忙把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你真的不在意了?”君夜阑不放心,又问了她一次,免得等下突然被她发狂一巴掌打死,那就冤枉了。
“你信还是不信?你不信我现在就回梵音国!”九龄挑眉瞪他,气势凌人。
“……好吧,暂且信你一次。”君夜阑无端被瞪了一眼,有一丝不爽,撅起小嘴去看药炉了。
第九天阶炼药师的实力不是盖的,药炉里的火焰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君夜阑取出装着九龄记忆的翠绿色琉璃瓶,打开药炉,慢慢地把这些像晶莹玉露的记忆倒进去,浇在火焰中一枚通体洁白的丹药上。
“炼药时的实践操作要更加清晰易懂。”君夜阑招呼一旁的九龄,“你要是还想学,现在可以过来看看。”
九龄一心好学,于是又走过来认真地观察他念咒、结印。
念诵咒语的声音划过最后一个字符,手中的印诀也接近尾声,君夜阑本来平整的眉头突然狠狠一皱,双手立刻放弃已经结好的印诀,转而在身前一挡——
嘭!
药炉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君夜阑立即伸手把她护在身后,自己被施展的元气一丝不差地反噬在身上,被爆炸冲击得往后一摔,眼角立即被刮出一条血痕!
“君夜阑!”九龄一惊,急忙大步过来扶他起身,担心地检查着他身上有没有伤口,“怎么了?你还好吗?”
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突然恨自己不会炼药术。
君夜阑没有理这要是搁在平时一定会让他高兴得飞上天去的关心,他推开九龄,胡乱擦去脸上的血丝,快步上前检查药炉中的情况。
丹药居然没有被炸碎,依旧安然无恙地漂浮在火焰中。君夜阑看着这枚奇怪的丹药,各种问题纷纷涌上心头,让他一下子觉得头疼无比。
九龄也走过来,看见药炉中完好无损的忆昔丹,小声低呼起来:“居然还在……”
君夜阑暂时不去理会一团乱的大脑,动手把丹药取出来,用念力静静探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那它为什么会爆炸?
这是让两个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九龄这个炼药荒自然什么都不懂;君夜阑冷静下来,慢慢回忆着所有能够使药炉爆炸的情况,但这些情况,没有一件发生在这枚丹药上,而且这些情况产生的爆炸,丹药一定会尸骨无存。
什么都想不明白,而且这枚丹药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君夜阑也就只能转身找出一个药瓶,把丹药装好递给九龄。
“真的没事吗?”九龄破天荒没有关注她梦寐以求的丹药,而是继续担心地扯住他的袖子。
“我不知道。”君夜阑指的是丹药,心里一样没底,交代她道,“你什么时候服用这丹药,记得告诉我。我怕……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嗯,我会记得的。”九龄看着他有些黯淡的眸光,以为刚才的爆炸对他的反噬太过严重,于是低头在纳戒中翻找起来,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疗伤药什么的给他。
君夜阑知道她的小心思,便说:“别忙了,我身为炼药师难道还缺药吗?”
九龄听见这句话,想想也是,就作罢了。
不料君夜阑转身又掏出一个药瓶丢给她,自己大模大样地往椅子上一坐:“过来,帮我上药。”
“你脑有病啊。”
“不是啊。”
“你手断了啊。”
“没有啊。”
“那你自己上药会死啊?”九龄傲气仍在。
君夜阑看着她,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心痛:“唉,我不知道是因为谁才会平白无故被炸……”
一顾惜朝误终生,不顾惜朝恨终生。
九龄最受不了他在自己面前卖弄颜艺,银牙一咬:“好,我帮你还不行吗!收起你的臭表情!”
君夜阑小人得志地笑起来,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
九龄拿着药走过去,真的细心地开始帮他涂抹。
清凉的药膏渗入伤口,沁入心间,好像一阵宁静的风拂过心田,带着冷香,却令人贪恋。
君夜阑闭着眼睛,不是怕疼,是怕看见她的妖艳红颜就这么真实地在他面前放大,他会一个忍不住做出什么足以被她弄死的举动。
心,是最难控制的啊……
九龄看着他安稳的样子,原本在追梦路上炽热如火的心,一下子竟也平静下来,就想这么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素白的手指在少年脸颊上慢慢摩擦,她的指腹有些粗糙,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这是长年累月刻苦修炼的结果。他绝不是单纯欣赏她精致的容貌,他更在意皮囊底下那颗活力四射的心。
只会看脸的人,根本就配不上她。
难得的安静时光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陛下,内务府的人在殿外等候上报此次节日祭天的各项相关事宜!”
哈,是方炎那混小子。
方炎大大咧咧地冲进来,根本没有想到皇上的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女子在这里,而且……还是上次被皇上残忍拒绝的仗义女侠。
“女侠,是你啊!好久不见啊!”
方炎的眼里只有故遇重逢的惊喜,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君夜阑阴沉的小表情。
(君夜阑:方炎,宫里所有的道路你给我扫过一遍!)
(方炎:陛下!我错了!)
“啊,方炎大哥。”九龄观言察色,为了报复君夜阑把自己当奴婢使的举动,脑筋一转便扬起嫣然的笑颜,甜甜地唤了一声方炎。
这混小子一下子骨头都酥了。
“方炎,”君夜阑轻咳两声,恢复了往常的冷酷沉稳,“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吧,朕一会儿就出去。”
“哦,好,好。”方炎的目光一直粘着九龄没离开过。
君夜阑一咬牙,非要逼我发狠招是不是!只见他站起身,抬手便撕下身上染血的外袍甩给方炎,同时非常自然地搂过九龄的肩:“朕的衣服被女侠弄脏了,麻烦你帮我拿去浣衣局洗洗。”
不露痕迹地把九龄变成了自己的人,还把给了混小子马上滚的理由。君夜阑一笑,他经常做这种事。
方炎看着手中衣袍上的血,再想起刚才进门时看到的一幕,顿时脸一红,连忙抱着衣服转身就逃:“在下……在下这就去!”
啊呀,他这是撞破了未来国母与皇上的亲密互动啊!
完了完了,就皇上那阴险的性格,不得把他给折磨死啊!方炎暗暗打定主意,最近还是少在皇上面前晃悠。
再说另一边,君夜阑难得靠九龄这么近,根本就没有再放开的意思,就这么搂着,也不说什么话解释。
“干什么呢?”九龄好奇现在自己居然还能这么理智地问他话,要在平时,自己身边就只有一具尸体了。
“搂着你呗,干什么。”
“你不怕我打你啊。”
“不怕。”
“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你给我的。”
“我的胆子比你大多了。”
“是吗?”君夜阑头一偏,顺势擒住了近在咫尺的红唇,“不介意我看看吧?”
九龄睁着眼,任他在唇上来回辗转,然后渐渐加深。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君夜阑有些失望:“你不能这么对我吧。”
“难道你就能这么对我吗?”九龄反问他。
“我以为你会打我的。”
“想试试吗?”
“不想。”
“皮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九龄解释为什么她会没有反应。
“那你也得记得,以后只有我能亲你,别人要是敢动你,你就一巴掌打死他!”君夜阑露出少有的霸道强势。
“如果我不呢?”九龄最喜欢跟他唱反调。
“那我就一巴掌打死他!”
“珩音国的皇上,原来还有这种癖好,在下佩服,佩服。”
“切。”君夜阑终于抓心挠肺地放开了她,转身找出一件外套穿好“我去处理事情了,有什么事再叫我。”
“好。”
九龄目送着君夜阑走出去,心底突然漫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刚才她不是太过冷静才没有反应,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从小在魔城拼命训练,她对这种事情,可以说没有一丝经验。
皮囊确实不值钱,她也不会怎么在乎他亲她的这一下。
她的心里,只有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