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多天,李德裕果然受到诬陷,被皇帝贬到南方的潮州做司马;接着,又贬为崖州司户。从此,他真的就没有回到长安。李德裕一生受到多次诬陷,都是捕风捉影,虽然诬陷者屡屡得逞,可与其他人相比而言,李德裕还是幸运的。因为他曾经辉煌过,虽然在他执政期间,党争激烈,但他的政绩却是有目共睹,所以无论是哪个皇帝在位,都给这位帝国历史上比较厉害的政治家三分薄面,所以,他才能被屡屡诬陷而又屡屡得到重用,最后也能得善终。
6、谁都不是君子
明朝万历年间,是党争最激烈的时期。在这个时候,你分不清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大家都站在所谓的国家利益上对对手大加鞭挞。其中有二人的争斗最具代表性。二人是本家,一个叫沈一贯,另一位叫沈鲤。沈一贯是鄞县(今浙江宁波)人。隆庆二年(1568)进士。万历二十二年(1594)以南京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身份开始进入北京参预机务。此人城府深沉,颇工心计,办事能力又相当高超,所以受到了当时首辅赵志皋和大学士王锡爵的赞许。在明朝万历年间著名的“国本”之争中,他表现出了作为一名臣子应具备的精神,多次上疏力争,使得始终拖延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的万历皇帝不得不在万历二十九年服输,立了朱常洛。沈一贯的这一行为在当时朝野都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这年的九月份,首辅赵志皋去世,沈一贯继任首辅。
不久后,沈一贯鉴于内阁只有他一个大学士,就向万历皇帝请求增加大学士。万历皇帝担心由沈一贯推荐会使他们结党营私,所以就起用了在家闲居的两位官员。这两位官员分别是原礼部尚书沈鲤和一位叫朱赓的大臣。
第二年四月,朱赓在得到朝廷的任职后到职。可沈鲤没有来。
沈鲤之所以不来,并非是他不想到内阁任职,而是他很是瞧不起沈一贯。沈鲤是归德(今河南商丘)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进士。曾担任过万历皇帝的讲官,很是受万历喜欢。据史书评价他说,其为人耿直,遇事秉正不挠,所以在朝臣中很有声望。
沈一贯最开始时还以为沈鲤厌倦了官场,但不久后,有人上奏再请沈鲤出山。沈鲤立即就到了北京。这就让沈一贯很是生气,因为沈鲤显然是没有给他面子。沈鲤一进入内阁,二人就开始咬了起来。沈一贯的首辅做得并不尽如人意,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许多朝廷政事都是由他来全权负责,权力太大,自然就把他推进了一个旋涡中。而沈鲤自认为曾经做过皇帝的老师,所以高人一等的心态很明显,再加上他看不贯沈一贯在处理一些事情上的不公正,所以,二人互相不能相容也就理所当然了。
沈一贯曾致书他的朋友说:“归德公(指沈鲤)来,必夺我位,应当如何防备?”他的朋友告诉他,沈鲤为人正直,不会打自己的小算盘,所以你不必担心。但沈一贯推己及人,他觉得在这个官场上,没有人会那么清白只一心为朝廷着想的,在他看来,即使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天私心的人根本不存在,传说中的周公孔子,也不过是拿出了十分之二三的心来为公罢了。沈一贯想得没有错。沈鲤的确不是正人君子,他一到任,就凭借多年来在朝中积攒下来的影响力,迅速拉帮结伙。这些人以左都御史温纯为代表,据说温大人清白奉公,是个正人君子。沈一贯当然不肯示弱,他立即凭借自己多年的阁臣经历,笼络了另一批人为心腹。
双方在力量达到一定程度后,就开始正面交锋。第一场交锋的焦点是楚王案。楚恭王朱英(火僉)早逝,死后不久,他的一位宫人胡氏就生下了双胞胎华奎与华壁。用今天的话来讲,这二人是遗腹子。用一些小人的话来讲就是,鬼知道这二人到底是谁的儿子。一时间,谣言四起。有谣言说,华奎是王妃兄弟王如言之妾所生,而华壁乃王妃族人王如綍之奴王玉所生。只是因为王妃无子,便密令人将他们带入府中,称为己子。制造谣言的人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谣言很快就平息了,因为王妃主动站出来,并且态度非常坚决,认定这二人就是楚王的儿子。万历八年(1580),朱华奎承袭了楚王之位,朱华壁被朝廷封为宣化王。关于二人的来历一事似乎就此消失了。但在万历三十一年(1630),此事又被人提出。这个人就是楚府的子孙朱华趆。他因因犯了错误而受到了楚王朱华奎的训斥,心中大为不满。所以联合了同宗近30多人,上书万历皇帝,说朱华奎是异姓之子,是假楚王。
这个朱华趆脑子大概有着很严重的问题,思维退化相当严重。他所谓的假楚王已经被朝廷立了二十多年,如果他真是假的,那么,就证明了皇帝是个笨蛋。这封上书并没有被万历皇帝看到。因为楚王朱华奎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贿赂首辅沈一贯,请他代为设法周旋。沈一贯认为这件事也不应该张扬,所以就命令其心腹通政使沈子木将朱华趆的状子压住不报。朱华趆在等了许久后,发现朝廷没有动静,也想不了了之。但他把这件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楚王朱华奎哪里肯放过他,就上疏弹劾朱华趆和那些联名告状的人。如此一来,这件事才被万历皇帝得知。万历皇帝立即要求部院计议解决办法。当时的侍郎署礼部事的郭正域建议由巡抚公勘。沈一贯有些着急,因为一旦由巡抚公勘,那么,他的势力不能达到那里,所以就无法保护朱华奎,于是他提出亲王不应被公勘,建议由巡抚等秘密查访,但万历皇帝最终还是采纳了郭正域的建议。
楚王朱华奎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派人携带银两拜访郭正域,请他不要穷治此事,并拿出银子,郭正域当场就给予拒绝。拒绝的口吻还相当严厉。沈鲤在得知此事后大称赞郭正域,认为他有古大臣之风。沈一贯在得知这一情况后,却是大怒。郭正域这个人并没有古大臣之风,事实上,楚王案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朝廷中的一些臣子都已经知道了大概,沈一贯收了楚王的贿赂一事自然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郭正域是很看不起沈一贯平时为人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他当然要给沈一贯点难堪。沈一贯还没有来得及反击,命运之神就降临在他头上。
经过公勘,巡抚调查的结果报给了万历皇帝,称伪王之事没有根据,完全是朱华趆的诬告。这样一来,沈一贯就占据了舆论的上风,因为他最开始时就站在了楚王一面,于是,他趁热打铁,指使心腹给事中杨应文、御史康丕扬弹劾郭正域,认为他在处理假楚王一事上太囿于群议,并且不据实上奏。这当然纯粹是诬陷,郭正域自然不肯就范,在上疏为自己辩解的同时,他立即在沈鲤的授意下反击,揭发了沈子木匿疏、沈一贯受贿及阻止公勘等事。并且认为,此二人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居心叵测。的确,这二人的确做了这样的事情,可至于居心并不见得就如他郭正域所说的那样非常叵测。
沈一贯再反击,他开始捕风捉影,说郭正域所以当时那么坚定地要查假楚王案,是因为他跟朱华趆的关系非常好,既然如此,那么,他的居心也就叵测了。同时,他令心腹给事中钱梦皋、杨应文等上疏万历,诬告郭正域的父亲曾受楚恭王笞辱,最后得出结论:郭正域趁机想要陷害楚王。正当双方争得不可开交时,万历皇帝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停止了对此事的一切调查。迅速判定朱华趆是诬告,降为庶人。双方的这次交锋,谁都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双方也都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好戏自然还在后头。
不久后,发生了妖书案。一本叫《续忧危竑议》的传播政治谣言的小册子开始在北京城中传播,它主要是针对当初的国本之争这一敏感话题,内称当时太子虽已确立,但很快就会被废,改立福王。自然,这一小册子的广泛传播在紫禁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沈一贯认为机会来了。
他先是令其党羽诬告郭正域是制造妖书的作者,然后又罗织捏造沈鲤的奸脏事。但沈一贯的这个党羽在捕风捉影方面并没有多大潜力,其所诬告的言辞破绽百出,万历皇帝一看,就知道是诬告,狠狠地将上奏扔到了地上。但沈一贯并不气馁,他一心想把沈鲤搞掉。不久后,他再次诬告沈鲤诅咒皇上。万历皇帝下令调查。原来沈鲤这个人比较善于作秀,他在小屏间书写了谨天戒、恤民穷、开言路、发章奏、用大僚、补庶官、起废弃、举考选、释冤狱、撤税使十事,还在上面写了“天启圣聪,拨乱反治“八个字,每次进入内阁办事前都烧香拜祝。沈一贯说他在诅咒皇帝,纯粹是捕风捉影,万历皇帝并没有怪罪沈鲤,而且还痛斥了沈一贯等人,认为他们太敏感了。
沈一贯被训斥后,仍然不甘心。沈鲤被几次诬告后自然也心存愤恨。二人的矛盾再度升温。万历三十三年(1605)的乙巳京察,沈鲤一伙开始了最后的反攻。京察是明朝政府对京官的行政审查与处理。一般由吏部会同督察院及各衙门堂上官主持在巳、亥之年的二月进行的一次对官员的考察活动。考察内容有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罢、不谨八项。这本是一项可以提升官员素质的政府制度,但自明中后期始,这一制度已经被朝中各派用作相互攻击的工具。
万历三十三年(1605)的乙巳京察的主持者是吏部侍郎杨时乔和左都御史温纯。杨时乔为人方正,和温纯一样也是沈鲤的人。二人在沈鲤的授意下借此次京察之机大力地打击了沈一贯一党。在关于京察结果的奏疏中,二人将沈一贯的心腹给事中钱梦皋、钟兆斗及御史张似渠、于永清等人都列入了被察、被转之列。沈一贯不甘失败,立即要求门人反抗。极力抵制。钱梦皋最先出头,他上疏认为自己被察是有人为郭正域清除政敌之举。沈鲤一党立即为自己开脱,双方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万历皇帝出面,这一次,他把天平偏向了沈一贯这面,这位皇帝愤怒地批评了杨、温等将科道官定为不称职的太多,要求将浮躁、不及者留用。杨、温二人大喊冤枉,上疏以从前京察中被察科道官数目为例,证明这次所察并不多。但钱梦皋等人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接连上数疏诬陷、诋毁温纯,温纯只好在五个月后去职。温纯的去职更是让沈鲤一派群情激奋。候补南京兵部职方司郎中刘元珍最先站出来,上疏批评沈一贯假皇帝之权以售其私。然后就是南京御史朱吾弼上疏批沈。接着就是兵部主事庞时雍直接攻击沈一贯有十条欺罔之罪和十条误国之罪。沈一贯这个时候已经无力反击,只好在万历三十四年(1606)七月被迫去职。不过,就在他去职前,他开始秘密活动,求宫中内监在万历皇帝面前诬陷沈鲤,想让沈鲤与他同归于尽。万历皇帝对沈鲤一党的所为也不是很喜欢,所以就默许了。沈一贯还没有离开京城,他的党羽就在他的授意下向万历皇帝诬陷沈鲤。于是,二人同时离开了京城。
确切地说,二人在互相的诬陷斗争中都不是什么君子,即使沈鲤在日后的名声要比沈一贯好很多。有时候,为了自己和自己一派的利益,使用起某些手法来已经不管不顾了。沈鲤的想法很可能是,只要手段的卑鄙并不能证明目的的卑鄙。他们二人到底为明朝做了多少有意义的事,在这里并没有讨论的必要。事实上,二人在朝廷之上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做事情呢,他们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互相攻击与互相诬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