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白岚除了每日的例行学习以外,又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研究军阵。时日一长,她也渐渐明白了之前所感知到的笼罩着自己房间的东西就是一个阵法,但是凭她目前的水平还无法推演出此阵的结构和原理,只得将其暂且放在心上。每当她察觉到自己又有了新的领悟之时,都会去悄悄将其研究一番。
就这样,时间如同白驹过隙眨眼而逝,一晃便是五年。
这一天,她依旧如往常一样在东方出现第一抹亮光时起床习武修灵,待到天光大亮,胡珊在餐桌之上摆好了香喷喷的早餐,她便回屋梳洗更衣,吃过饭后开始一天的文课学习。
她从来不曾在意过胡珊对她的厌恶目光,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当初陆轩然看着齐霜时的眼神和齐霜死去后所露出的那种悲伤,她非常熟悉。她在襁褓中不止一次听到陆轩然在看着自己时低念着“霜儿”,似是在诉说什么。同样身为女人,她十分理解胡珊的感受,自己深爱的老公心中却爱着别的女人,对于哪个女人而言都不是好受的。
所以,只要胡珊依旧为自己洗衣做饭,只要她不曾对自己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白岚就丝毫不在意她对自己的嫌弃。虽然她知道,胡珊所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陆轩然,但她也并不介意叫她一声娘亲。
只是,她的心中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异样情怀。那就是对身边这个长得酷似前世老公,被自己称作“爹爹”的男人的情愫。她不知道这种情愫是否源于前世的遗憾和对老公的思念,但她知道这种情愫有悖伦常,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陆轩然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得让她总是有种错觉,觉得他本就是自己的老公不过是换了一身装扮而已。
“岚姐姐!岚姐姐!”白岚在一阵稚嫩的呼唤中回过神来。朝门口看去,却见李宝正从门外探着脑袋看着她。
“怎么了?小包子?”她笑着走到李宝身边,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
“又捏我!”李宝抗议般地撅起了小嘴。
“哈哈!我捏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啦!”白岚见到李宝抗议的神色,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听到白岚说喜欢自己,李宝腼腆地瘪了瘪嘴,一副明明自得却又害怕被人看出来的样子。
李宝是村东李叔的儿子,小白岚七岁。打出生起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福娃娃样儿,白岚甚是喜欢,总是忍不住想捏他的小脸。村里人都叫他小宝,唯有白岚亲昵地称他“小包子”。说来也奇怪,虽然年纪相差如此之大,李宝却总是喜欢黏着白岚。白岚学功课,他就趴在一边睡觉;白岚弹琴,他就坐在一边听;连白岚同人下棋这样枯燥乏味的事情,他也不介意坐在旁边独自玩棋子。村中人总是开玩笑说,“干脆你岚姐姐嫁人的时候,也把你带上好了。”虽然不明白嫁人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大人们是在笑话他。即使如此,他还是依旧黏着白岚,丝毫没有改的意思。
因为这个缘故,陆家与李家也走得很近。李婶见白岚乖巧懂事,样样优秀,自然也乐意儿子与她玩耍。她倒是希望儿子能多受白岚的影响,也变得同样乖巧懂事,刻苦努力。说不定,家里还能出个学士呢!李婶总是在心中暗想。
“姐姐,我听他们说,今天先生给假,没有功课。你带我出村玩去吧?”李宝嘿嘿笑道,眼中充满了期待。
“又出村啊?你忘了上次我们出村回来,被训成什么样啦?”白岚瘪了瘪嘴,无可奈何地道。
“上次回来晚了,娘亲担心极了。今天咱们早些回来,就不会被骂了。”李宝稚声稚气地说道。
“嗯……让我好好想想。”白岚沉吟起来。
其实她知道先生不让她出去的原因,但一直憋在村子里也的确十分无聊。如今,年满十二岁的她虽未参加过圣考,但按照陆轩然推测,已是达到了低阶日级武者和中阶木级灵者的水平,军阵一道上应该也接近了低阶月级的门槛。虽说遇到高手仍然无法对抗,但一般情况下自保应是绰绰有余。
“也好,待我回屋准备准备。”白岚做好了决定,转身朝卧房走去。只听得背后李宝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
“太好啦!!太好啦!!出去玩咯!!!”
“嘘!!!”白岚急忙回头,悄声制止道,“莫叫,若被人听见,咱们就去不了了!”
“嗯嗯。”李宝见状急忙捂住了小嘴,小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
白岚回到屋里,从柜中取出一柄长剑。此剑名为“泾华”,乃是齐霜的佩剑,陆轩然在她十岁生日那年将剑交给了她。虽然他并未告诉她此剑是她生母的佩剑,但白岚却是记得的。白岚看着长剑,又想起了母亲的脸,不禁将剑搂在怀中,闭眼将脸贴在了上面,轻喃着:“娘,你会在天上保护着我的,对吗?”
抬起头来,她用布袋套住剑鞘,绑在了身后,仅留出手柄,便于需要时可以立刻出窍。又从柜中取出一套指铃和一副手环套在手上,这是灵者的作战工具,对灵力有着良好的增幅作用。而后,她又取出两个卷轴束在腰间,这是陆轩然交予她的军阵法器,上面已经由他事先布好了两个中阶阵法。一来是给白岚做研习之用,二来也可做防身之器,以备不时之需。接着,她又从柜里翻出一件柔韧的甲衣,除去外衣,贴身穿好后,方才再次穿好衣裙。这件甲衣乃是取千年银蟒所褪之皮制成,虽说是褪下来的皮,但依旧坚韧异常。原本陆轩然给她这件甲衣是在带她去山林中与灵兽战斗历练时护身之用,白岚却养成了出村便穿上的习惯。她的谨慎正是源于当年逃亡之时的紧迫感,她十分明白自己并不如其他孩子一般可以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她必须时刻严阵以待。
装备完一身行头,白岚此刻看上去与一般的修行之士并无差别。她照了照镜子,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走出门,带着李宝前往镇上去了。
……
离余福村最近的一处城镇名叫汎镇,距离村子并不算远,余福村的村民们每每打上来的鱼虾便是被带到这里来卖的。如今,白岚正牵着李宝走在通往汎镇的道路上。
“岚姐姐,我走不动了。”过不多时,李宝便坐在地上嚷了起来。
“哎,你每次都这样。这才走了不到一里呢!”白岚皱了皱眉道。
“姐姐大,走着不累。我小,所以走的累。”李宝似是很有依据地说道,表情跟个小大人似得,很是有趣。
“哎!怕了你啦!过来!”白岚见他如此可爱,不由得心软了起来,笑着蹲下身,伸出了手臂。
“嘿嘿。”李宝见状,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奔白岚怀中而去,竟是看不出一点疲累之态了。
“我就知道你故意捣蛋。”虽是如此说着,白岚依旧将李宝抱了起来,“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姐姐不会丢下我的。”李宝搂着白岚的脖子,得意地摇了摇头。
“哼哼!你看我会不会!”
就这样,姐弟俩一路说笑着往前走去,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汎镇。幸而白岚自幼习武修灵,故而抱着李宝也并不觉得累。
走在镇上,李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似是眼睛都不够看了一般。
“姐姐,我要那个!”
“姐姐,快看这个!!”
“姐姐,这个好吃吗?”
不过多时,李宝身上已经挂上了四五样小玩意儿,手中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美滋滋地舔着。
“好了吧?我的小包子!姐姐可没多少零用,再多就买不起啦!”白岚看了看几近全空的钱袋,无奈地叹着气道。
“给我看看。”李宝踮着脚尖拨了拨白岚的胳膊,伸着小脑袋想要往钱袋里看。
“喏!”白岚放低了钱袋,“看吧!再买,咱们吃饭的钱都不够了。”
其实李宝也不知道到底多少钱才够吃饭,不过见白岚一脸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是嘟着小嘴儿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白岚的耳朵。
“教主命我们在这片区域查探圣女的下落都五年了,只怕圣女早就不在这里了吧?”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无奈地叹道。
“收声!”一旁的中年人急忙厉声喝止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许你如此聒噪!此处虽小,但也是鸿蒙所辖之镇,你当是在万泽吗?”
这中年人的声音,白岚绝对忘不了。这正是她幼时在逃亡中经常听到的声音。她扭过头去,果然在漓神庙一边的巷口看见了范迁的脸。
他的身边跟着八个年纪不一的男子,如今正陆陆续续地走进巷中。范迁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白岚见状,急忙回过头来,怕被发现,可却还是被范迁寻见了目光的来源。
常年为圣教拼杀的范迁,直觉十分敏锐。他心下生疑,并未跟着八人一同走入巷子,而是朝着白岚走了过来。
“小姑娘,我们认识吗?”
“啊?大叔是在跟我说话吗?”白岚装作一脸茫然的回过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满是不解。
范迁仔细看了看少女的脸,他总觉着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
趁着范迁迟疑之际,白岚立刻拽着李宝迅速钻进了人群。
没想到,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穿行在人群之中,白岚紧张地想到。不行,我得尽快将这个消息告诉爹爹。渔村呆不得了!
“姐姐,咱们去哪儿?咱们不是要去吃饭吗?”李宝见白岚拉着他快步朝镇门走去,不解地问道。
“小包子,姐姐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家了好不好?”白岚并未停下脚步。
“啊?不嘛!不嘛!我还没玩够呢!”李宝听白岚说要回家,急忙拖住白岚的手,拼命向后挣扎着,“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嘛!”
白岚害怕李宝的叫嚷会吸引人群目光,只得停下身来,好声好气地哄到,“姐姐真的很不舒服,头好晕好晕,一定是生病了。小宝是个男子汉,会体谅姐姐的对不对?”
“可是……可是我还没玩够嘛!我不想回去嘛!”李宝瘪了瘪嘴,委屈得想要哭出来的样子。
“姐姐生病了,要是半路上晕倒了,小宝怎么办?万一有坏人把小宝带走了怎么办?姐姐会伤心的,你娘亲也会伤心的。小宝也不想被坏人带走吧?”
“嗯……”李宝见白岚看上去的确十分难受,只好撅着小嘴点了点头。
“等姐姐病好了,下次再带你出来玩好吗?下次一定让你玩个够,好吗?”
“那……说好了!姐姐不许骗我!”虽说很不情愿,李宝还是答应了下来。
见李宝同意,白岚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重新站起身,往镇门走去。
出得镇来,白岚回头张望了一番。见范迁似乎并未跟上来,不由得放心了一些。正准备转身回村,心中却忽生异感。不及细想,她急忙拔剑出鞘,在身边挽出了一朵剑花。只听“铛”的一声,却见挡下来的竟是一块石头。
“哈哈哈哈!!泾华!!我说怎么看你如此眼熟!原来果然是齐霜的遗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范迁从一旁的树林中走了出来,白岚心中直呼不妙。她想也没想,立刻扛起李宝,朝树林中飞奔而逃。
“逃?”范迁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