诬告者往往都是通过歪曲事实来达到目的的,就是把一件事实变成另一种事实。由于这种诬陷手法有一定的事实的影子,所以每每被诬陷者当作一种诬告他人的常用手段。但歪曲事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有时候,歪曲事实的确可以称为一种艺术,历史上掌握这种艺术的人还真是不少。
1、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春秋时期的伍子胥一生做过很多让人值得赞叹的事。他本是楚国人,因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被楚国杀掉,他跑到吴国为当时的公子光推荐杀手而杀掉了吴王僚;又辅佐成为王的公子光使得吴国强大,而杀回楚国,灭掉了自己的祖国;把曾经杀掉他父亲的楚成王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来,用鞭子大抽特抽;又辅佐公子光的儿子吴王夫差灭掉了越国。由此可以看出,伍子胥不但是个传奇人物,对吴国而言,还是个功勋卓著的人。但是,他后来居然被吴王夫差赐剑令其自杀。这位一生都把事情做得很有噱头的伍子胥即使是死,也要死得另类一些,他对人说,把我的脑袋挂在城墙(今天的苏州城)上,我要眼睁睁地看着越国来灭掉我们。
几年后,那位吃过夫差大便的越王勾践真的杀进了苏州城,吴国真的被灭掉。而伍子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发生,无能为力。
众所周知,大多数功臣往往不得善终。作为功臣伍子胥是不是也中了这种魔咒呢?事实上,不是。大凡功臣都是被他的主子直接杀掉的,而夫差虽然智慧不足,却根本没有杀伍子胥的心,伍子胥死于同僚伯嚭的诬陷。
伯嚭和伍子胥都是楚国人,他的父亲因为在楚国犯了事,为了避难,伯嚭跑到了吴国。他听说自己的同胞伍子胥在吴国担任要职,就投奔了伍子胥。伍子胥念在大家都是同胞的情分上,就收留了他,后来还对其才能很是认可,又推荐他担任了的吴国的太宰(大夫)。二人在一起合作很是愉快。后来,夫差灭掉了越国。在对待勾践的问题上,二人产生了一些矛盾。
当然,这还要归于勾践的阴谋。越国将要被灭时,勾践派人到吴国秘见伯嚭,对他说,现在您与伍子胥是功成名就了。可是外面只知吴国的大功臣是伍子胥,却不知道你伯嚭。现在,可能还看不出什么来。但长久下去,你很有可能被伍子胥搞掉,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伯嚭很惊慌,问计。越人就说,我们大王现在已经投降,正准备来你国接受你国王的惩罚。做牛做马倒无所谓,就怕你们国王激动之下把我们国王杀了。只要你能保住我们国王,我们国王将来必能让你代替伍子胥,成为吴国首屈一指的人物。伯嚭不置可否,来人立即献上无数的财宝与美人,伯嚭思虑再三,最终答应了下来。
当勾践与他的老婆按照停战协定来到吴国后,被捆绑着见夫差请罪:“勾践我上愧皇天,下愧后土,自不量力,污辱大王的军士,到鄙国问罪。大王宽赦于我,使我保住须臾之性命,拿着簸箕和扫帚,给您干活,不胜感愧。”
夫差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说道:“寡人也有过错,可是,如果我这样饶了你,就是对我先君的背叛啊。”这位国王当初向父亲公子光郑重承诺:“必勿忘越!”如果现在他不杀勾践,就是失信于父亲。
勾践跪在那里直发抖,磕头:“惟大王怜之!”
伯嚭对夫差说:“越王真是有诚意啊。”
一旁的伍子胥立即站出来,瞪着眼睛,看着越王,对吴王说:“大王,当飞鸟在青云之上,我们尚且还要弯弓射之,现在它就停栖在庭堂之下,怎么反倒可以放过。对于现在的勾践,一个厨子就可以解决他,岂可失去良机?”
如果你说伍子胥是个喜欢痛打落水狗的人,也未偿不可。在他看来,勾践这个人并非善类,他主动投降并不是他真的服了,而是口服心不服。伍子胥做事向来很绝,这从他的做事履历中就能看得出来。所以,他要杀勾践一方面是维护吴国的利益,另一方面就是他的性格与做事风格所决定。
夫差却不这样看,他说:“我听说,诛杀投降的俘虏会祸延三代的。我不敢私爱越国,但是怕皇天降罪于我们吴国。”
伯嚭立即见缝插针:“伍大夫说的是一时之计,大王说的才是安国之道。仁义是万世霸业之基啊!”
伯嚭这句话漏洞百出,首先,安国之道是扫清一切障碍和潜在的隐患。而至于仁义所成就的是王业,而不是霸业。夫差并非是王者,他不过是个霸者,霸者所做的事就该是伍子胥所说的痛打落水狗,而不是谈什么仁义道德。
伍子胥苦苦哀求吴王杀掉勾践,但吴王此时宅心仁厚,就是不杀。这可能就是后人所说的妇人之仁。勾践似乎是为了感谢吴王不杀之恩,在吴国充当奴隶的岁月中,勤勤恳恳,忠心不二。有一次夫差病了,深通医术的勾践还取出夫差的大便来尝,尝完,他很高兴地告诉夫差,大便味道很正常,已经恢复了大便的味道,您很快就康复了。一天后,夫差真就康复了。他的仁心再次复发,他想把勾践放回去。伯嚭立即参与进来,说了很多要放回勾践的大道理。伍子胥大怒:“大王您不知道历史吗?夏桀囚禁了商汤,商纣囚禁了文王,最后释放了他们,反倒被他们所灭。大王您俘虏了勾践却不加诛,臣认为大王迷惑很深啊,如果不能谨慎从事,很可能会落得夏商一样灭亡的结果。”
夫差没有听出这段话的意思,伯嚭却听出来了,他偷偷对夫差说,伍子胥把您比作桀纣。他就不这么看:“齐桓公当年,把‘燕留’五十里地割给燕庄公,从而获得扶弱济危的美名。宋襄公的仁义之师,不打渡河的敌人,一样被后人称赞,列名为霸主。大王诚能效法前人,赦越王回国,必也名冠千古,成就霸名。”
夫差先是恼火伍子胥的比喻,听了伯嚭的这段话后,立即转怒为喜,不久后,就真的把勾践放回越国去了。伍子胥愤恨不已,他对伯嚭说,你身为吴国臣子,不为吴国谋取安全之道,还放虎归山,将来看你怎么跟吴国的祖宗们交代。
伯嚭也大怒,他认为伍子胥在唱高调,大家都知道咱们是楚国人,却跑到吴国来当官。再说,难道就你知道为国家谋福利,不要这么看得起自己,我跟你一样。
他跟伍子胥不一样,他接受了勾践太多的好处,所以,他自然要为勾践说话。但伍子胥怨他的事,却让他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伍子胥。如果说以前还是为勾践而总逆着伍子胥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直接针对伍子胥了。
但伯嚭诬陷伍子胥却不是因为勾践,而是因为夫差攻打齐国。勾践回国不久,夫差得到消息,说齐国正在闹内乱,国力衰弱,于是决定兴师伐齐。伍子胥站出来说,我们的敌人是近在咫尺的越国,而不是千里之外的齐国。这种劝阻当然不会起作用,因为在夫差看来,勾践已经彻底丧失斗志了。他很放心勾践。于是,他亲率大军北上,结果大胜而回。伯嚭立即恭贺,当然,在恭贺的同时也不忘记给伍子胥穿点小鞋。夫差听来听去,就真的有点不喜欢伍子胥了。
四年后,夫差又想讨伐齐国。伍子胥还是劝阻不要这样,夫差这个时候已经懒得理伍子胥了,根本听不进他的任何意见。伍子胥在这段时间得到了越国的很多消息,说勾践正在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他知道,吴国必将灭亡。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活着见到。伯嚭已经跳了出来,向他攻击。
伯嚭对吴王进谗言,说:“伍子胥这个人刚愎残暴,不讲人情,他要是心怀怨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上一回大王您要讨伐齐国,他认为不能去,结果大王获胜而回。伍子胥因为自己的计谋没有被采用而心怀不满。如今大王又要讨伐齐国,伍子胥看他的阻拦又没有结果,索性装病躺下了,企图逃避战斗。大王您不得不提防他。”这些话表面上看是事实,伍子胥这个人的确是个喜欢记恨并善于将仇恨得报的人,而且,此时,他的确装病在家躺着。但是,善于记仇的人更善于记恩,吴国对他的恩情不可谓不大,他在家装病也并非是躲避战争,而是他的确不想让吴王讨伐齐国。由此可见,伯嚭是在歪曲事实。歪曲事实的人往往把事实穿插在自己的理解与想象之中,经过整合与重新排列,事实和想象融在一起,使人听不出来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并且,这种被歪曲了的事实往往具有语言的感染力,使得接收者听起来会引起情绪上的波动。如同我们听一篇优美的文章一样,往往情绪会被调动起来。
一旦接收者不经调查,那么,被歪曲了的事实就成为了事实。
夫差立即相信,派人带了柄剑,去伍子胥处,让他自杀。伍子胥这才说出了文章开头的那段话。他死后不久,勾践果然发动越国军队,攻进了苏州城,夫差也想学当初勾践投降做奴隶,但勾践没有他那么笨,不许。夫差只好自杀。伯嚭本以为当年帮过勾践的忙,去找勾践,却被勾践杀掉。理由是:进谗言陷害忠良。
伍子胥的脑袋后来不知去哪里了,大概是风干了。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对伯嚭的死不知该做何感想。伯嚭的被杀可能为诬陷者开了个并不完美的头,继他之后,所有的诬陷者大都不得善终。
那么,就剽窃伍子胥的话来结束这段故事:我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诬陷者们到底都有什么下场!
2、地下造反
诬陷者在历史上的名声大都不好,但汉景帝却是一个例外。这并非是因为他诬陷周亚夫谋反这一件事顺应民意,而是因为文景之治使他在历史上大有名气。这一名气自然就把他诬陷周亚夫谋反这一卑劣的事情给掩盖过去了。
周亚夫是汉初开国功臣将军周勃之子,周勃在吕后死后,用计谋抢夺了诸吕的军权恢复了刘姓江山,可谓功高盖世。周亚夫深受家庭熏陶,自幼习读兵书,谙熟韬略。长大后,即效命于朝廷。后来,大臣晁错鼓动景帝削藩,导致了七国之乱。周亚夫临危受命,挂帅出征,仅用了三个月就平定七国之乱,对于景帝而言,这无疑是再造之功。
但是,几年后,景帝居然没有好好对待这位帝国的功臣,反而想找个理由把他解决掉。有一次,景帝在皇宫中召见了周亚夫,和他一起进餐。但他很阴损,故意在周亚夫面前放了一大块肉,既没有切开,又不放刀子和筷子。周亚夫一时无措,回头向管理宴席的官员请求给他一双筷子。还没等那位官员开口,景帝就阴阴地看着他,冷笑:“有肉吃,你居然还不满意?”
周亚夫听出来皇上的口气有些不对,连忙向上一瞧,景帝的脸色十分阴沉,他感觉到了危险,立即摘下官帽,叩头请罪。景帝看了他半天,才又冷冷地说道:“起来吧。”周亚夫在地上又跪了半天,才起来,坐到位上只片刻,就要求告辞。景帝准他走。周亚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跑出了御殿,景帝在他背后看着他消失后,慢慢地说道:“你看他口服心不服的,可不是幼主(指武帝刘彻)所能控制得了的。”
这纯粹是景帝的一面之辞,因为他已经想搞周亚夫,而这一次周亚夫却非常老实,没有给他理由。所以,他心上很不服气。不过,皇帝想要找到大臣不老实的理由,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不久之后,周亚夫的儿子为了准备父亲死后陪葬的东西,就向营造署购买了作废的盔甲、盾牌500件,然后找了一批工人来搬运。
这些工人的人数不多,工作量又大,本来对事前讲好的工钱就抱怨,可当他们完工后,周亚夫的儿子居然耍无赖,不给他们工钱。这些人如何能忍气吞声。一些聪明的工人知道这些武器并没有经当局批准,等于是私自买来的,所以,就向政府告发了。
景帝听到这件事后大喜过望,几乎没有等周亚夫的儿子招供,就把周亚夫捉了起来。并且派出干练之才审问。审问的题目就是:“你为什么要造反?”
周亚夫一开始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当审案官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他听后,他大骂儿子,但对自己谋反一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的解释是:“我儿子买的东西都是坟墓里用的葬器,这跟造反有什么关系?”
审案官员立即动刑,周亚夫拒不认罪。审案官员只好把情况报告给景帝。景帝大怒,让审案官员必须要让周亚夫招供,也就是说,周亚夫必须要造反!
皇帝既然说你谋反,你想不谋反也不能。审案官员就对周亚夫说:“你即使活着不在地上叛乱,死后也会在地下谋反!”周亚夫无话可说,在受到这一诬陷后的五天内,他一口食物也不吃,最终大口吐血,死在了监狱中。从此后,“你生不在地上叛乱,死后也会在地下谋反”这句话就成为诬告的定律,并且屡试不爽。
大多数诬告案都是冤案,但周亚夫冤案却不同于其他冤案,它是由最高领导者——皇帝——直接充当了卑鄙的诬陷者,在帝制时代,周亚夫即使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也难以逃脱。想当初,他的老父亲周勃也被别人诬陷过谋反,但文帝比景帝要厚道一些,在彻底调查过后,就把周勃放掉了。景帝之所以不放掉周亚夫,是因为周亚夫把皇室成员全都得罪了。
他最先得罪的就是皇帝,因为他反对景帝废掉太子刘荣。刘荣本是景帝的长子,在景帝四年被立为太子。可是刘荣的生母却没有“母以子贵”,刘荣当上太子很长时间后,这位母亲仍旧是一个普通妃子。但这位母亲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景帝的皇后薄皇后死后,她用尽心力,想要当上皇后。如你所知,景帝本来对她就不是很喜欢,加上她处心积虑地在后宫不停地有所动作,几乎已经使景帝厌恶她起来。而这个时候,长公主刘嫖与后来武帝的母亲王夫人又联合起来,她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刘彻成为太子,为此,她们也费尽心力,在景帝面前尽尽挑拨诬陷之能事,最后使景帝大怒,他废掉了刘荣的母亲和刘荣,改立王夫人为皇后,改立王夫人的儿子刘彻为太子。
周亚夫这个时候刚被提为丞相,对于废太子一事,他是坚决反对的。而且,在景帝面前说的话还非常激烈,使得景帝从开始还耐心解释到后来一见到他变得特别烦恼。但周亚夫自然不知道景帝的情绪是什么样的,他仍旧不厌其烦,最后,景帝大怒,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这件事才作罢。可周亚夫在这件事后于景帝心目中地位就一落千丈了。
这件事不久后,又一件事让景帝恼火不已。一次,有五个匈奴贵族叛变匈奴投降了汉朝。景帝当时非常高兴,想封他们为侯爵,按他的说法,这种策略可以鼓励其他的匈奴人来投降,周亚夫又站了出来,他不同意。他说:“如果把这些背叛本国而前来投降我们的人封为侯爵,那以后我们将如何教育我们的子民,将如何处置那些背叛我们的国家而叛逃到匈奴去的人呢?”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景帝并没有听进去,大怒道:“你能否有点灵活性?你的脑袋……”后面的话自然很难听。不但骂了周亚夫,景帝在第二天就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封了那五个匈奴人为侯。这等于是给了周亚夫一个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