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薄云遮住了夜中的明月。
牧天云这才回过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子发呆了多久。
他发觉洛玉鲤已是不知去向,大感无聊,便张口唤道:“有人在么?”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俏丽的丫鬟,道:“公子有何吩咐?”
牧天云问道:“我那个朋友去哪了?”
丫鬟老实答道:“她说去办些事情,让公子您先在这儿歇息。”
牧天云抓起一块干果放在嘴里,边嚼边自语道:“这有什么好呆的,无聊得很。”他倒是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着迷于美景的时候。
他又问道:“你们这洛都,有什么好玩的没?”
听到他的问话,丫鬟却是脸色一红,有些羞涩地道:“公子想……想玩什么?”
“当然是什么好玩玩什么了。”牧天云涉世未深,自然没这小丫鬟想得那么有“内涵”,此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不是,你的脸怎么红了?”
“啊……没什么。”丫鬟连忙垂下脑袋,诺诺地道:“从白狮楼出去向东面走,就是整个洛都玩乐场所最多的地方……江上花,再来赌坊,醉仙泉,这几个都……是男人们最爱去的。”
她这一句话说的吞吞吐吐,可把牧天云急得够呛。
“赌坊就算了,老骨头明令禁止只有赌是不能沾的。那个江上花和醉仙泉是玩什么的啊?”
“江上花是停靠在白狮江岸边的一艘花船,醉人泉是全城最大的浴肆。一般都是在江上花找好玩伴,再一同去醉仙泉洗……洗鸳鸯浴。”这丫鬟说到这会儿脸色已变成烧红的木炭。
“玩伴?鸳鸯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听起来还挺好玩的,我去看看。”牧天云从小榻上下来,经过那丫鬟时,还不晚拍拍她的肩头热心道:“我看你的样子是发烧了,赶快去抓些药歇息着为好。”
说完便扬长而去,江天双月里只留下了娇羞至极的俏丫鬟。
……
相比于江岸的喧哗热闹,南城区就显得幽静得多。
一间普通得随处可见的小茶馆里,此时仍没有打烊。不过不管是掌柜还是店伙计,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整个茶馆只有一位发须花白,穿着简朴的老头还在。他举着个茶壶,连杯子也不用,便直接嘬着壶嘴往下喝,还摆出一副醉意醺醺的神态。
“这里的竹叶青好喝么?”
洛玉鲤的声音响起,她在门口已经站了好一会儿。
“嘿嘿,这里的竹叶青可是一等一的好喝,不过客官你来得太晚,店家都已歇息去了。”
洛玉鲤却直接走过来坐在了老头的对面,笑道:“那把您手中的这壶分我些不就好了吗,泰伯。”
“抱歉,我的茶从不……”老头的话生生止住,微醺的双眼猛然睁开,已经浑浊了的眼珠颤动着,“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泰伯可谓洛家的三代家臣,在洛家辛苦操劳几十年,如今已是年逾古稀。他虽然早就赋闲养老了,可在洛家依然是德高望重的存在。尤其是洛玉鲤,一直把泰伯当作自己的爷爷来尊敬。
“我刚刚才回来的,就知道您老会躲在这里偷偷喝茶。”
“几十年的老习惯,想改都改不掉咯。”泰伯终于放下了他的宝贝茶壶,感慨道:“你呀,一走就是六年,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可知整个洛府上下有多想念你么,尤其是你的母亲,总是一个人在兰月小院对着夜空发呆。”
“是鲤儿不好。”
泰伯见她愧疚的模样,也不忍再说下去,只是问道:“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回家看过吧。”
“……”洛玉鲤默然不语,没有告诉泰伯她已经在西城门见过了她的母亲。
“走,跟我一起回去吧。这些日子洛府忙着比武大会的事,热闹得很。若是再得知你回来,老爷和夫人一定开心极了!”
“啊别!”洛玉鲤连忙摇头,故作神秘地道:“泰伯,有比武大会这么好玩的事儿,等我去凑凑热闹再回家谢罪也不迟啊。”
泰伯像是才注意到她一身男子的装扮,疑惑道:“你这是……?”
洛玉鲤可怜兮兮地道:“我也想报名参加这次的比武大会,可是刚刚去簿记处,他们说报名时间已经过了……”
“所以你就第一时间过来找我,想让我帮你编个假身份报上名是吧。”泰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没错!以您老的辈分,簿记处的人肯定会卖您面子的。到时您就说我叫李玉珞,是您远方亲戚家的孩子。”
“李玉珞……”泰伯笑道:“真亏你想的出来。”
“怎么样,泰伯,你就答应我吧。”洛玉鲤撒起娇来。
泰伯可吃不消她来这套,无奈道:“报名是小事,可大会上都是真刀真枪地比试,很危险的。”
“这个您不必担忧,我这六年时间可不是虚度的,爹爹他现在也不见得我的对手。”
泰伯又拿起茶壶,嘬了起来,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洛玉鲤一把夺过茶壶,威胁道:“你要是不答应帮我,我就甩了它!”
泰伯一口茶没咽下去,被呛得连连咳嗽,摆了摆手以示投降,道:“好好好,你这个鬼灵精!李玉珞是吧,没问题,包在老夫身上了。”
洛玉鲤目的达成,自然笑盈盈地主动还回茶壶。还不忘绕到泰伯背后,为他贴心地捏起肩来……
白狮江畔,江上花。
这艘从未扬帆起航过的巨舟,安静地靠在岸边十数年的时间,早已成为了无数男人流连忘返,纸醉金迷之处。
这里是真正的风月之地,远非寻常青楼所能相比。
每当夜幕暗垂,江上花便会迎来最喧闹的时刻。琴瑟交鸣,歌舞不休。往来宾客或独乐,或众乐,推杯换盏,甘愿长醉温柔乡。
二楼栏杆旁的一隔间内,陈家禄将琉璃盏中的葡萄佳酿一饮而尽,看着楼下场中美不胜收的歌舞表演,目渐迷醉,环着身旁娇艳女人的手也加重了几分。美酒下肚,美人在侧,也让他一扫先前在白狮楼所积下的阴郁,高呼道:“兄弟们,这江上花的姑娘还入得了你们的眼吧!”
他的那些朋友这会儿早就被身边花娘身上的香气和烈酒给迷得天晕地旋了,哪还顾得上他说了什么。他哈哈一笑,问向身边的美娇娘道:“纤月姑娘今晚会出来么?”
谁料这女子却媚眼横了他一眼,娇嗔道:“搂着人家,居然还想着别的女人!”
陈家禄被她这么一调戏,醉意陡升。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上下游走,占尽了便宜。
女子先是欲擒故纵地抗拒一番,忽地身体一软,显然是彻底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像陈家禄这样又好色有多金的公子哥,对她们而言可是最肥美的羔羊。
“喂!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
陈家禄突然被人拍了下肩膀,顿时给吓得差点七窍生烟,本来还在那女子身上作乱的手,也不禁猛地抽搐了一下!
“啊!”女子的敏感部位吃痛,叫喊道:“你干嘛!”
“啊……?”刚刚还在人生巅峰的陈家禄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搞得不知所措,顾不上那女子的愤怒,赶忙抬头想要看看这拍自己的人是谁。
这一看不要紧,当他发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牧天云的脸时,一瞬间他仿若吞下了五斤****,晚上吃的喝的简直要全吐出来了!
这天杀的,居然还敢出现!
这时跟着牧天云一起来的管事道:“陈公子,这位公子说他是您的朋友。”
“朋个屁友!”陈家禄当即对着牧天云破口大骂道:“你小子有病啊,不在白狮楼好好呆着,跟到这里阴魂不散做什么!哦?还是说你们被赶出来了?我早就看你俩像是骗子!”
牧天云面不改色,仍然是一脸亲切的笑容,俯身靠在陈家禄的耳边,悄声说道:“兄台别这样,我可不是骗子。我的那个朋友可是洛家的首席大弟子,所以才能上得去白狮楼顶层。我是嫌那里太无聊,才出来找玩的。别人跟我推荐的这江上花,没想到走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就跟管事的说咱俩是朋友来着,你好歹给我留个面子。”
“……”陈家禄本想说他是在吹牛骗人,可又想到之前戴掌柜对他那白衣朋友的态度,已到嘴边的嘲讽之语便怎么也吐不出来了,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牧天云眨了眨眼睛,道:“我跟你无冤无仇,骗你干嘛!”
那江上花的管事这会儿看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道:“陈公子,他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
“啊……是我朋友,之前有些误会,现在没事了!”
“那就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管事离开后,牧天云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一屁股挤在了陈家禄和那女人中间,还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这下好了,陈兄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
陈家禄此刻对牧天云简直快要抓狂,但又怕他真地跟洛家有什么关系,故而不敢发作。别看牧天云此时穿得破布烂衫,可往往越是这样,就越不能小觑于他。
陈家禄强压下刚兴起的欲火,朝牧天云问道:“你是怎么认识上洛家大弟子的?”
“路上认识的,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牧天云的注意力这会儿全被一楼歌女们的舞蹈吸引住了,可不想跟他讲什么故事,便道:“先不说这些了,陈兄你快跟我讲讲,这地方到底是玩什么的?”
陈家禄一脸诧异地道:“你跑来江上花,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牧天云老实地摇着头,接着道:“好像还有个叫‘醉人泉’的地方,陈兄你一会带我去洗那个什么‘鸳鸯浴’吧。”
“……”
这一次不止是陈家禄,他的朋友以及在场的花娘们听到牧天云的话后,全部同一时间张大了嘴巴,像是看怪物一般盯住了牧天云。
不过牧天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注目,仍好奇满满地打量着江上花的一切。不能怪他,他也确实是头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各位到场的宾客,让我们热烈邀请出江上花的头牌,纤月姑娘!”
刹那间,这一句话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整个江上花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几乎每一位在场的男子,都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液。
只有牧天云还在那里莫名其妙着,也只有他才会没听说过,被誉为“白狮江第一歌妓”的,纤月的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