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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归洛都

晨光熹微,浣溪村村口。

两匹健壮的马儿打着响鼻,啃着草料,完全顾不上远处熙熙攘攘的一群村民。

牧天云和洛玉鲤被一众村民团团围住,正颇为无奈地接受着他们停不下的感谢。这些真挚质朴的感情,却着实让他俩有点吃不消了。

“都怪我们有眼无珠,差点就害了二位恩公!”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说着话就要跪倒下去,他们正是岔路前小茶棚里的那对儿老夫妇,也恰巧是燕小蝶燕小武的爷爷奶奶。

牧、洛二人眼疾手快,赶忙一人扶住了一个,总算没让两个老人家真地跪在地上。

洛玉鲤温声道:“老人家不必这样,你们也是受人威胁而逼不得已,何况也并没有对我俩造成什么困扰。”

牧天云先是跟着点头,不过却回想起自己喝下迷药昏睡了半天,之后又被丁百鬼一掌拍成重伤,一时间也不禁暗自神伤了起来。

那老太早就是泪流满面,干枯的双手紧紧抓着洛玉鲤的衣袖,哽咽着道:“两位少侠不仅救了小蝶小武这群娃娃儿,还帮我们赶走了山贼,是咱浣溪、清水两村子的大恩人,大家伙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请少侠务必要收下啊!”

“对呀,收下吧!”老人身后一众村民也纷纷喊着,他们各自牵着自己半年未见的孩子。是洛玉鲤让他们能够家人团聚,此时就算是性命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来,何况是钱财这样的身外之物。

牧天云将燕小蝶爷爷手中沉重的钱袋推还回去道:“这些钱大都是山贼从你们这搜刮来的,是你们的血汗钱,给了我俩也是花不得的。你们还是收回去吧,多出来的就当做是山贼还给你们的利息。”

洛玉鲤接着道:“没错,我们只需要那两匹快马,好让我们能赶得上洛都大会就足够了。”

“这……”老夫妇俩面面相觑,显然是拿不定主意。

“您还是收回来吧,爷爷,小鲤姐姐是不会要的。”燕小蝶这会已经在家里梳洗过一番,白净的小脸蛋也终于有了往日的可爱模样。她看着洛玉鲤,大眼睛里忽又水雾迷蒙起来,恋恋不舍地道:“小鲤姐姐,小蝶一定会很想念你的。”

洛玉鲤伸手帮她拂去泪珠,又攥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个坚强勇敢,又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常来浣溪村看你跟小武的。”

燕小蝶含着泪拼命地点头。

她的弟弟“小哑巴”燕小武也走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里依然是那股子执拗劲儿。他将紧抓着桃木弹弓的小手伸向洛玉鲤,这可是他最最心爱的宝贝,现在竟也想送给洛玉鲤。

洛玉鲤并没有去接,浅笑着道:“你留着它,好好磨练这门本事,等过几年,姐姐便引荐你去惊风门,成为那里的弟子。”

她所说的惊风门,正是位居“武林七大门派”之一,专攻“百步穿杨,千步穿心”之技的最强弓法门派!

燕小武眼中立刻绽发出强烈的光彩。

“……惊风门中有一把镇派之弓,弦声如龙吟,飞羽可裂空。三百年前那场惊动天地的诛魔之战中,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婴赤邪,正是由于先被此弓一箭射穿左臂,才使他最终败于数大门派掌门的合攻之下……惊风神弓,举世无双……”

曾经父亲讲给他听的有关这个门派的传说重又浮现于脑海之中,这可是他做梦也在向往着的地方!

洛玉鲤抬头看了眼已经从东山露出头来的朝阳,向牧天云道:“我们也该走了,不然怕是赶不及明日的大会。”

牧天云点头称是,依他的性情,早就受够了这样的场面。

“两位恩公,要是那群贼恶回来寻仇,我们该如何是好?”一旁燕小蝶的爷爷犹豫再三后,还是心有余悸地问了出来,这也是一众村民们心中担忧的事。

洛玉鲤目光一凛,道:“爷爷您放心,这趟我回洛都,就会上报官府,派遣官兵过来这里镇守,丁百鬼他们若敢回来,必将是自投罗网!况且他们在此已作恶了半年之久,距离此地最近的铁栏镇竟然毫不知情,我怀疑镇上的官员中可能就有人与鬼头寨在暗中勾结。我也会让洛都方面好好彻查铁栏镇官府,官匪勾结这种事,决不允许在咱们龙躯域中存留!”

她的一番话,就如同她使出的弈天剑法一般。语势堪比剑势,叫众人包括牧天云听得个个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又不知为何,话由她的嘴中脱出,在场没有一个人会产生丝毫的怀疑,都已默默地在心底相信了她说得出便做得到。

而身为域主之女的洛玉鲤,也的确有分量说出这番话。

村民们这会儿纵使还想挽留,也知道不该再张口了,只好簇拥着牧天云和洛玉鲤他俩来到拴马的地方。

又是一番寒暄道别后,二人才终于翻身上马。沿着往东的小路,离开了浣溪村。

马蹄声渐渐远去,仍伫立在村口不肯散去的村民们,目送着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而对于燕小蝶燕小武姐弟两人来说,洛玉鲤同他俩的约定,早已深深烙进他们心底,无法磨灭。

…………

来不及去欣赏路旁多姿的春景,牧天云和洛玉鲤策马一路疾奔,在临近黄昏时,终于赶至了洛都城前。

本要两天的路程,硬是被他们生生给缩减成一半。

马儿们慢下了脚步,累得够呛的它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整个途间也只是在驿站歇过一碗茶的功夫。

洛玉鲤骑坐马上,从小坡上遥遥望去。恢弘气派的西城门楼上,两个金漆大字——“南星”清晰可见。这两个字自千年之前一直存留至今,修葺数次而不倒。

本来神华朝初立时,太祖郁承天亲自下旨将南星府改称洛都,所有关于南星的旧物都该一律废除。但洛玉鲤的太爷爷当时还是决定保留下这西城门上苍古不变的南星二字。南星府虽然已不复存在,但这世代繁华的偌大都城,无论何名,它的熠熠光辉,永似那天上的星斗,亘古不黯。

日夜思念的家乡此刻就在眼前,洛玉鲤看得竟有些痴了。

六年过去了,她,终于回来了!

一阵晚风拂过,吹落了她鬓角的几缕秀发,随意地在风中荡着。她有意无意地轻抬藕臂,芊芊玉指绕了绕,将发丝重又拢回了耳后。

再自然不过的一个动作,却是牧天云头一次见到她如此般的女儿姿态。尽管仍是男装打扮,可在牧天云眼中,此刻的她已然美得不可方物!

赤焰晚霞里,一双马儿知趣地停在矮坡上,将头抵在一块儿互相摩擦。马背上,少女呆望着前方,少年呆望着少女,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拽成细长,嵌在地上。此情此景,画面中再容不下别的事物。

忽然间,洛玉鲤脸色陡变,眸光不住地闪烁,双手紧紧揪住了缰绳,整个身子竟也因情绪激动而轻颤起来。

牧天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巨大的城门口中,正有一大批手执丈长枪戟,身披漆黑铁甲的士兵自城内齐整步出,粗略看去可有不下五十人之众,分为两列,护送着当中一辆毫不起眼,精致素净的马车。

和那马车截然相反的是,阵列之前一匹浑身如墨浸染般的高壮神驹之上,那个神武非凡的男人,几乎吸走了牧天云全部的视线!

此人端坐马上,渊渟岳峙,一袭黑金斗篷随风狂飞乱舞,两列黑甲军犹如冠顶两条墨色翎羽缀在其后。虽在远处观望,牧天云仍从其身上清晰感受到那股惊天撼地的无匹气概!无需费神多想,在这龙躯域中,出行之时能有暗龙军亲卫队相随,且身具如此摄人心魄的气势之人,除却域主洛歧渊外,再无其他!

牧天云从未见识过此等豪杰人物,一时也看得暗暗咂舌心惊,转头看向已然目不转睛的洛玉鲤,问道:“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这个大域的主人吧?”

洛玉鲤显然“没空”搭理他,只是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他也猜不出洛玉鲤究竟是着了什么魔才变为这个样子,只好跟着继续看下去。

直到这会儿他也从未设想过,“李玉珞”会与那高高在上的一域之主有何关系,即使他曾对丁百鬼编造过洛家大弟子“李狗蛋”一事。

……

威风凛凛的队伍刚走出城门不远,洛歧渊便轻扯缰绳勒停了胯下的骏马。这马真是越看越觉得神气,通体漆黑,犹如乌云蔽月的夜空,夺走了周围所有的光彩。稍微见过些世面的人一眼便能认出,它便是排在“天下四大神驹”第二位的“吞光”神驹!

身后的黑甲军队同一时间驻足而停,一步不差,石雕般昂立在夜风之中。只是这一套动作,就远非寻常军队所能比拟。

牧天云见他们静候原地,似乎是在等候着谁的到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后,五辆外饰清新秀丽的马车自南面的官道上缓缓现出身影,向城门处驶去。

洛玉鲤当下便认出来是“九音坊”的马车队,欣喜之余忍不住低声念了句道:“是桐姨来了!”

牧天云一下子没听清楚,疑惑问道:“你说谁来了?”

然而这次洛玉鲤连点头之类的回应动作也没有了,算是彻底将牧天云给晾在一边。牧天云见她的神情一会忧伤一会欢喜,心中也是愈发糊涂了。

远处的域主洛歧渊,自然也看到了九音坊的车队。回头朝着黑甲军护卫下的素简小车嘴唇张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片刻过后,翠碧的车帘由里面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掀了起来。

任谁瞧见了这幕,也会在心里笃定这辆马车所载的,定是位绝代的佳人。仅凭这女子露出的一截手臂,和撩起车帘的一个动作,便足以洞悉她的美貌气质。

一路随行的娇俏丫鬟赶忙上去接过车帘,另有一个丫鬟候在车旁,伸出手背,以供车内之人下车时搭扶。

一抹淡雅倩影自马车上缓缓走下,绿罗裙下的身姿曼妙典雅。秀丽长发如云如瀑,肌肤胜雪,犹似梦里那居于天宫,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仙子。

这位空谷幽兰一般的女子,便是域主洛歧渊的爱妻,洛玉鲤的母亲,以及九音坊的上任坊主,柳思梧。

她那清丽的容颜上,仍是带着些许的憔悴,好在这会儿因为妹妹柳念桐的到来,脸色总算是有了几分好转。她望了眼临近的九音坊马车,再也压抑不下想念之情,轻挪莲步,往洛歧渊所在的阵列前走去。

……

小矮坡上,又是一阵清冷的夜风拂过,一滴水珠随风落在牧天云的脸上。

他赶忙诧异地看向身旁的洛玉鲤,不知何时起,泪水已积满了洛玉鲤的眼眶。泪珠还来不及顺着面颊滑落,便被风吹起,在空中散成了花。

她,竟然哭了……

出奇地,牧天云这一次没有再感到迷惑和不解。他任由那滴眼泪在脸上慢慢地风干,再次望向远处那位拥有着同样美丽身影的女子,刹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

不知过去多久,夕阳下沉,冷月也悄悄挂上了天边。

西城门外,人迹渺渺。

迎接九音坊的队伍已然回往城内,而矮坡上的两匹马儿,仍是停在原地,未曾移过步子。

牧天云望了望天色,迟疑之后,还是向身旁出神的洛玉鲤道了句:“时候不早……”

不过未等他将话说完,洛玉鲤就柔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走吧,进城先找个地方住下来。”

牧天云见她重又露出了那百看不厌的笑容,心里总算舒服了几分,没了先前看她哭泣时的那种郁结。

两人终于再次扯动缰绳,策马走下矮坡,不缓不急地往城门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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