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仁娜!”李辰浑身僵硬,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已经停止流动。
最近李辰越来越忙,思念阿仁娜的次数似乎也越来越少。他一直惦记着什么时候回一趟草原,看看她怎么样了,并将她一家接回来。可是自从回到中原以后,麻烦就没有停止过,有几次甚至到了生死关头,他自然没法去做这件事情。现在总算可以稍稍缓一口气了,可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允许他扔下华部的一切事物,不管不顾地跑到草原上去寻人。而且居住在边疆的人们对时常来烧杀抢掠的吐谷浑人深恶痛绝,李辰也很难向大家解释自己要跑到吐谷浑人的地盘上找一个女人这件事。估计李辰就是拿把刀架在贺兰仁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让李辰去。
李辰不禁伸手抚摸着颈下那串阿仁娜给的项链,项链上小石子温暖而莹润的触感让李辰心底一片柔软。
“我怎能忘了你,我的爱!”
不过刚才贺兰仁的一番话,也让李辰有所警醒。自己坐到一部之首的这个位置上,娶妻这件事的确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了。一个出身不同的主母的确足以影响整个部落的平衡和稳定。贺兰兄弟为首的二十八名鲜卑武士,是华部军事力量的中坚。经过了一系列的战斗,李辰丝毫不怀疑他们的忠诚。但是李辰也必须要顾及他们的感受。这些鲜卑武士虽然在部落中地位很高,贺兰武是仅次于李辰的军队最高指挥官,贺兰盛和贺兰仁也位居要职,破六韩进明是军队的总教官,负责所有新兵的训练。但是他们人数太少,而且现在华部正在不断扩张中,但是新加入进来的绝大多数都是汉人,鲜卑人原本就占总人口很少的比例在进一步的降低,贺兰兄弟和一众鲜卑武士对此难以自安。所以他们觉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李辰娶一位出身六镇的鲜卑将门贵女为正妻,只有这样华部才真正是体现了汉人和鲜卑人的和平共荣。
其实这和高欢的情况十分类似。高欢本是汉人,正因为娶了鲜卑美女娄昭君,才得以借助妻族的力量号令鲜卑群雄。高欢在鲜卑人面前以鲜卑人自居,讲鲜卑话。同时他又与山东汉族大族高氏攀亲,拜高乾为族叔。所以高欢在鲜卑人和汉人之间游刃有余,六镇鲜卑和汉族士族皆为其效命,才使得高欢得以一统关东八十州。
李辰倒不会因此就打定主意要娶个鲜卑美女,而是意识到他所力主的民族和谐融入,可谓任重道远。
想到这里,李辰顿时倦意全消,真是一点都松懈不得啊!他连忙简单洗漱一番,就来到前面的公事房。
裴萱早已经在公事房里忙了半天了,但不知为何,她今天有些心神不宁。见到李辰进来,裴萱忙起身行礼,她甚至都不敢正眼看李辰,脸竟然都有些红了。李辰回了礼,感觉她有点怪怪的,但也不好多问。
李辰道,“葳蕤小娘子,烦请你将部民中六岁以上的孩童数统计一下,不拘男女,报于我知道。”
裴萱稳一稳心神,柔声答应“是。”便翻开户籍档案,忙碌了起来。不多时她便将数字统计完毕,报于李辰。
李辰看着数字皱起了眉头,“一百三十六。人数不少啊。”他停了停对裴萱道,
“葳蕤小娘子,我有意办一所学堂,教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怎奈咱们读书人太少,你学识高深,介时少不得劳烦你给孩子们授几堂课。”
裴萱讶然道,“都督是说教所有的孩童读书识字?不拘男女出身?”
李辰道,“都是我华部的孩子,分什么出身男女。这些孩子出身华部,忠心定无问题,若能学有所长,将来必是我华部栋梁。”
裴萱肃容行礼道,“先贤有云,有教无类,葳蕤今日可谓闻道矣!”
李辰忙道,“葳蕤小娘子不必多礼!我想让他们头几年先识字明义,待有粗成,再分文、武二科,量才施教。武科学些排兵布阵、运筹韬略,日后可在军中效力。文科可学些治世实务,今后可充各级官吏。但无论所学何科,皆应以德为本,要让他们明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以德立身的道理。葳蕤小娘子精通经义,深谙先贤垂世大义,不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裴萱再拜道,“敢不受命!”
俩人又忙一会儿公务,裴萱待得堂上再无他人,鼓起勇气问李辰道,
“谁是芝林(志玲)?”
李辰一时没有听明白,“什么?”
裴萱红了脸道,“你昨日吃醉了酒,说我长得象芝林。我想知道谁是芝林。”
李辰顿时一头黑线,“我昨天还干了这种臭事?贺兰仁怎么没告诉我?还好只说她长的像志玲姐姐,若是说她长得像苍老师啥的,那可真没法解释了。”
李辰支支吾吾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就是一个演员,就是一个模特儿……”
裴萱见他这般模样,有些羞愤地说道,
“她是你在泰西时烟花柳巷里的相好吧?”
李辰忙拼命摆手,一叠声地道,
“没有没有没有……,不是你想得那样!她是人人都可以……”
裴萱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还说没有,你昨日提到她的名字时,神情那般那般那般……”她大概回忆起了当时李辰不堪的神情,忍不住又红了脸。裴萱家教甚好,那般了半天,也说不出口那个污秽的词。最后,她眼睛一红,几乎垂泫欲泣,“你还握了人家的手……”
李辰闻言,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心里只是叫苦。女孩子的手是能随便握的么?哪怕就是现在,你没事随便去握人家女孩子的手,弄不好还会被告******。更何况在一千多年以前,社会风气没有那么开化,裴萱又出身士族高门,礼教甚严,如果要深究,那是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的后果都有可能发生。
李辰一念至此,连忙离了座位,趋步来到裴萱面前,躬身行个大礼道,
“辰德行浅薄,一时酒后无状,冒犯了葳蕤小娘子,死罪死罪!然小娘子冰清玉洁,辰向是奉若上宾,不敢稍有怠慢,亦万不敢生有他心。若是我有丝毫淫亵之念,立时就让天雷殛了我!还请葳蕤小娘子千万原宥则个。”说罢,又是深深一礼。
裴萱见他态度诚恳,也知他素来对自己持之以礼,昨日之事当是酒后无心为之,心中已是信了。但在觉得释然的同时,裴萱的心里也有些小小的遗憾。自己冒了诺大风险隐姓埋名来到此人身边,不就是想着可以寻机贴近其身,从而可以刺杀之以报父仇吗?可现在却好像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了。此人不仅没有被自己所惑,反而今天说出如此决绝的话。裴萱想到自己当初目高于顶,多少名门才子都难入她眼,可如今欲委身仇人亦不可得,父仇更不知何日得报。顿时不禁悲从中来,想着死去的父亲和自己风雨无定的将来,多日来的压力在瞬间被点爆,这个可怜的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子再也忍受不住,一时间竟泪如雨下。
李辰见她脸色先由阴转晴,片刻后竟又直转急下,开始涕泪滂沱。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也不知自己哪句话又说错了。
大概裴萱也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在公堂之上不甚妥当,她起身哭道,
“我便知小女子只堪蒲柳之姿比不上那芝林姑娘,入不得都督法眼!”
说罢,掩面快步下堂去了。
李辰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裴萱走后,李辰只觉得头疼不已,
“说对你有坏心你不高兴,说对你没坏心你也不高兴,究竟想叫我哪样?”
这时,李辰只觉得前世那种对女人的恐惧心理又开始发作了,这让他浑身发冷,直冒虚汗。
李辰正在发愣,却见花贵走了进来。花贵见李辰立在堂中不语,面上阴晴不定,忙上前行礼道,
“都督!”
李辰猛地反应过来,忙将他扶住,
“花大哥,我不是说过多次么,人前你叫我一声都督罢了。人后我们依旧兄弟相称。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大可不必如此。”
花贵坚持行完礼道,
“你如今是一部之首,又新得朝廷册封官身,上下有别,尊卑有序,万万不能乱了法度。就是亲生父子、兄弟亦是如此。我知兄弟你是重情之人,但只恐自己叫顺了嘴,若是一时不慎,在人前也是如此,岂不损了兄弟的威名。到那时你若是不罚我,则难以伏众。你若罚我,则坏了你我兄弟情谊。故而,咱们还是人前人后一致吧。”
李辰只能由他,但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心想,
“怎么家业大了,官位升了,和老兄弟之间感觉却远了呢?”
华贵向李辰禀报了一些近期的公务,安宁堡建成以后,华部又开始集中力量建设工坊和水车。李辰说起办学堂的事,华贵也是赞叹不已。他和出身高贵的裴萱不同,明白庶民在这个世上求学的不易。听到让所有的孩童都能读书识字,真是感到由衷的高兴。
两人叙了一会儿公务,华贵对李辰道,
“都督,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辰道,“花大哥,怎么这么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话么?就请直说吧。”
华贵道,“我知裴小娘子容貌出众,又才学过人。但你身为一部之主,这正妻之位还得是士族高门千金才是。”
李辰闻言不禁一楞,“怎么今天一个个排着队跟我谈个人问题?”他忙道,
“花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倾慕裴小娘子的才学,并无其他的意思。”
华贵道,“因慕生爱,此人之常情。我只是想提醒都督,这主母之位事关华部前程,万万轻忽不得。”
李辰只有苦笑,“我真没有那个意思。刚才贺兰仁还叫我娶个鲜卑将门贵女,你现在又让我娶士族高门千金。你叫我怎么办?莫不是两个都娶?”
华贵想了想点头道,“那也倒无不可,但须得以汉女为主。”
李辰顿时有些生气了,他真想跳起来对华贵大吼,“你这是侵犯我的人权你知道不?”
但是李辰知道这样做也没有用,这就是时代的差距。况且。花贵这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他好,为了华部的长远着想。他只得忍住怒气,寻机岔开了话题。
华贵走后,李辰想了一下,他觉得定是昨晚喝醉了抓了人家裴小娘子的手,被大伙看到了。结果造成了误会,所以今天一股脑地来劝谏自己。李辰想明白这个,除了懊悔以外,也对裴萱无辜受累而心怀愧疚。
李辰思忖再三,认识到对于华部这个新生事物来说,凝聚人心是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这件事就如同前世的XXXX工作,必须日日抓,时时抓,脑子里必须时刻紧绷这根弦。
第二天,李辰大聚文武,宣布在授予众人华部实职的同时,另授与各级文武散官,品轶于朝廷官员相同。
加身兼华部布政与按察两职的花贵从六品给事中;加记室裴萱正七品员外散骑侍郎;加主事李由、从事纪辉从七品奉朝请。
李辰授予各队队主从九品裨将军,这也是华部军中最低的官阶,也只有队主以上才能称为军官。授予各都主正九品横野将军。李辰授予营指挥从八品上扫寇将军。贺兰武以从六品襄威将军,任司马长史兼营指挥;贺兰盛为正七品上威烈将军;贺兰仁为正七品下讨虏将军。
众人受封朝廷各级官阶,各个兴奋不已,一时军心士气大振。
在华部受朝廷册封的消息传开以后,附近的流民纷纷前来投靠,李辰按照老办法将他们分别编以里甲,发给绿牌,安置在桃花坞老寨,并在安宁堡外围积极筹划构筑新的坞堡,这样以安宁堡为核心,构筑起完善的堡垒防御群。
令李辰感到意外的是,在闻听李辰受封以后,有两个士子也前来投靠,一个叫钱铭,一个叫符渊,都是金城人士。上次李辰破金城后张榜招贤他们就有所意动,但因为对李辰的前途没有把握所以都没有行动。这次听说李辰受朝廷册封为威远将军、归义侯,两人便结伴前来投靠。李辰闻听不禁大喜过望。
就在李辰踌躇满志,对未来充满展望的时候,大灾难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