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岚的话，让慕轻歌大受启发。他忽然觉得，护国堂的路线似乎也该做些调整了。
“你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莫非是百花教中出了什么变故？”白岚一转话题，向慕轻歌问道。
“嗯。纤草教派出使节前往百花教，被紫玉萝赶走。如今的百花教已进入了全面备战之态。”
“这样。”白岚垂目藏起了眼中晦暗不明的光芒。
“紫教主让我转告你，她与你之间的约定就此作罢，她不会再见你我二人了。”慕轻歌接着道。
“看来，一切如你所愿，她对你是真的死心了。”白岚看向慕轻歌，淡淡地笑道。
“我先做一些离魂草液出来，你可以试试剂量。”慕轻歌从药箱里掏出一套研磨器皿，随机取出包裹中的离魂草，细细研磨起来。淡青色的液体缓缓从引导槽淌出，滴入了一个小瓷瓶中。
“那就麻烦你了。”白岚感激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琢磨起百花教的事情来。
“白岚，我想问你个问题。”慕轻歌目光锁在器皿之上，平淡地开口道，“你收服万兽渊，到底是为了摆脱，还是为了获得？”
白岚微微一怔，很快明白了他话中所指，淡然一笑道，“有什么区别吗？不获得就无法摆脱。摆脱了，也就获得了。”
“那么，你还想要获得更多么？”
“获得了，便不愿轻易失去。若不想失去，就只能去获得更多。”
慕轻歌眼中再次露出了些许失望。
“这么说，百花教，你志在必得了？”
“如果，我不去，你有其他的办法救他们吗？”白岚看出了他的失望，不禁蹙起了眉。
“只是为了救他们这么简单？”
“我承认，这是初衷，却不是结果。”白岚坦然道，“你我相处这许多天，我一直将你引为知己。有什么话咱们不如摆开来说。我知道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你想问，我到底有多大的野心，到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而我想告诉你的是，人活在世上，有许多事情与意愿无关。不是想不想要，而是需不需要。若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让你感到失望，那么你自己的作为又是否让自己满意呢？统领护国堂，剿灭炽焰教，推翻澜泽殿，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既然你都无法做到直面本心，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你如今所处的境地，与我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白岚的话让慕轻歌沉默了，他的确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失望从何而来。为什么知道白岚与自己所想的不一样时，会感到那样失望。对方追求权力有什么错呢？自己不也正走着这条路吗？然而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这失望其实是自己对自己的失望。因为他走上了这条与意愿相违背的道路，于是，当他发现白岚与自己有着一样的本心时，就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本心寄托在了她的身上。而当她也走上这条道路时，他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本心背叛了自己，于是才感到了失望。
想明这一切，他的心湖上的风终于停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慕轻歌释然道，“人活在世上，有许多事情与意愿无关。既然你我都选择了这条路，不如便携手共赴。”
白岚见他想通，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再次达成了共识，意味着他们依旧还是知己，没有因此而失去这份珍贵的友情。
说话间，离魂草液渐渐将瓷瓶填满。慕轻歌停下了手中的研磨，将盛满的瓷瓶递给了白岚。
“我先回避一下，你确认好了再告诉我。”慕轻歌知道她需要解开衣衫才能确定印记消失的程度，起身走出了房门。
刚刚抵达莞芸的于夜风感觉到印记的气息再次消失，不由神色一凝，当即展开身法，朝着最后感应到的方向疾驰而去。
……
这天夜里，白岚只身潜入了深潭之中，来到了潭底的苍蛟面前。
“前辈，当日你潜回渊中之时曾在我脑中留下话语，让我助你化龙。”白岚面带恭敬地看着苍蛟，“我虽有这份心，却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办到？”
“我也不知你该如何去做。”苍蛟低沉的声音在白岚脑中回响起来，“只是感觉你能做到。”
在白岚体内制造内息的幽鳞听到苍蛟的声音，不由诧异道，“这是……苍龙的魂音？”
“苍龙的魂音？”白岚疑道。
苍蛟同样听到了幽鳞影魂传出的声音，神色凝重起来。
“人类，你体内藏着什么？”
“是九影灵蛇。”白岚坦言道。
“你竟然能容纳九影灵蛇的影魂？”苍蛟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觉得白岚能够做到，声音激动起来，“我终于等到您了！”
一个“等”字，让白岚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为何等我？”
白岚的问话并不让苍蛟感到意外。他知道，对方的记忆和神力都还在上神的封印之中。
“当初上神将您投入轮回之时，您曾对我说，红莲在您魂上留下诅咒，您若不死，他便不灭，炽焰教终会死灰复燃、重新兴盛起来。您嘱托我在此等候您的转世，助您解开封印，重获神力，将这一切了结。”
“那么，我该怎样解开这封印呢？”
“我不知道。”苍蛟遗憾地道，“但我相信，当时的您一定预见到了这一切，否则也不会让我在此处等您了。”
白岚努力平复心绪，默默思考起苍蛟所说的话来。红莲在洛漓魂上留下诅咒，她若不死，他便不灭。这么说，红莲神一定还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想起千讯阁中关于万泽之危的记载，于夜风独临阵前，一招焚毁联军主力，隐有红莲神在世之威。又想起当初于夜风到涂岩兴师问罪之时，幽鳞所感觉到的红莲气息。渐渐将红莲神与于夜风联系在了一起。
她隐隐明白了自己背上固魂之印的由来。她猜测，一定是红莲对洛漓的执念让于夜风施展擒魂牵引之术将这魂魄带回到这个世界。虽然慕轻歌说擒魂牵引之术只能擒住已经离体的魂魄，而没有人能够隔着时空将他人杀死。但若是神明，就未必做不到了。
“这么说，红莲也已转世了？”
“不。”苍蛟道，“红莲已在那终极水咒中魂飞魄散。依凭诅咒而存在的残念是无法转世的，只能寄居于其他拥有魂魄的生灵体内。”
“如果，”白岚担心地问道，“他所寄居的生灵调用他的神力，那会如何？”
“神力绝非凡体能够驾驭，若真有生灵调用，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或许是寿元，或许是魂元，只有当事者才能知道。”
白岚心脏一抽，立时蹙眉闭目，感觉到有些窒息。她知道，这便是于夜风早衰的原因了。
‘如果大哥继续使用红莲神力，一定会很快死去的。’白岚痛苦地想到，‘我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
“有没有办法，将那残魂从其寄居之人体内取出？”
“若寄居之主的魂力足够强，能够通过自己的意愿将残念排斥出去。但料想以红莲的强大，只怕没有任何凡间生灵可以做到。”苍蛟缓缓答道，“如此一来，唯有让那人死去，重入轮回，那无法进入轮回的残念便会被轮回排除在外。”苍蛟看着白岚异样的神色，不由意识到了什么，“莫非，你已经见过红莲寄居之人了？”
“我不敢确定。”白岚黯然答道，“但可能性很大。”
“看样子，这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很重要。”
“若是消耗寿元，尚可在寿元耗尽之时进入轮回；然而，若是消耗魂元，一旦耗尽，便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如果那人真的被红莲残念附体，且消耗的是魂元，那么赶在他魂元耗尽之前杀了他，让他重入轮回，是最好的选择。”苍蛟补充道，“况且，他若被红莲附体，必然会受红莲意志影响，会成为主宰炽焰教命运的关键人物，注定要成为您的敌人。”
苍蛟所说，她怎会没有想到。然而，在自己解开封印之前，她感觉不到洛漓的使命感，感觉不到诛灭炽焰教的决心。到底要成为炽焰教的圣女与于夜风一世相随，还是要留在鸿蒙守护自己重视的其他人甚至担负起洛漓使命，在她这里还是个未知的答案。如今唯一确定的，只有于夜风会因红莲而死这一件事情。
“只有死亡这一条路么？”白岚低声喃道，神情间充满了痛苦和失望。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让他死，哪怕只是在脑中想象都会觉得无法承受。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白岚强行心神道，“万一，他消耗的只是寿元呢？万一，他的魂力足够强大，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将那残念排除出去呢？再说，如果他不再调用这神力，应该就不会继续消耗了吧？”
“若永远不调用这神力，的确可以防止这种消耗。”苍蛟露出了嘲讽之色，“但，以人类的贪婪，是永远不可能放着这样强大的力量不用的。明知会让自己万劫不复，却依旧抱着侥幸心理。这，就是人类啊！”
“我会阻止他的。”白岚的神情坚定起来，仿佛在说着一种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