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虹城机场到肯尼迪机场,需要16个小时,只是一天中三分之二的时间,会很快过去,对于叶满来说,从沈之延坐在她身边的时候起,这16个小时就注定了会异常难熬。
好在中途她终于借着疲倦睡着,机舱很安静,除了偶尔低语的交谈,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可叶满还是醒了,她被自己脸上冰冷的泪水惊醒。缩在用毛毯围起来的狭小空间里,叶满愤恨自己的软弱,即使她不能坦然的面对这一切,但也不该畏畏缩缩,世界就是这么大,难道她每次见到沈之延都要这般?那接下来她又要拿什么和沈之延斗智,拿什么反抗可笑的命运?叶满,在你的生命里他谁也不是了。
叶满轻轻用手擦掉脸上的冰冷的眼泪,从靠背上坐起来,按铃。无视旁边的人是谁,叶满要了一杯水,去了洗手间,庆幸机舱里此刻灰暗无比,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狼狈。
叶满又睡着了,机舱里总是若有似无看向两个人所在角落的人一直以为全程蒙着脑袋睡觉的人不过是接着装睡掩饰。可是中途不小心从毛毯里露出的睡脸,虽然灯光昏暗,可是也不妨碍他们看清,叶满是真的睡着了。那些心里揣着奇怪的人,不禁佩服,她居然还能睡得着。
中途叶满醒了一次,吃了东西之后,倒是没有继续睡觉,只是翻看了一会儿杂志,安静的等着飞机降落。
过关花的时间比较长,好在飞机上睡得足够充足,倒是没有那么疲倦。叶满拉着行李站在路边,看着晨光微起,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陆方蕤在这里读书三年,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第一次踏足异国的土地,谨慎细致的她原本该做好所有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过来的,可是真的到了这里她才知道,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准备,她只是订了一张机票将自己送上飞机。
是坐计程车还是巴士?
方蕤在校外租的公寓在哪里?
她在学校还是公寓?
这些她一无所知居然也敢跑来这里。
叶满叹了一口气,低头摸出手机,方蕤早已不接她的电话,或者她应该先找一家酒店住下,叶满想着这些问题在路边站了半个小时之久,或许她还是应该找一间酒店住下,先安顿下来,再想下一步怎么走。
英语没有流利到能够应答自如的地步,可是简单的交流还不至于难倒叶满,坐上车,与司机交流哪一家酒店更合适,敲定了酒店之后,叶满才开始想要不要今天就联系方蕤。
直接去学校肯定不合适,到了学校她不知道怎么找方蕤最后还是需要联系她才行。
方蕤:我在纽约,如果你有时间,希望我们能见一次面。
如果方蕤还要接收她的短信,他们应该能见面吧,抱着这样的信念,莫辛夷在酒店住了一天,直到第三天都没有回音。无论怎样也不该这么等下去,收拾了行李,叶满还是决定用比较稳妥安全的方式去普林斯顿找陆方蕤。
电话铃响的时候,叶满三天来好像第一次听到和外界联系的声音,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酒店房间的电话,刚才那一瞬间生出的勇气好像被戳穿似得,叶满心灰的接起电话。
“叶满。”
“方蕤?”
电话两头都有了沉默,过了很久叶满打破了沉默说:“你现在在哪里?”
陆方蕤没有回答,而是说:“今天晚上八点在WaldorfInnManhattan有一场酒会,我在那里等你,请帖我放在前台。”
叶满记下时间和地点,正想要确认是否有记错的时候,陆方蕤接着说:“叶满,沈之延也在这里。”
干净利落一如陆方蕤的脾气,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在那一刻,叶满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她会选择这样的一个时间和地点,方蕤是想要确定她不会逃避。
或许所有人都误会了,她避开沈之延,并不是因为逃避,她只是厌烦了看见这个人而已,可能她身边的人都需要她的一个态度,知道这段婚姻她是否已经放下。如果是别人,她会嗤之以鼻,让她不必花心思刺探自己是否已经放下,可是这个人是方蕤,这或许也是方蕤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
这是一场酒会,或许她该盛装出席,可是叶满觉得自己不必如此,她想要证明的东西,不必依靠这些,她想要挽回的友情,也不必附加其它。
叶满按照陆方蕤说的时间过去,在酒店前台拿请帖的时候,却被带到顶楼的豪华套房,原本以为会见到陆方蕤的叶满,却在那里见到了一位华裔设计师。
来时叶满觉得自己虽然不必依靠衣装,但是穿的格格不入反而引人注目,便谨慎的选择了自己行李中的一套裙装,离晚礼服的标准还远,但好在还算正式。
“你好,我是白露,你可以叫我Lynn。”
“Lynn。叶满。”
“陆小姐为你准备了晚宴的礼服。”
叶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素锦白底一针一线绣着水墨江山,墨色灰色的绣线将一副江南水乡的淡雅宁静绣于这件旗袍上,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旗袍,旗袍上的绣技多用于花鸟暗纹,而这件旗袍却一针一线勾勒出一副水墨图,它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却无处不是风景和美。
“这么美的作品我以为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穿。直到陆小姐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很奇妙,那一刻我觉得唯有你才能穿出我想要的感觉。”
“不行,这件旗袍太贵重了,它更适合被收藏。”
Lynn从衣架上提下旗袍递到叶满手里说:“每件衣服都应该有一次发光的机会。”
那原本是一场很简单的酒会,没有任何惊奇可言,不过是一场放松交流的聚会,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他们都三五人的聚在一起聊着时下的话题,或是二人在酒池里面轻摇慢晃。一曲华尔兹之后,酒会上却想起了一首很陌生的音乐。
它的曲调带着清冽的气息如一阵清风吹进酒会。
叶满缓缓的走进酒会厅,周围的目光渐渐的停顿在她身上,那些眼光带着打量和惊叹,但都只是单纯的看待陌生人的眼光,而没有加上任何的标签,叶满至始至终仿佛没有被这些目光打扰,只是坚定的向前走去,方蕤就站在她的正前方,她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布景,只有她穿着黑色西服,修剪成大背头的发型。
这么的张扬帅气,自信而骄傲,让人离不开目光。
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她们成了这场酒会里最特异的人,仿佛误入异世者,走进了错误的空间,可是她们都坚定的看着对方,坦然的接受外界的或惊艳或怪异或不解的目光。
叶满缓缓走到陆方蕤面前,从那双带笑的眸子里,叶满看到了释然。
“美丽的女士,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叶满挽着陆方蕤的手走入舞池,舞池里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她们两人,叶满视若无睹,陆方蕤更不会放在心上。音乐响起的时候,叶满和陆方蕤如侵入者,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现代宫殿里自顾自的起舞。
“Yourtouchlikebrushstrokesyouholdcolourinmyskin
Thedeepblueandpearlwhiteglowlikeporcelain.
AsIstareclearthroughthewindowthatI’mlockedwithin
Icountthesecondstoseeyouagain.
Possessionsreachcannotholdbeautysuchasyours
Yetstillitscloudsshroudyourlightsoyourpetalsfall
YourflowerskissIreminisce,nowIonlyseeinpictureframes.
Theskyiscryingblue,asIwaitforyou
Thefireinmyheartburningwhiteandtrue
Athousandmilesthesmokeisrisinghighbothsides
Iseeyourshadowoutlinedthrough
TheskystilldarkasImakemywaytoyou
Whitemoonlightguidesourway,fieldsofmorningdew
Ourworldisgreenerontheothersidesofree
Thetimeiscalling.”
这首歌的旋律与流行音乐的旋律有很大的不同,演绎歌曲的乐器与他们而言也很陌生,这首歌的曲调仿佛微风中静静流淌石上的山泉溪涧,清泠透亮而又蜿蜒回环不尽,而随着这首歌曲起舞的两个人却仿若与这首歌浑然天成。主歌过后,副歌却忽然切成了中文,显然这首歌的英文部分是根据中文改编的,他们原本对于歌词的疑惑也豁然开朗,虽然不懂中文歌词的意思,但是显然这是一首很中国风的歌曲,而它很难用其它语言表现出来。
一曲舞完,静默了几秒,慢慢从人群中传出响声,渐渐的是全场都是掌声,叶满和陆方蕤笑着躬身还礼,退出舞池。
“07年我第一次听见这首歌的时候就想到了你。”
“我一直想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我甚至想要是我是男人就好了,一定会娶这个叫叶满的女人。”说着陆方蕤笑了起来,叶满安静的听着她的话。
“后来许嗣禹出现了,我一直觉得你们不合适,更何况他是许家的人,一直到你们分手,我以为那是假的。”
“叶满你很聪明,你知道怎么说这件事会让我以为这件事是假的。这次你离婚如果不是闹得这么大,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陆方蕤停了下来,叶满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看到站在柱子旁边的沈之延,他也正看着她们的方向,叶满不自觉地抓紧方蕤的手臂,阻止她向前的脚步。
“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很想做的事,你真的要阻止我?”
叶满看着陆方蕤眼中的坚定,知道今天自己势必阻止不了,她们离沈之延越来越近,直到只剩三步的距离。
方蕤停下来,转头看了叶满一眼,叶满看着,手中的力道更是大了,她知道自己一放手,会发生什么后果,可是不放手,方蕤的脾气怕是真的不会原谅她了。而离他们三步远的沈之延居然拿着酒杯就那么站着,这么奇怪的气氛他就不知道避险?
叶满吸了一口气,笑了笑,一边松开手一边向前移动一步,站到方蕤面前说:“方蕤,很多人都看着,这么高雅的酒会动手多不文明?”
方蕤似笑非笑的看着叶满,慢慢的后退一步,她还没有转身,叶满却接着说:“可是不动手……”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有人看见了,有人没看见,叶满以极快的速度回身对着沈之延那万年不变的僵尸脸,就是恶狠狠地一拳。这一拳迅猛狠极,一向反应迅速的沈之延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拳打得连步后腿,如果不是他自己有点功底在,这一拳足以打趴他的,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拳的力度杀伤力不赖,被牙齿磕到的嘴角流了一点血,英俊帅气的脸也青了一半,他回过神的时候,却只看到始作俑者的背影,已经安静的空间里,她揉着自己的手说的话。
叶满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方蕤说:“怎么出气!”
回应她的是方蕤拉着她逃离酒会的一连串动作,叶满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着的旗袍心底禁不住哀叹,实在是可惜了,这么美的衣服她穿着只做了一件优雅的事。
“哈哈哈……”
“小满……你真的……”
“我今天才算是真的认识你了。”
“可惜了这件旗袍。”叶满努努嘴看着笑得无法自已的方蕤,无奈的说到。
“早知今天你会这么厉害,怎么也要让你穿一件高开叉的裙子,搞不好你会先一个回旋踢,再来一个高踢腿,一击致命!”
“说得好像我是练家子一样。”
这场变故最终以始作俑者的逃离划下了了一个大大的疑问号,被打的受害人好像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原本还留着看热闹心思的人渐渐的散去,流连于其它的热闹。沈之延伸出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摩挲着手指上的血迹,上面殷红的血,嘴角的伤口,脸上的刺痛无一不再提醒他,在今晚的酒会丢了一个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