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楼上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声响,惹得连日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裴如一不禁咒骂连连。拖着沉重疲倦的身体,靠深呼吸和素日好修养才压抑下满腔怨气的裴如一,连拖鞋都忘了穿便跑上了楼。
正闭目凝思着该给刚脱手的初稿绘上怎样背景图案的芈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连一丁点的踌躇和疑虑都没有,她小步跑着拉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裴如一那张冷峻面孔。
“请问,现在几点了?”裴如一将一只胳膊撑在门框上,多日来的脑力煎熬使他嗓子有些发炎了。
芈鎏奇怪地扫他一眼,然后转头瞄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二十七分,四十四秒。”
“我知道。”裴如一嗓音里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
“哎?”这一下芈鎏彻底被裴如一给弄糊涂了。
撑在门框上的胳膊缓缓放了下来,裴如一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现在是凌晨,而我明天早上八点半还要去工作,但是我睡不着……”
“原来你失眠啊。”芈鎏突地打断裴如一,“我从来都不用安眠药或镇定剂之类的药物来帮助入睡,怎么办?”她做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
“我不是来问你借药的。”裴如一无力地叹息,“你在上面不停地走来走去又挪椅子,让我怎么睡?”他的口气不禁加重了几分。
芈鎏愣了一下,看了看脚下老旧的纯木地板,随后才了然地“哦”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抱歉,害得你到现在还没睡着。”
瞧她又是皱鼻子又是吐舌头,又是赔笑脸的可爱模样。裴如一胸中的所有不满和愤怨都化作一股无形之气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一瞧见芈鎏的脸,再怎么坏的心情都会好转,“我也为自己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哪里的话!都是我的错,你发火也是应该的呀,何况你并没有对我发火,你是个很有风度的绅士。”
“不,我对你的态度不好,对不起啦——”
互相致谦了好一阵,难敌睡魔入侵的裴如一先行退了场。
而芈鎏则在完成画作之后,决定给裴如一做上一顿丰富的早餐,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歉意……
裴如一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房门响了三下,夹杂着随之而来的开门声,脚步声,不小心撞倒椅子的声音,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哝了几声便又沉沉睡去了。
十分钟之后——似乎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睡梦中的人骤然睁开双眼。
揉揉因睡眠不足而发干发涩的眼,待视线清晰以后,裴如一看见有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站立在床前。这女人身量修长纤细,火红的发在脑后盘成个髻,上面插着一黄一绿两只彩色铅笔。宽大的白色棉T恤直垂到膝盖处,显露出均衬又健美的笔直小腿。
“喂,一个女孩子家怎么随便跑进男人的房间啊?知道这样做有多不检点,多危险吗?”他半真半假地责怪道。
芈鎏瞥他一眼,“我可不把你当男人。”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
裴如一坐在床上怔愣了半晌,“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是什么意思,丫头!”自尊心遭受重创,“是不是裴茜茜那个死丫头跟你乱说什么啦?!”
一想起小茜向自己讲述说她怀疑她大哥是……芈鎏忍不住喷出爆笑出声。
好你个裴茜茜啊!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
裴如一冷冷地问:“你笑够了吗?”
芈鎏硬压下未止的大笑,嘟着嘴不再出声。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先前一直关注的地方。
裴如一掀起薄被下床,站在芈鎏身后,搔着头,视线追随着她的投注至墙上贴着的一堆照片上。这些照片都是与三桩离奇案件有关的——芈鎏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前几天那对情侣所拍——女孩子站在成群振翅翩飞的蝴蝶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看了许久,芈鎏指着照片中女孩子惊怒大睁的双眸,很是不解。“这个女孩的表情也太怪了吧?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绚妙绝景,她怎么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千真万确,她就是活见鬼了!”
“哎?”侧过头以探询的眸光对上裴如一苦恼不堪的眼。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将餐桌上双人份的鸡蛋肉羹,小酥饼统统收入腹内,裴如一眯起双眼,“嗯,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食物了。”他此刻多少能够了解父母为何会仅为了两顿饭而将他“卖掉”了。这芈家的人还真不是一般水平的会烹饪!
芈鎏没好气地嘟哝了声,“大叔——”她拖着长音催促他,“问你话呢,是不是真的?”
说他老?裴如一喝了口牛奶,“我讲了大半天,你以为我是在给小朋友说故事嘛,大婶!”他还以颜色。
“是不是个男人啊,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听裴如一以“大婶”来回敬自己,芈鎏气呼呼地举着锅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你吃了我的早餐,赔!”
女人就是心眼小,裴如一叹口气,摊着双掌问:“怎么赔?难道你要让我……”
“住口!不许讲粗话!恶心死人啦!”芈鎏用锅铲直指裴如一的鼻尖,凶巴巴地吼。
裴如一愕然望着她,“我只是想说——难道你要让我请你吃午餐当做赔偿吗,这样也算讲恶心人的粗话?”似乎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望向芈鎏的目光渐渐变成似笑非笑,最后裴如一“哦”了一声指着她笑倒在餐桌上。
“笑,笑……笑什么笑!”心虚的芈鎏在气势上也减弱了几分。
“是你自己的思想不文明吧,小姐!”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刚才你说要请我吃午餐当做赔偿是吗?”
“就算是吧。”
“什么叫做就算是吧,我不管,你是男人,男人一言即出可是驷马难追的!”
“那好吧。”裴如一边换衣服边答应她,“中午你在家等我,我回来接你。”
芈鎏“嗯”了一声,看着身穿一套休闲服,头上架着太阳镜的裴如一从卧室里出来。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到你卧室里去看那些照片吗?”她问道。从第一眼看见那张女孩站在蝶群间的照片起,芈鎏忽然知道该为隳的画配上怎样的背景了。
“你对它们很感兴趣?”
“是啊。”
“那,随便吧。”裴如一大方地答应她,“上午别到处乱跑,我既不喜欢四处寻找迷路的小朋友,也不喜欢饿着肚子等人。”
“是,遵命行了吧,大叔!”芈鎏对着已经关上的大门扮鬼脸。
午饭是在一家装潢考究的韩国烤肉店解决的,二人且吃且聊,气氛融恰。
在回途中,裴如一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对那些照片感兴趣?”他记得整个刑侦队的女刑侦队员和他的助手都不喜欢那些照片,说看上去很邪。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很奇怪。”芈鎏歪头皱鼻道,“照片中死去的女孩脸上虽然挂着甜美安祥的笑,可眼瞳里流露出的却是……恐惧!对,应该就是恐惧。”她点着头打了个响指。
话音未落,车带着尖锐的急刹车声骤然停了下来,“你说什么?!恐惧?”
芈鎏给了裴如一一记白眼,“是恐惧,怎么啦?”好端端地踩什么急刹车啊。
“真的吗?”裴如一难以置信。他和一堆刑侦的人天天对着照片和原人看,看见的只有她们脸上凝固住的笑容,怎么连半点恐惧的影子都没看出来呢?“你有什么证据?”
“拜托,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对人物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可是做过深入研究的!”
“哦?”为了不影响交通,裴如一把车停到了路边,“能说说看吗?”
芈鎏注意到了他凝视自己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热切,“其实也没什么根据,只是我对人的表情极其敏感罢了。”
不知怎的,当她在看照片上的女孩的眼睛时,似乎可以从中感应到一股莫名的感觉。她觉得她们是害怕的,那种无以言状巨大的恐惧像气旋一样在她四周游动。
裴如一很失望,“无稽之谈而已。”
“爱信不信。”芈鎏无所谓地耸肩。
“我们从医的人最忌讳在诊病的时候被感觉带着思路走,因为有许多病症在发病时的状态表现会跟一些其他病症相似。医生不能够仅凭着病人的状态及初步检查做定论,所以,我对第六感之类的东西一向反感。”裴如一说。
“这种事本来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自己觉得就行了,没人强迫要你也信。”
裴如一沉默了,茫然失神的眸光穿透前车玻璃凝注于街边的行道树上。
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压。芈鎏虽不完全了解整桩事件的来龙去脉,但她清楚裴如一遇上了相当棘手的问题。她忽然拍拍他的肩,投给他一记灿烂至极的笑容。“别再伤脑筋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凶手也许还会出现也说不定啊!
“谢谢你的宽慰,它很管用。”
因为临时要取一些资料的缘故,这天上午十点钟时裴如一又返回到家中。还没下车他便瞧见有个穿着特快专递制服的邮差在自家门外徘徊。
“你找谁?”他关上车门走过去。
邮差看见有人往这幢房子走来时,脸上露出欣喜的笑,“请问,你是1第3章 5号的住户吗?”
裴如一注意到在他的三斗摩托车里放着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包裹。“我是。”
“谢天谢地,总算让我等到了。”邮差从几个包裹里拿出一个系有缎带,包装精美的方型大盒子连着签收单一并递向裴如一,“请你签收吧,我在这儿已经等了快一个钟头了。”
裴如一瞄见收件人一栏填的是芈鎏的名字。等他在签收单上签完名后才发现寄包裹的人竟是安德烈。
带着这个分量不算很轻的包裹进入客厅,虽然明知道私自拆起他人邮件是违法行为,但对安德烈这个眼神如花般艳丽的男人始终心怀警疑的裴如一,还是将一层一层的缎带解开了。
“这是——”
金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铺着的一层雪白羽毛上赫然躺着一件玫瑰红的丝绸晚礼服,裴如一看了眼标签竟然是最顶极的大师瓦伦蒂诺·格拉瓦尼的作品!礼服边还有一套价值不菲的水晶首饰——心像是被惊雷劈中了似的,一刹间被惊惧占满了。裴如一不禁想到被害的那三个女孩。这种慌慌然的感觉驾驭着他促使他打开了放在礼服上的一张香水便笺。
“这个安德烈!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愤怒使裴如一手背上的青筋暴现,他将便笺揉成一团,把盒子重新包好夹在腋下走出家门。
纳斯海瑞尔大教堂。
阳光从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外透射进来,洒在铜管管风琴和唱诗班的孩子们身上。这里仿佛真的就是天堂,处处带着平谧祥美的圣洁气质。
金麦色的皮肤配上玄黑色的真丝衣料,二者融合为极致的魅惑。安德烈就这样单穿着一套剪裁流畅的西装,敞着衣襟露出未穿衬衣的精壮胸膛。
对于这样一个放浪形骸到连进教堂都穿着不检点的男人,裴如一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要以那种眼神看着我嘛。”安德烈的一边唇角斜斜撩起,他低下头玩弄着脖子上的白金十字挂饰,“我又不是撒旦。”对于来赴约的人不是自己邀请的对象这一点,他倒并不显得有多惊诧。
“很可惜,你也差不多。”裴如一的目光宛如犀利的刀锋,冷冷地划开安德烈的皮肉,直接射进他心里似的。“这个——还给你。你妄想打她的主意。”
安德烈挑眉看看裴如一递来的金色礼盒,口吻中略带嘲弄,“我记得你好像还没这个资格或权利吧?既使你是她的未婚夫又怎样?你们又没真的结婚。”就是已经结了婚又如何呢,反正他才不会在乎。
裴如一唇畔露出危险而短暂的笑,“无论如何,我绝对不容许你在她身上打点子!如果你敢伤害她的话,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像安德烈这样的一个世家花少是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负责任,并一心一意相待的,他只当女人是生活中的调剂品罢了。
“哦?你是特地来警告我,芈鎏小姐是你的专属物品,闲人勿动的?”安德烈的眸子中流露出浓浓的玩世味道,“看来裴先生对自己很没有自信啊!”
“当别人是物品或玩具的人最好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请不要自贬身份。”裴如一讥诮道。
“呵呵,有意思!”安德烈潇洒地一拂长发,“既然你够胆向我挑战,那我也明白地告诉你好了——只要是我契索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从没失过手。你的女人我要定了!”他轻浮地笑道。
裴如一的目光愈来愈冷,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甩手,盒子飞向它原来的主人。“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不希望以后再在我家看见这种东西。”他转身向大门走去。
稳稳将盒子单手接住后,安德烈不急不缓地在裴如一身后投下句犹如重磅炸弹一样的话,“你已经见过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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