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时间,我要是对你还抱着什么希望就太可笑了。”
沈之延听着叶满缓缓的说起过去,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放下的才能在此刻仿若旁观的说起过去,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血肉,仿佛被人拿着钝刀一点点,慢慢的割裂,他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
叶满只是顾自的说着那些事,无心去观察沈之延听到这些的反应,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跟任何人说那些事,今天却忽然想要告诉面前的这个人,或许那三年,也只能跟面前的这个人说。
“我等了三年,只要你在虹城,我便做好晚饭等你,有时候你会回来,有时候不会,很多时候,我都要自己吃掉那些冷掉的东西或者再热一次。”
他想起自己有时候回家,叶满准备好的饭菜,他原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却忽然被叶满揭开了隐藏在里面的等待和付出,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正好,他不敢去想,叶满曾经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等一个可能会出现也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人。
叶满看了一眼沈之延,摇头说:“你不用愧疚,毕竟我和你只是联姻,我不能要求你什么。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主动接近你打扰你,我知道我做的远远不够可是那也是我能做的一切,我曾经真的努力想要和你走下去,我甚至想如果你不提,一年,十年,二十年,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也不会放弃。”
叶满想着曾经自己的坚持,她做的或许对两个人的感情根本没有帮助,她甚至没有主动的靠近过沈之延,但那也是她能做的全部。
“开始的时候,我努力的想要在那里留下痕迹,后来发生了路小园的事,我就知道了,即使我能坚持,你又怎么会愿意,你终究是要和我离婚的,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就好像悬在头顶的剑,总有落下的一天。”
对他来说这些话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一次一次,毫不留情的刺进他心里,他没有想到叶满会告诉他这些,会在此时此刻,坦白她曾经为那段婚姻所做的努力和被自己磨掉希望。
他想起他们谈离婚的第二天,叶满曾经问过他,她是不是他的妻子。当时他觉得这不像是叶满会问的问题,今天听到这些,他才明白了叶满当日的问这句话时的心情。在这段关系里,相比自己,叶满一直在努力和付出,不是因为她想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单纯想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因为承诺了,因为做了她的妻子。而他,从未将她当成妻子对待,也不用说对她的责任了。
“沈之延,我一直很清楚我嫁的人是怎么样的,即使我和你接触不多,我也相信你,但你是怎么想我的,收养丈夫的私生子作为筹码?”叶满想起自己当时知道这件事时的感受,即使误会她的是与她没有感情的沈之延,那种被人看轻的难堪也丝毫没有减少。
沈之延抬头看着叶满,他没有想到叶满会知道当年的安排,更加想不到,叶满曾经那么相信他,而他因为自己小人之心的揣测,毁掉了这份信任,正如叶满没有说出口的意思,他沈之延没有去了解过她,便已经做了这样的揣测,对她来说便是侮辱。
“夫妻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我一直等你开口,只是没想到先跟我说这件事的会是叶曦。”
“早知道你为了离婚会利用叶善海和叶曦我就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用不着这么麻烦,你要是开口,这点主我自己还是能做的。”
在叶满深沉如墨的眸子里,沈之延难堪得无地自容,他曾经的谋算和计划,在叶满这里,就像是跳梁小丑的表演,只有他自己乐在其中,而早已看穿一切的叶满,是知道剧情的观众,费心的给自己捧场。
“沈之延,我不恨你。”那些被人看轻的难堪,一点点磨掉的尊严,等着离婚的煎熬,叶满并不难过,她从选择联姻开始,便做好了承受一切结果的准备,况且路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从来没有怨恨过,直到事情失控,夏靖柔去世。
“但我每次想到这段婚姻,不是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做的好一点,为什么我不再坚持一下,为什么我不能体谅,为什么我不早点告诉你我的想法?而是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叫沈之延的男人结婚,我凭什么要自以为是和这个男人结婚,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我有多后悔因为选错了方式来解决事情,害死了妈妈。我有多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对不起,对不起……”沈之延忽然跪在叶满床边,叶满看着他脸上的悔恨和泪水,才发现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她不是不震惊沈之延此刻的反应,却无暇去想这悔恨背后的原因,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人的对不起和悔过,因为覆水难收,因为破镜难圆,更因为人死不复生。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那双如墨的黑瞳,静静的看着沈之延平静的说:“我只求你,就当我们从来不认识对方,你不要打扰我,更不用弥补什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想起过去的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在叶满的床边,他跪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朱文华进来,讶异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平静。
沈之延摆手拒绝了朱文华的搀扶,叶满可能已经睡着了,也可能只是不想见到他,忍着腿上的刺痛,为叶满理好被子,他才静悄悄的退出了病房。
他与叶满离婚后,第一次面对面,如此平和的说起过去,之前他们遇见的时候不是默默无声便是剑拔弩张,沈之延原本以为叶满这辈子都不会提起他们的婚姻,那应该是她心上难以愈合的伤口,她也许会看着她溃烂,也不会说出口。
他没有想到那三年看似平静的生活,对叶满来说却是煎熬。
他用漠视和倦怠,一点点磨掉了叶满的希望和自尊;
用猜忌和算计,不断的伤害着叶满;
利用叶家,最终将叶满推到了绝地。
如果他多了解她一点,多花那怕一点点的心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算计,更不会将叶家牵扯进来,利用叶家来伤害叶满。
也许,夏靖柔也不会死。
叶满也是这么想的吧,事情没有牵扯叶家,没有牵扯叶曦,少了上一辈的恩怨,夏靖柔不会那么生气,更不会因此大闹叶家。
夏靖柔是活不长了,但是她不该那么死,叶满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夏靖柔,即使她并没有错。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将叶家牵扯进来,夏靖柔不会那么早便死了,这根刺,活生生血淋淋的扎在叶满的心口,也扎在他的心口。
叶满不要他的对不起,更不要他的补偿,是因为她失去的是最珍贵的一切,就算他奉上所有也无法补偿分毫。
那天之后,叶满没有再执着于让沈之延打消念头,而是安静做着“犯人”,接受“狱警”的安排。
面对叶满的妥协,沈之延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他知道自己会给叶满带去痛苦,基本上不会主动打扰她,除非叶满要求。
“请你把这封信交给方蕤和微微,如果不放心,你可以看。”
说是信,其实只是一张纸,她是病人不是犯人,如果她连带信都不行,就说不过去了,况且她的信只是报平安。
当天信就送到了陆方蕤手里,她知道叶满的右手骨折,原本还有怀疑的,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笔迹,一笔一划拼接出的字,那点微小的疑虑都没有了。
何况,这样的内容,确实是叶满的语气。
“方蕤、微微:见信安,我现在正在积极的治疗,等待康复,不用担心,不要浪费精力找我,现在的医院对我的伤很有帮助,一切等我伤好之后再商议。帮我照顾路沅。”
她查了两天,大概知道叶满被送去了那里,只是那个地方,除非家里的长辈出面,否则她是不可能进得去的,更别说从里面把叶满弄出来。
她原本计划要是外公不愿意帮她,她就要向骆秦川求助的,现在收到小满的信,该怎么做就要重新掂量了。
“你说,沈之延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微微拿着叶满的信,问方蕤。
“总不会是打着破镜重圆的目的吧?”没有等到方蕤的回答,微微自己便说了自己的怀疑,说完又猛地摇头说:“不可能。”
“我如果知道他图什么,就不会给他可趁之机了。”这也是陆方蕤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正是因为不知道沈之延的目的,才会给沈之延机会让他带走了叶满。
“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小满在他手里怎么可能有心情康复?”
“在他手里肯定没有我们身边好,有什么办法,那个地方我们进不去更别说弄个人出来。”
微微崔头丧气的趴在桌上,如果连方蕤都无计可施,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我们报警吧,他这样做跟绑架有什么区别?”
“报警说怎么说,难道说沈之延为了给前妻治病绑架了她?”
“那找媒体曝光?”
“是林茜撞了小满,这么引人注意的新闻,这几天你看到那家新闻报道了?连小道八卦都没有,你指望媒体什么?”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等着,我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去明安疗养院的办法。我以前的同学,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那里上班的。”
“小满在沈之延手里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有危险?”
陆方蕤拍开微微伸过来的手,笃定的说:“小满在他那里是最安全的,何况现在叶曦和叶子骞上蹿下跳的找小满,想把林茜弄出来,小满要是出现肯定不会有清净日子在沈之延那里也好,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他害谁也不会害叶满,否则他就不是沈之延了。”
“你不是说他是渣男吗?为什么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无视微微喷火似的眸子,方蕤公正的说:“客观的说,沈之延在小满的事情上是做的不对,但是他和叶善海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都是渣男,渣男,渣男!”
面对微微义愤填膺的反驳自己的观点,方蕤没有再说下去,正如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沈之延卑鄙无耻一样,微微会如此讨厌沈之延并不奇怪。她也是因为外公的分析,才算“理解”沈之延的做法。
正如这件事在北城世家之间没有引起多大波澜一样,沈之延的做法,并没有伤及沈家根本,就说明,在那些世家眼里,他的做法无可非议,只是手段不太干净利落,所以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
外公也说,对叶善海这样的人,要让他放弃已经到手的利益,除非是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益。叶满与沈之延联姻,虽然没有给叶家带去利益,但是这种联系即使没用也不会轻易割断,除非割断这个联系能给叶家带去更大的利益。沈之延所做的不过是抛出一个诱饵,兵不血刃的解除与叶满的婚姻。
只是这里面出现了变数,如果没有这个变数,一切都会按照沈之延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走完,可能直到最后,除了当事人都不会有人知道与沈之延结婚的是谁,离婚的是谁。
站在世家的立场看,沈之延所做的无可厚非,但这些,并不是微微能理解的,所以她也不曾跟微微说过,讨厌就讨厌吧,她又没有义务为沈之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