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孙立没回局里,开过几个街区,停在一处幽静的小区门口。下车,等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的走进小区。茂密的草木遮掩着一栋栋红色的小楼,这是母亲和妹妹的住处,是继父留下的。
拾级而上,他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那天,拿着简单的行李,走进这个大房子,第一次看到继父,一个军人,看起来很严肃。虽然年幼,但孙立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顺从而平静的等待着。继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甚至不要求他叫他,只是带着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指着一间朝阳的房间说,“这是你的房间”。
窗外满是爬墙虎,还有一颗巨大的雪松,几乎是立刻,他喜欢上这个房间。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母亲拦住他。
“给他改个名字。”这话是对继父说的,说的时候,母亲没有任何表情。
继父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他,干脆的说,“孙立,立正的立。”
没有任何异议,他关门,上了锁。蹲坐在房间一角,看着窗外,他想,姓名这东西,没什么大不了。
父亲从来不叫他的名字,总是叫他“儿子”。在那些难得的,在一起的日子里,父亲总会带他到田野里去,“儿子,这里有只蟋蟀!”“踩稳,儿子,爬树要手脚并用!”
不管姓什么叫什么,只要永远记得,他是父亲的儿子,是他自己,这,就足够了……
房子里很静,先到母亲的房间,没有人,孙立上楼来到妹妹的房间,推开房门,这丫头正带着耳机玩儿游戏。
看见哥哥进来,孙睿关了游戏,露出个夸张的大笑,“来的真快呀,给你看样东西。”
打开网页,孙立看见自己的照片,虽然模糊不清,但熟悉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再早点儿进门,就能看见老妈那张脸了,”孙睿语气满不在乎,但眼睛还是扫了扫哥哥的左臂,“网上说有个女警员受伤,没事儿吧?”
“还好,”他仔细看着网络上的报导和评论,“妈去哪儿了?”
“在院子里遛弯儿吧,”孙睿拍拍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的哥哥,安慰道,“这点儿刺激没问题,放心吧,再说,她其实很关心你。”
嘴角扯出一抹笑,他知道母亲关心他,从小到大,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在他选择了警察这条路后,这种关心变的神经质起来,她开始失眠、焦虑、乱发脾气,任他如何安抚都没有用。直到他受伤,母亲终于无法承受了,那段时间她没有见他,只打来一个诅咒般的电话。他还记得沈雯当时把手机凑到他耳边,微蹙眉,看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没等电话那边说完就挂断了。
“哥你别想太多了,妈这一辈子经历的事儿这么多,也没怎么样呀。”
是没怎样,只是对他越来越冷淡疏离了,也许,只有这样,母亲才能平静,才能承受住那些突然降临的灾祸。
走出大门,他看到缓缓走来的母亲,她也看到他,他们同时停住脚步。母亲的眼神是忧郁又落寞的,在他身上来回打量着。孙立大步向她走去,母亲却转过身,向相反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