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宛炎小声说了句:“你也盖。”
“啊?”顾潇潇还没反应过来,宛炎已经从身上移了一部分毛毯给她。
就这样,顾潇潇和宛炎极其自然的缩进了一条毛毯里,共度良宵。在这样一个算不上良好的环境里,貌似还颇有种患难与共的意味。
“你可以……给我讲讲你的家庭吗?”宛炎犹豫着问道,询问似的看了顾潇潇一眼。
“可以啊。”顾潇潇又往毛毯里缩了缩,毕竟冬季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即使是在海边。
顾潇潇顿了一顿,开口道:“我的家啊……其实很普通,简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我爸是个出租车司机,不过听我妈说,他以前是个医生,后来出了医疗事故就不干了,转行开起了出租车,哈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去开出租车的。不过,他说开车虽然挣得少,但是很开心,每天都能遇上不同的人,还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自己以前不知道的趣事。我妈说,他这其实只是自我安慰……”提起家庭,顾潇潇脸上浮起笑意,眼神也变得柔盈盈的,这些,都被宛炎看在眼里。
“我妈呢,前几年退休了,现在就是专职的家庭主妇,平时的生活就是做饭,干家务活,晚上还会去小区广场跳跳广场舞。广场舞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一帮中年大妈,开着大音响,一起跳那种类似东北大秧歌的集体舞,特逗。”
顾潇潇说的眉飞色舞,宛炎静静听着,观察着她脸上的所有细微表情:眉梢上扬,眼睛眯起,唇边噙着笑意,双脚偶尔晃荡两下,真是一幅天真少女的样子,宛如早春里带着露水的花骨朵,明艳生动,让人不忍攀折。
“我爸和我妈啊,经常斗嘴,两人还总是喜欢互相抬扛,把对方贬的一文不值。但是啊,如果有外人说对方一句坏话,又会气的冲上去狠狠的揪那个人的头发。我妈总是说,她和我爸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注定纠缠一世……”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心。可他们又怎会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些与他们两家息息相关的是非纠葛会一一浮出水面,搅乱这原本就不平静的一池子水。当然,这是后话。
顾潇潇停下来的时候,发现宛炎已经歪在藤椅上睡着了。嘴唇还是紧抿着,好看的眉头微微拱着,就像一座忧郁的小山。顾潇潇觉得看着碍眼,便壮着胆子伸出手在他眉间轻轻抚了抚。
“这才样好看。”抚平宛炎的眉头后,顾潇潇小声的自言自语。
不要总是皱眉,不要总是嘴角向下,不要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更不要……伤害自己。
望着花格窗外寥落的星子,顾潇潇在心里默默道出了此时的心愿。全部都是,关于宛炎的。
次日早晨,顾潇潇从床上醒来时,发现不大的卧室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藤椅上空荡荡的,昨晚那条盖在宛炎身上的毛毯随意耷拉着,一直拖到了地上。
她忽觉得有些心慌,匆忙下了床,四处寻找宛炎。
“早。”当她头顶鸡窝满脸惊慌的跑到楼下时,却看到小院里坐着正在啃油条的宛炎。
“啊……”顾潇潇长舒一口气,自己真是多虑了,不过也还好是自己多虑了。
“早。”她定了定神后笑着回了一句,刚刚脸上的慌乱已经很好地被掩盖。
“丫头,起的还挺早啊,我以为你们年轻人不睡到八九点不会起的。”大妈端着一盆稀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嘻嘻的看着顾潇潇。
“大妈你别笑我了。”顾潇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快拾掇拾掇,等下跟你老公一起去看日出,我们这儿的海上日出中国第一!”
顾潇潇尴尬的点了点头,拔腿就往楼上跑,免得大妈又在宛炎面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吃完早饭后,顾潇潇和宛炎在大妈的极力劝说下,终于一起走出家门,结伴去看日出。
两人漫步在柔软的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出两道几近平行的脚印。
“那个……大妈说的你别在意啊。”顾潇潇觉得两人这么走着不说话实在难受,就随口找了个话题,聊胜于无嘛。说完,顾潇潇心里暗舒一口气:还好,这次没问类似上次那种“你晚饭吃饱了吗”的蠢问题。
“没关系。”宛炎答道。
“嗯,这就好,嘿嘿。”顾潇潇冲着宛炎挤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假笑,似乎在宛炎面前这种情况就时常发生。好像她只有不断的傻笑,不断的装傻才能被允许呆在他身边,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此时,日出似乎要开始了。
天空由原本的青灰色慢慢染上了些许丹红,就像蒙上了一层清透的鲛纱,红色的表面下还隐隐泛着青色的底子。
两人都不说话,举目注视着远方,看起来像是聚精会神的等待日出,实则,谁的心都不在日出上。
渐渐的,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橙黄色的弧形,将海水都染了色。原本深蓝色的海面形成了渐变色,由远及近,由红到蓝,颇有趣味。
后来,那弧形慢慢变大,最后一轮橙红色的朝阳从天际那端徐徐升起。
天,终于大亮。
看到如此令人振奋的景象,顾潇潇这种不求上进安于现状的懒人也不由得为之一振。心脏突然跳动的剧烈了些,似有某种情绪要喷薄而出。
她陡然想到了大妈的话——“牢牢把握住机会,别让自己后悔。”
“人死的时候,最后悔的往往不是做过的事,而是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看准了咱就上!”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道:太阳神,给我力量吧!然后自以为风情万种的一甩头,本想让宛炎在此良辰美景之下看到自己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没成想,头甩的太过用力,一不小心就“咔嚓”了……
“唉哟!”随着脖子发出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顾潇潇手捂上脖颈。
宛炎转头,看到了顾潇潇此时充满创意而又无比扭曲的五官摆放方式,以及牙上的一根闪亮的菜叶子。
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啊。这是顾潇潇事后回忆起当时状况的一句感慨。
“你怎么了?”宛炎疑惑的问道。
“脖子……脖子好像扭到了……嘶……”顾潇潇疼的直抽气。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无形而有力的大手,乘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你脆弱的小细脖子狠狠的往反方向掰了一掰,你明明疼的想哭爹喊娘,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忍着。
“怎么把脖子扭到了?回去吧,大妈说不定会治。”宛炎手足无措的看着顾潇潇。
“呃……好……,那个啥,你扶我下,我脖子歪了,看不到路。”顾潇潇龇牙咧嘴的说道。
“哦,好。”
就这样,由于没有一个坚强的脖子,导致了顾潇潇第一次表白计划彻底的胎死腹中。她也从这次惨痛的经历中吸取了教训:下次千万表白前千万别再装飘逸了,因为,装逼是会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