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骆依心中,早晨的伦敦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牛津街头的女人们永远穿着时尚,在阴沉的天气里,女人的服饰永远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齐全的品牌名店,值得欣赏的古老建筑,一个难得的假期,她总在牛津街街头的咖啡店中,一杯拿铁,一本速写本,还有玻璃外形形色色的行人。
“So,beautiful.”服务生拿来她的咖啡,看到速写本上的画时,不由赞美了一声。
她画的是一个侧脸微抬神情略带倨傲的少女,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露出漂亮的锁骨,抹胸式的婚纱设计简洁,只在腰迹与裙摆处有些许浅色花卉点缀。
“Thank you.”骆依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漂亮的拉花加上浓厚的醇香,喝了一口,苦涩过后,是丰厚的回甘余韵。
骆依看着手上的图纸,在她看来这并不是一个非常好的设计,太过简单,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再添一点东西,或再做一些修改,但一抬头,灵感消失在玻璃窗上的点点雨珠中,再回过神来,竟只能对着速写本发呆。
等到这个难得清闲的午后结束的时候,骆依才下意识地去翻看自己的包。手机上有若干个未接来电,号码十分熟悉。
回过去的时候,对方用一口流利却板正的伦敦腔问她:“Are you ElsaLok?”
她的心底竟有一阵莫名的恐慌感。
“抱歉小姐,我们正在抢救,你不能进去!”金发碧眼的女护士说着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听得骆依有些恍惚,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四处都是人,来来去去,忙成一团。
“一、二、三……”
“再来一次。”
骆依站在抢救室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听见里面混乱的声音,这些异国的语言此时此刻竟然这样清晰地出现在她耳畔。
“没有反应……”
“再来一次。”
骆依在心底默默地祈祷,明知没有作用,却依旧奢望能够奇迹能够出现。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看着一个人躺在那里,任由各种医疗器械做出各种努力,却始终不能够唤醒她。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厌恶的消毒药水的味道,远处仿佛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泣。
骆依只能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目光却直直地落在玻璃床后的那个人身上。直到——
“Sorry,i did everything i could.”高大英俊的男医生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小时候电视中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她总是笑,还没心没肺地说,尽力了还死人,这力气到底有没有尽。等自己真正在现实中听到的时候,竟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埋怨与嬉笑,只觉得无比难过。
几天前她们还一起在医院的草坪上谈天说地,然而现在那个去却躺在病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世事无常,却不知道竟然无常成这样。
医生以为她没听懂,用蹩脚的汉语又说了一遍,还加了一句:“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节哀顺便。Elsa,你……也尽力了。”
骆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这是她第一个善终服务对象,很多人都告诉过她,这个团体会遇到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想象时常常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现实却并不如意。
良久,她只听见医生仿佛叹了口气似的说:“Elsa,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她木讷地挪动脚步,双脚却仿佛被灌了铅一样。短短的几步路而已,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会动,不会说话,像睡着了一样。如果真得只是睡着了,那该多好。
空气里依旧透着的是那样浓重消毒药水的味道,整间病房一片白茫茫,毫无生气。在一片白茫茫里面,那张一张曾经明艳动人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骆依静静地望着她,连肩上的包掉了下来也没有发现,速写本露出了一个角,风吹动画页。画页中的少女神情倨傲,目光却透着温暖。
“Elsa,谢谢你。”
“我们最终都会死,不要难过。”
骆依站在那里,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泪缓缓地滑下来,她低低地轻轻地说:“再见,Yu nice.”
也许生命就是如此,总是充满缺憾,从不曾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