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宴席本是李恪专门为穆辰逸接风而设,又请来东陵侯公子冯文昊,白先生贾英杰作陪。两人在花厅等的不耐烦便接了出来,刚出门就见李恪与穆辰逸走来,彼此见礼正要入席,回头却见一“天仙”下凡,心下便知此人乃王府贵客萧七儿。冯文昊两人舍下穆辰逸与萧七儿谈笑。
丝竹声起,众人分宾主入座,宴席开始。穆辰逸叙了些游历沿途所见所闻,逗得在场之人皆捧腹大笑。萧七儿早忘了她与穆辰逸的过节,与冯文昊换了位置坐于他下首,缠着他又讲了许多故事。
李恪亦不忘对萧七儿的承诺,果真要穆辰逸连饮三杯为萧七儿道歉,此时的穆辰逸已有些醉意,笑而不答望着她。萧七儿在他温柔狡邪的目光注视下早羞红了脸。李哲则提议要穆辰逸击磬合歌,一面又吩咐人取来玉磬。
“想听吗?”穆辰逸醉意微酣。
萧七儿连连点头,他便大笑起身说了声“好”。丝竹止歇,一声清脆敲击破耳而入,如裂帛之声又似珠玉落盘。紧接着便是一阵阵接连的响声,合在一起便是一曲动人心魄的乐章。待乐声渐弱,一声低沉婉转的歌声响起,唱的是楚辞《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一曲终了,众人皆无所动,仍沉浸在悠扬婉转的歌曲中。穆辰逸回身取了一壶酒自饮,大有谪仙逍遥恣意之态。李恪含笑举杯祝愿,其余人方如梦初醒,大赞穆辰逸唱功大有进益。
贾英杰取笑道:“自然大有进益,先生终日与歌儿舞女相处,得了许多好老师啊,着实让人心生羡慕。”
冯文昊本欲在萧七儿面前卖弄,如今终得了机会便击节而歌,歌的是诗经《溱洧》: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一曲终了李恪与李哲皆赞叹不已,穆辰逸却大呼“不好”,贾英杰更笑言“不如三岁孩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白公子贾英杰躺于走廊栏杆之上,头越过栏杆垂下,一手拿一酒壶,形态可掬。李轩与萧七儿忙跑去观望大笑不止。
穆辰逸则席地而坐,斜靠在桌前,醉眼迷离仍饮酒不止。须臾,舞女近前起舞,穆辰逸晃悠悠起身携了一舞女翩然起舞。脚步虚浮,浑身软绵,跳起舞来却别有风味。
萧七儿贪杯多饮了许多酒,此时已觉脑袋发晕,便悄悄退了席,李哲见状也起身离席。
……
午后日头照在池塘里,波光粼粼。枝头鸟儿搔弄着羽毛,或闭起眼睛睡了起来,日头隔着密密枝叶投于地面,落了一地的斑驳日光。静谧的四周,温热的日光,不由使人起了困意。厢房里丫头的窃窃私语听得清楚,一会儿又有咯咯咯的笑声传来,渐渐的又静了下去。
花园长廊上,萧七儿跟李哲并肩而坐。
李哲偷觑着萧七儿,见她面颊红润,醉眼迷人便低了头。这女子不仅绝美倾城,更透着一股灵动气息,不像那些呆笨木讷的宫人,让人厌烦。同她一起,自己方知这世道原来可以如此多姿多彩。
日光照在身上,烘的浑身都热了起来,进入夏日已半月,天气热的厉害,连滴雨都不曾见到。萧七儿望向一旁的荷花池,仿佛那水面上也是冒着热气,她怔了许久一把拉了李哲就走“跟我来!”
李哲微微一愣,看向她握着自己的手,心道:这丫头大胆的很,竟敢把皇子当朋友,难道没有人教过她,男女授受不亲吗?不过,想她方才酒席上的种种大胆举止,便对眼前的情形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七儿拉着李哲来至荷花池旁,蹲下身子,脱下鞋袜,坐到池旁,将脚放进池水中,顿觉一股凉意袭遍全身。她满意的闭上眼睛,缓缓舒了口气,继而又张开眼睛道:“这样好凉快的,你也来试试,快点!”
李哲看着萧七儿一系列举动,还未明白过来,这会儿她又让自己学她的样子,李哲着实有些难为情。他盯着她细腻光滑的脚,摇了摇头。
萧七儿懒得理他,这个人无趣极了。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还固执的很。哎,没有李恪好玩儿,李恪英明睿智,气质出众,且待人接物皆能游刃有余,难怪他说他没得罪过人呢。她如此想着不免想起那日与李恪相遇时的场景,笑了起来。
李哲此时,只盼着不要有旁人来就好。否则,让人看到,成何体统?
萧七儿将双脚在水里扑腾着,溅起很高的水花,李哲忙向一旁躲了。而她却乐在其中,任由池水打湿自己的衣衫。雪白优美的双脚在水面上扑腾着,溅起的水花成了双脚的背影,好看极了。李哲看着嘴角含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哲正在担忧抬眼却见一人匆匆走来,他一阵心慌,慌忙上前道:“快,快,有人来了,你赶快将鞋袜穿上……”他说着将鞋袜扔给萧七儿,将脸转向一边。
萧七儿撅了嘴直起上身看了来人,见她与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便不屑的看了一眼李哲一动不动。李哲心下着急,若此情此景被李恪知道,又免不了一顿训斥,他可不想被他教训。
李哲对萧七儿好劝歹劝,萧七儿见他急的满头大汗不忍奚落,叹了口气,不情愿的将双脚放于岸上,却摆动脚趾,觉得好玩极了连连发笑。
李哲见那人就要到眼前了,一咬牙蹲下身子,一把抓过萧七儿的袜子,一手握住她的脚。两人皆一愣,李哲早已涨红了脸,可握在手里的小脚,光滑冰凉,让人甜在心头,他莫名心慌,慌乱的将她的脚塞进了袜子。
萧七儿哎呦一声,一把抢过自己的鞋袜,恰好在那人到来之前穿戴整齐。
来人是王妃房里的侍女玉竹。她见李恪和萧七儿并肩而立,牵动嘴角却没笑意,施礼道:“参见六皇子,见过萧姑娘。姑娘与六皇子,倒是投缘的很呐!”
“玉竹姐姐说笑了,姐姐这是要往哪儿去?我方才多吃了些酒,所以出来走走。花厅里的宴席散了么?”
李哲见萧七儿衣衫上一片惨败的叶子晃来晃去,很是恼人,便下意识的将那叶子拂去。
玉竹见了只轻轻一笑道:“未曾散去,只怕要挨到晚间。”她答着,脚下裙摆舞动,匆匆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刚好撞上萧七儿的眼神,只暧昧一笑。可萧七儿固执的觉得那暧昧笑容里必定还有别的东西,只是不易察觉罢了。
两人又回到走廊上,并肩坐着。萧七儿犯困便斜靠在李哲肩头眯了眼睛。
“如今姑娘已与清河公主成了大周双艳,对了,你可知从前还有个貌美惊人之人,若她还活着,你们该是大周三艳。”李哲语气深沉,眸光中闪过的情愫不知是悲是喜。
“她死了吗?”
“是。三年前,她与四哥可是郎才女貌,那许是四哥第一个爱过的女人吧……”
萧七儿心中一凛,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了李哲的手道:“他们相爱过?那殿下现在还爱她吗?”她见李哲笑而不语便知自己所想是真的。李恪心里有别人,那个女子也貌若天仙,李恪爱过她,至今还爱着她。萧七儿心里酸酸的撅了嘴巴不说话。
“她美还是我美?”萧七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将自己与那个人相比,更不明白为何对李恪爱着的人如此耿耿于怀。
“都美……”
萧七儿推开李哲叹了口气,起身扶了柱子暗自出神。
“对了,四哥书房有她的画像,不如我们去看看?”
萧七儿猛然回头,笑道“真的?”见李哲点头便拉了他就走。
当二人来至书房,见房门窗户紧闭。李哲示意萧七儿蹲下身子,自己也蹲下身子,隔着窗户向屋内看去。屋内空无一人,阴暗冰冷,与外边的阳光普照相距甚远。
两人推门而入,又警惕的望了四周才将门关上。
李哲一踏进来便东张西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他是第一次来李恪的书房,早听说他这里藏书最多,放眼望去,三间连着的房子,竟有两间满是书架,还有满箱子的书籍、书画。李哲又望了一眼雕花书架后面,这书架是可以移动的,那暗室里也必定满是书籍。李哲开始羡慕李恪,皇宫里的尚书房都不见得比这里的藏书多。
李哲的眼睛在书桌上扫视着,翻着李恪经常翻看的书籍和他随手记下的札记,又无比认真的盯着桌后的书架看了半天,修长的手指拂过经常被取下的书,像是要把这些书的名字记下一般。
突然,里面一阵叮咣作响李哲急忙入内,见萧七儿踮起脚来翻着书架上的书籍、画作,将书籍丢的满地皆是。他急忙上前制止,重新整理好萧七儿翻乱的书,径直的向书架后走去。
萧七儿冷哼一声笑看向李哲。想不到这六皇子如此胆小,竟如此惧怕李恪。李恪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而且人又温文尔雅,为何这个兄弟竟如此怕他?萧七儿实在想不通便紧跟着李哲走过去。
两人一番巡视将最为可疑的一口箱子搬下,李哲坚定的说就是它,萧七儿便催促着打开,李哲却有些犹豫。萧七儿等不得,一把将他推开,“啪”的一声将箱子盖儿掀开,忙探头向里看去。见箱子里满是书,便伸手就往里翻。
李哲将翻出的书捡起,和言道:“我来,我来……”
萧七儿见他一脸严肃,仿佛这是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她不情愿的退了一步。李哲小心的一本本翻着,翻过的地方又恢复了原来样子。萧七儿想这六皇子原是个爱书惜书之人,便也将一旁散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放进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