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夫人左右:
自余回金陵后,诸事顺遂。惟天气亢旱,虽四月二十四、五月初三日两次甘雨,稻田尚不能栽插,深以为虑。科一出痘,非常危险,幸祖宗神灵庇佑,现已痊愈发体,变一结实模样。十五日满两个月后,即当遣之回家,计六月中旬可以抵湘。如体气日旺,七月中旬赴省乡试可也。
余精力日衰,总难多见人客。算命者常言十一月交癸运,即不吉利,余亦不愿久居此官,不欲再按家眷东来。夫人率儿妇辈在家,须事事立个一定章程。居官不过偶然之事,居家乃是长久之计,能从勤俭耕读上做出好观模,虽一旦罢官,尚不失为兴旺气象。若贪图衙门之热闹,不立家乡之基业,则罢官之后,常常气象萧索。凡有盛必有衰,不可不预为之计。望夫人教训儿孙妇女,常常作家中无官之想,时时有谦恭省俭之意,则福泽悠久,余心大慰矣。余身体安好如常。惟眼蒙日甚,说话多则舌头蹇涩,左牙疼甚,而不甚动摇,不至遽脱,堪以告慰。顺问近好。
评点:有盛必有衰
同治六年的端午节,曾氏给欧阳夫人写了这封信。从咸丰二年底离家筹办湘军起,到同治十一年去世这十八九年时间,曾氏夫妇相聚时少,分离时多。曾氏小家庭的家书收信人,多为二子。欧阳夫人所要对丈夫说的话,也由儿子的信中说出。这种情形,正是中国传统观念中的“男主外,女主内”的表现。
保存下来的曾氏直接写给夫人的信仅两封,这是第二封。
这封信里,曾氏与夫人谈到居官与居家、盛与衰等事。依笔者的理解,官员之身的曾氏是将“官”看成暂时的,将“家”看成是永久的;将“官”视为用,将“家”视为本。他的这些观念,很值得我们重视揣摩,特别值得那些做大官、做大事的人重视揣摩。人生在世,最真实的成就感、幸福感,究竟是来自于权势、财产、事业,还是来自于家庭,来自于自身?这可能是一个有争议且无固定答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