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三年,汧县
听闻杨玄要招募部曲,尚留在汧县的百余名流徙徒有三十多人主动前来应募,面对这些曾经为祸乡里的囚徒,杨玄也是很犹豫要不要接收他们。
前几个月跟这些流徙徒的交流,杨玄了解到,这些人当中,有些是任侠尚武的游侠儿,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有些是泼皮无赖欺负良善子弟,有些是被生活所迫杀人越货。总之都是些年轻力壮、精力过剩、任意妄为、无法无天之徒。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收留了这些人难免日后他们不会再犯案。
不过最后考虑到自秦汉以后,历朝历代都发犯人充军,从来也没听说闹出过什么大乱子,杨玄还是收留了这三十六人。最后合计部曲共有一百六十三人。这些人要么曾经是叛军,要么就是杀过人,着实不是什么良家子弟,畏威而不怀德。
于是杨玄让所有人饱食一顿后,第一时间便将他们召集起来,约法三章。让所有人围成了一个圈,杨玄站在中间说道:“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们老杨家的部曲了,你们当中有人是自愿的,有人是被迫的。无论是自愿也好,被迫也罢,总之事实已经如此。今天我们就来约法三章。”
围在一起的部曲静静的望着杨玄,等待杨玄下文。无论是氐人还是流徙徒都知道眼前这位十岁小君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喧哗者,斩!”
杨玄很满意部曲的态度,看来战场上的余威尚在,虽然现在不再是战场上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宗主和部曲间的从属关系,不过只要威望还在以后统领起这些人就不会很难。于是杨玄便故意板着脸,严肃的说道:“约法三章,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叫做服从命令,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没有讨价还价,没有商量余地,我让你们往西,哪个往东走了半步,杖责五十!有问题没有?”
氐人都谨慎的望着杨玄不敢说话,几个流徙徒却积极的说道:“小君子尽管放心,哪个敢不听话的,我们老大拳头招呼。”
杨玄却冷着脸,训斥道:“我问问题,你们就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我再问一遍所有人,有问题没有?”
被杨玄吼了一声,所有人心头一颤,连忙回道:“没有。”虽然声音不是很整齐,不过至少表明这些人已经开始服从命令了。
杨玄停顿了一下,说道:“刚才说话的出来。”
两个人应声而出,杨玄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个短小精悍,身高不足七尺,皮肤略黑,蓄着杂乱的胡子。另一个身高八尺有余,身材健壮,只看外表便知乃是勇武不凡之士。
杨玄问道:“姓名?”
短小精悍的先答:“祁进,字子远。”
八尺壮汉回答道:“名楚墨,无字”
杨玄点头,道:“赐什长,且站我身后。”
二人欣喜应喏,挺直身体站在杨玄身后,虎目杀气腾腾的盯着其余部曲,哪个敢对小宗主不服的,定要私下跟自己的拳头好好叙叙家常。
杨玄继续对一众部曲说道:“约法三章第二条,不得作奸犯科。窃人财物,利为己用。好舌口利,挑拨同僚,令其不和。逼**女,凌虐他人者杖责一百,打死无论。有问题没有。”
这次氐人连忙大声回道:“没有。”流徙徒当中的声音却小了许多。
杨玄只得记在心里,以后多加看顾,敢有犯者,定不轻饶。然后继续说道:“约法三章最后一条,这一条却是与我相关,你们既听我令,又能奉法守律,那么我也不恤钱粮,厚赏于你等。每天晌饭三餐,有功者,万钱厚赏。”
这次不论是氐人还是流徙徒都惊讶不已,汉室子民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还不管饱,氐人就更不用说了,一天能吃上一顿就感谢神明吧。若在杨家能一天三食,纵然苦些也是愿意。
跟部曲约法三章完成后,杨玄大手一挥,所有人便同谢曲手下二十多号汉室官兵汇合一处,浩浩荡荡的往扶风郡各个县城赶去,却是要做一桩大买卖。
三月春风带着和煦的暖意吹过大地,树梢已抽出嫩嫩的枝芽,汉室大地自东南秀丽水乡到西凉苍茫大地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杨玄坐在装满粮草的牛车上欢快的打量着春意盎然的美景,开心的想着要不要盗诗一首,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起一首完整的后世诗词,只得作罢。一切都很美好,如果没有谢曲那一脸心疼表情的丑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没有母亲哭哭啼啼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萦绕不停,想来会更好些。
谢曲现如今也已是四百石的汉室官员,腰间挂着县尉铜印,身穿玄黑色长袍,头戴武士冠。本该是仪表堂堂的一名武官,如今却是一脸肉疼的表情,不断的叹气,活像是丢了一个大钱的老农。
杨苏氏也白衣如雪,穿上了杨玄特意挑选的由最顶级布料白素制成的襦裙。按杨玄本意,母亲本该如同绝尘仙子一般。结果母亲自从坐上了牛车就在自己耳边哭哭啼啼个不停。
杨玄回身望了一眼身后排成一个长队的五十多辆牛车,拉着满满当当的四万石粟米,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这粮食买都买了,你俩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啊。”
闻言,杨苏氏想到这么多的粮食无论如何也退不回去了,近千万的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自己再也不能吃一块蒸肉,拿一块蒸肉,扔一块蒸肉了,哭的更加伤心,清丽的脸上泪水如泉涌一般。
谢曲苦巴巴的想着,完了,完了,属于自己的近千万大钱就被这小娃败光了,千万大钱啊,至死都数不完的钱。想着想着,谢曲苦涩的说道:“恁这小娃,吾向当汝通世故,知人情。却原来不知钱财妙处!黄金(就是黄铜,汉朝官方律法规定一斤黄铜可换五铢钱一万,不过执行的不是很严格)一百,美绢三百,钱五百万,就换得这些许粟米。汝一小娃儿,要这吃不完的粟米作甚,就是吃到汝孙辈也吃不完!”
杨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谢曲解释这后世的经济理论,便只好说道:“钱只有用了才叫钱,放在仓库里生锈,那叫破铜烂铁。好了,你俩就别闹了,再相信我一次,以后会有更多的钱。想想啊,从建武十年开始羌人在凉州叛乱,一直到熹平元年太尉段颖归朝,帝国跟羌人在凉州征战上了百年。尤其近年,年年征伐、旦夜不休,方才杀的羌人彻底臣服。整个凉州不论汉羌,为供应大军征战,早就粮食为之一空了。汉室还好一些,有其他州郡支援粮草,羌人却只能搜刮干净族内的每一颗粮食,杀掉牧养的每一只牛羊,来供应大军。
现在整个凉州,羌人也好、汉人也罢,就等着粮食救命呢,我们带着四万多石粮食到了凉州,还怕卖不出去么?”
杨苏氏一直在一旁听着,闻言,立刻止住了眼泪,开心的抱住儿子,脸颊不断的在杨玄脸上蹭来蹭去,惊得杨玄不断传来惨叫:“娘,啊,不要把鼻涕都抹我脸上啊。。你的手在我身上才来擦去干嘛。,天啊,你刚才给我擦脸的布是不是你抹鼻涕的那块啊?”
谢曲却在一旁嘟囔道:“这小娃每天都与吾在一起,却是在何处闻得这多事?莫不是骗吾?建武十年又是哪年年号?这小娃怎知得如此多事?莫不是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