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跟着天晴来到了书房。她环视着书房,这书房小巧玲珑,大约有20平方,墙壁的两面摆满了书架,进门的右边墙上,挂着一幅对联条幅,条幅上书写着苍劲有力的行书:“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条幅下摆着一张大写字台,写字台上也摆满了各种报刊资料,桌子右边摆着一个网篮,里面是一些过时的文件,桌上还有笔筒、办公纸、工作笔记、铅笔等。在进门对面的大玻璃窗下,摆着一对沙发,是看书人坐的地方。
排满两面墙壁的大书架,有六层空间,里面排满了各类书籍。这书犹如一排排挨挨挤挤的哨兵,在对主人发出会心的微笑,又好像是在对陌生人发出无声的挑战。雪清走进书房,看着这书架上的书,门类有政治经济、文学哲学、历史法律、军事科技、天文地理、外语旅游等,还有大部头的工具书和交通地图。这真是一个书的海洋呀,雪清真没想到天晴爸是一个军人,竟如此爱读书,也许他们一家人都是爱书的,在那个年头爱书的人真是太少啊。在那时,雪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书的人家,天晴的家真是不简单!雪清从这一点开始对天晴有了好印象。
雪清从小就是一个非常爱读书的人,她第一次看到私人家有这么多的书,第一次看到这么一个家庭的书海,真像一个向往大海的泅渡者,她要跳下这个大海去畅游一番,去领略这书海的迷人风光。她先是细心地浏览着每一层书架上的书目,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第二个书架的第四层上,这书架比她的人还高,天晴给她端来了一只小凳子,她从凳子上踏上去看,这层书架对她来说,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因为这里排满了她当年梦寐以求要看的古今中外文学名著,这些名著因为在那个非常时代,被人禁读,她只知道书目,却无法找到原著,今天在这里终于找到了,她的兴奋点提到了高八度。
她真想把这些书贪婪地全看完:《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西游记》、《聊斋志异》、《安娜•卡列尼那》、《战争与和平》、《红与黑》、《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静静的顿河》……这里每一本名著都好像是一位博大精深的知识巨人,在与她亲近,与她拥抱,与她相吻,与她对话,在走进她的心灵。雪清看到这些名著,真不知选择哪一本好,她多么想把这些书都看完啊,可惜这些书不是属于她的。她小心翼翼地从中抽出了一套《红楼梦》,她翻开书就站在书架边贪婪地看起来,她看了一会,又觉得不过瘾,把书放回原处,想再抽另一套,但又不知选哪
一套好。天睛看到雪清对名著如饥似渴的欲望,讨好似的对她说:“小妹,你想看哪一本,随便拿好了。”
雪清没答理他,听他叫自己小妹,心里有些不高兴,小声咕哝道:“你比我大几岁呀,叫我小妹。”
天晴见雪清不高兴,知道自己叫小妹叫错了,便向她道歉说:
“对不起,以后不叫你小妹了,那我怎样叫你呀?”
“我没有名字呀。”
哦,天晴楞了一下,又笑着点了点头,叫名字,叫雪清,多么好听的名字啊!这时候雪清又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套《三国演义》,她翻开第一本,又靠在书架边翻了起来。雪清在看书,天晴站在她旁边,想与她谈话,感到对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好亲近,他从这姑娘的口气上感到她的性格有些倔强。他还不真正了解她,不知道她曾熬过多么苦难的童年,还不知道她在幼年遭受过多少白眼和冷遇,因为生活的折磨与冷酷的社会歧视,让雪清从小就变得冷峻而孤僻。她在书房站着专注地看书,天晴感到有些冷场,为了激起雪清对他的兴趣,他从书架最低层的收藏报刊堆里翻出了一份当年的《中国少年报》,这份报纸登有雪清少年时的处女作《挂在胸前的一颗钟》,天晴把这份报纸抽出来,递到了雪清手里,雪清看到了她当年的那篇文章,真的来了兴趣,她非常感激地对天晴说:
“你怎么还把它收藏着呢?
天晴见雪清对她当年的文章仍然兴趣怏然,于是又兴高采烈的对她说:“你的文章写得太好了,这里面的言辞多么生动,你对新生活的向往太强烈了,如果是一个从未受过创伤的人,是根本无法理解你的心态的!”“那你为什么能理解我的心态呢?”“这是因为我也受到了当时社会环境的洗礼,我非常理解你那颗受伤害的心灵!”
天晴为什么能理解雪清呢?那是因为天晴的母亲在那个非常年代,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冲击,幸好他父亲那时是一个部队军官,那年头部队是不大受冲击的。他虽然没遭受童年的困苦,但很同情那些受苦受难的少年,他同情雪清,羡慕雪清的才华,他从小就对雪清感兴趣,因此他把当年发表雪清文章的报纸收藏了起来。当天晴把这张当作宝物的报纸今天交给雪清的时候,雪清真不知有多感动,心里对天晴产生了一丝好感。
雪清在这个排满文学名著的书架前站了好久,她真想借一套名著回去看,但她耳边又晌起了大哥的声音:要懂规矩。她真不懂这个书房主人的规矩是什么,是不能乱拿乱借,或是不能沾污这书籍?或者主人有“恕不外借”的规定?当雪清两眼巴巴地盯着她想看的书,伸出手拿起那几本《红楼梦》时,又想起她不懂的规矩,只好把手又缩了回来。当天晴看到雪清欲伸又缩的手,急忙把自己的手压在雪清的手上,两眼深情地望着她说:
“雪清,你想借的书我都可以借给你,但是看后你必须与我交流,也不是一下子把所有你想看的书都借给你,你每次只能借一本,看完一本再换另一本,你看这样行吗?”
天晴说这话本来是一团好意,他是想趁雪清还书的机会多与她交流,增加彼此之间的了解。但是对雪清来说,这好象是故意增加了她的麻烦。又错误地认为天晴是故意在设置障碍,因此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这时候,她实在难堪,站起来要走,想出去。天晴见她要走,心里很焦急,连忙收回他说过的话,并且同意她想带几本就带几本走。
但是,雪清这姑娘有点倔,她决定要做的事决不改变,她要走就要走,不管天晴怎样对她说好话,她都不要书了。她想,虽然书籍是人类的财富,是精神的瑰宝,但是她听不得别人责难。其实天晴也不是责难她,只不过想利用借书还书的机会暗中与她谈爱,可是对于一个在79年的18岁的姑娘,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啊,她硬要冲出房门,而天晴却死死地把门堵住,不让她走,他们僵持了几分钟,天晴把书房门关上,背靠着门站着,雪清靠在书架边站着,两个人面对面呆呆地望着。瞬间,他们好像成了一对雕像。
“天晴,你与小妹在玩什么?”书房门外,天晴妈在敲门。天晴只好把门打开,他问妈有什么事,妈告诉他,准备陪客人到外面去吃饭。天晴问妈:
“现在就去吗?”他妈回答:
“就现在。”天晴央求说:“不能再等一会儿吗?”
天晴只想多花一些时间与雪清解释清楚,让她消除误会,给她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哪知他妈催得急。天晴妈不了解他们在书房内的情况,只是对他们说:
“你看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吃饭吗?你放心,我会让雪姑娘在咱家多住几天,让她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有话吃完饭再谈吧,啊。”雪清听大妈说要她在这里多住几天,更急了,她急忙说:“不,我和大哥等一会儿就回去,谢谢你!”大妈说:
“雪姑娘,你不要多心,你就在这里放心玩吧,我与你大哥都说好了。”
雪清听到这话,更急得不行,她怨大哥怎么能同意让她在一个陌生人家里玩呢,她今天随大哥来这里,只不过是好奇地来看看而已。她这时真的想回家了。于是她趁天晴与他妈说话之际,推开天晴,走出了书房,来到客厅,坐到大哥的身旁,她用手轻轻地碰大哥的胳膊,示意早点回家。可是大哥却一动不动,他与天晴爸好像有谈不完的话。雪清在心里埋怨:到底有什么好谈的,浪费时间,真烦!
雪清要急着回家的心理被天晴妈猜透了,大妈安慰似的对雪清说:“雪姑娘,你别急,我们与你大哥都是老朋友,我们一起吃顿饭,聚一聚。你现在还没开学,你在我这儿多住两天,我会把你和天晴一起送到学校。你是政法大学,他是财政大学,这两个学校都在省城。”雪清竭力拒绝这样做,她很客气地拒绝:“大妈,我哥会送我的,不用麻烦你了!”雪清想,我与你家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要送我?你是图我的什么呢?雪清这个姑娘真怪,她坚决不同意要这位不熟悉的大妈送她去上学,在座的人都笑她固执,但是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反正不上你的钩,只要我走出这道门,以后再也不来你们家了,你们真是强人所难呀!
这位大妈也真会留客,她已在外面的饭店订好了餐,非要把他们拉去饭店吃饭不可。
由于大哥碍于情面,雪清也只好随他一起去吃饭了。大妈邀请他们去吃饭,心里头的小九九大哥是猜得透的,但他们都心照不宣,而雪清却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