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坚强处事不惊的人,都会有自己所忌惮的事情。这些事往往是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那一片区域,已被提及,便火辣辣煽动着全身的神情,痛苦不堪。
苏恺之脸色惨白的看着苏如鸢,似乎过了很久才淡淡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这一口气,证明了他的妥协。
原本苏如鸢是没有注意到的,但事后细细想了一下所有事情的始末,才开始有点疑虑。
南宫宇中毒那日,苏恺之的眼神里始终有一抹很浓的深沉和紧张。那时候只当是他对中毒事件的紧张,但如今从全局的角度来看,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
一个身经百战且在朝廷混战多年的将军怎么会为这样的消失感到紧张?
而后又忆起当日她看丽妃的时候,苏恺之的眼神似乎也停在丽妃身上,细细一想,那眼神里甚至带着深深的痴迷。
于是她做了这样的猜测,并且以要和他探讨中毒事件为理由邀请他过来。
分不清是哪次中毒事件的苏恺之必定会赴约,而他的赴约,已经让她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八成的信心。
“鸢儿不想像父亲这样,不能保全自己在乎的人,所以想请父亲和鸢儿联手,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全身边的人。”这句话是出于真心的,所以在说的时候苏如鸢脸上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很多。
苏恺之叹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了一眼苏如鸢。
“鸢儿,你和她越来越像了。”
这个眼神里,有着无数的溺爱和难以言喻的情感。这样的表情,在苏如鸢的记忆力只有一次,而那次她发着高烧,醒来之时父亲依旧是一脸淡漠的模样,她只能自嘲的笑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这一刻,眼前的男人脸上的神情让苏如鸢怀疑起十几年来的记忆。
什么都能假装,唯有至亲至恨的表情是装不得的,多一分则假,少一分则虚。
苏如鸢并不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苏恺之。
这个世界果然变故太多了。南宫廷原本是个慈父,如今却让人匪夷所思。苏恺之原本是个淡漠的父亲,如今却令人动容。
“我也是时候告诉你一切了。原本以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是对你最大的保护,却不想你还是受到了这么大的威胁。”
苏恺之的脸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很是沧桑,眼前浮过那个清淡的笑容,心便被紧紧揪痛一次。
那个如同血液流入骨髓的人,如今正要一丝丝抽离,竟比夺去性命还要令人痛苦。战场上的那些伤,和这种痛比起来便不足为奇了。
“丽妃她,是你的亲生母亲。”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眼底泛起淡淡的泪光。
一阵强烈的空白席卷着大脑,心跳似乎停止了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一努力呼吸,眼泪便涌上了眼眶,而后无可抑制的流下。
眼前出现丽妃死前的那个凄婉的表情,寂如死灰的绝望。
而自己,竟是这一切里推波助澜的那一个人。
其实苏如鸢并没有任何的关于母亲的记忆,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就是这个太缺乏母爱的她,才会在自己的心中种下深深的关于母亲的期盼。
如今,这一世的母亲竟是自己亲手将她推向死亡,自己亲眼看着她死亡,亲眼看着她万年俱灰。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现在却要在她真的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来告诉我这一切?”刚刚所有的冷静和心机都在这一刻把持不住了。
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臂,明明自己对母亲那么没有定义,况且这个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母亲,为何心中还是这么难受。
“鸢儿,这一切是超乎我预料的。况且,就算你不存在,梅夕她也会被冠上其他的罪名的。”
苏恺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是啊,自己早就知道她会遭遇不测,也想给予她所有帮助。可是她却浅笑着拒绝了他所有的好意。
她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真是死在他手里又何妨?
她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却不顾一切前行。
“究竟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原本手上的手腕处,柔弱而苍白。
心里被浓浓的失落感占据,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澎湃的恨和愤怒。
“梅夕本是我心仪的女子,那是我并不是朝廷中人,在城中的一个小市场中占卜为生。后来南宫廷经过,邀请我到朝中为官,我本不想踏足官场便拒绝了。”
他还记得初见梅夕的那日,寒风阵阵。他在溪边吹着竹萧,清冷的风总可以让人清醒思绪清明。
她的出现却扰乱了他所有的思绪。一身白色的棉衣,上面绣着淡淡的梅花,裹着娇弱婀娜的身体。踮着脚尖去折枝头上的梅花,脸上是一抹清冷的笑,在冬日的阳光里竟是那般吸引人。
他本就希望过上安定的生活,见多了生离死别便觉得简单的生活是最好的,甚至觉得自己不会爱上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
可是她的出现,扰乱了他所有的设想,他甚至为她赴汤蹈火。
“后来不知南宫廷不知哪里知道梅夕的事情,于是便找到我。他说,帮他摆平北国的战事便将梅夕许给我。梅夕是尚书的女儿,我知道尚书不可能将她许给我这个无名小卒。于是我便踏上了战场,并且成功让北国投降。却不想回来之时梅夕已经入宫。”
那个撕心裂肺的感觉现在还牢记心中。
当你用尽力气达到所目标之时,却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归别人所有了,那会是怎样的失落和绝望。
战场上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无数个戎马不眠夜,他都会想起那个清冷的微笑,心中便有了无限力量。
知晓她入宫的时候,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