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队列训练初见成效,李辰趁给贺兰兄弟送粮的机会又去了趟魔鬼峪。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鲜卑武士,叫作破六韩进明。破六韩进明生得高高大大,不善言词,显得有些木衲,却是个使槊矛的高手。这是李辰向贺兰兄弟借来的枪术教练。
李辰想让破六韩进明教大家些简单的枪法,嘴皮子比较笨的破六韩进明一时根李辰讲不清楚,就伸手抓起一支长矛,走到外面练了一套枪法给李辰看。只见他摆、扎、闪、点、勾、打、腾、挪一套枪法使得行云流水般,如同虎跃深山,又似龙游大海。破六韩进明练完这套枪法,气不长吁,只是看看李辰,那意思你想学什么,发个话吧。
李辰尴尬地拍拍手,“好!真好!不过老韩啊,我只要你教一招,那就是,刺。”
从第二天开始,义勇们开始在破六韩进明的指导下练习枪法。破六韩进明在训练场上树了一根木杆,上面吊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布袋,里面塞满了秸秆。破六韩进明首先给大家做示范,只见他微微下蹲,倏然挺矛而出,眼、手、腰、胯、腿身体各部位的动作一气呵成,两手一送,“噗”一声,长矛就扎透了布袋。
破六韩进明做了几遍,讲了动作要领,就让大家照着练。他不爱太说话,但教得很认真,谁动作做得不对,上去就是一鞭子。连李辰都挨了几下,痛得直咧嘴。
练了一阵基本动作,破六韩进明就叫大家轮流去刺布袋练手。布袋在风中晃晃荡荡,众人不是刺空,就是将布袋捅飞,却没有一个人能将手中的长矛刺进布袋。
“笨!”破六韩进明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马鞭挥了两下,显然是对学生们的资质不太满意。
李辰笑着对他说,“别着急,慢慢来。他们都是农民,手里握惯了农具而不是刀枪。比不得你们从小习武,好像天生就会骑马射箭。”
破六韩进明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开始更加严格地训练着义勇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他皮鞭的教训下,渐渐地,义勇们从开始怎么也刺不中布袋,变得最后十枪里倒有五六次能刺进布袋里。
之后的队列训练,变为长矛阵的演练。李辰只让义勇们演练两种阵型,一种是五十人的方阵,密集严整,为堂堂之阵,作正面对敌之用。还有一种是五人为核心的小阵,分散灵活,用作追击或在大队无法展开的狭小地域作战。
当破六韩进明看到五十名义勇列成密集的方阵,平端长矛,步伐一致地如林而进,眼睛不禁一亮。
“好兵!”
他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容。破六韩进明从军多年,他看得出眼前这些义勇们虽然技击还很生疏,但是队列齐整,举止划一,已经隐然有了精兵的影子。身为一名职业军人,能有幸训练出这样一支强兵,怎不让他欣喜。
李辰疑惑地盯了他一眼,这家伙居然还会笑?还以为只会板着脸打人呢。
“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李辰背了几句《孙子兵法》上的话,“现在只是能走得齐罢了,还须得真刀实枪地上几回战场,手底下见了血,才是真正的精兵。”
转眼秋去冬来。义勇们训练得日渐精锐,建造水车的进展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这里的冬天确实不甚寒冷,李辰的炕统共也没机会烧几回,这让当初坚持要乡亲们盘炕的他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这天,李辰正与花贵坐了闲话。说到烧炕,李辰突然想到一事,他问花贵道,“花大哥,你可知这附近哪里可寻到煤。
“霉?”花贵疑惑地反问道。
“唔,就是一种黑色的石头,可以点着火的。”
划归恍然大悟道,“李兄弟莫非说的是石炭?”
“啊,对对,就是石炭!”李辰也想起了煤在古代的名称。
花贵道,“那东西北山上就有。李兄弟要此物何用啊?”
李辰道,“此物可燃,比草木秸秆都要好。”
花贵听了连连摇头,“李兄弟,你有所不知,这石炭有毒。虽可燃之,但炭气可杀人,端得万分凶险。”
李辰微笑道,“花大哥放心,我熟悉这石炭之性,知如何能用其利,去其害。”
花贵不解道,“李兄弟,我们这里柴草都易得,何必再去用这凶险之物?”
李辰想了想,给花贵介绍了一些有关环境保护方面的知识。另外,还委婉地告诉花贵如果一旦草木不生,就必须有可以替代的燃料。
花贵没有再说什么。隔日,俩人抽空去了趟北山。果然,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处浅层煤矿,把地表的土稍稍铲掉,就露出下面厚厚的黑色煤层。李辰兴奋不已,这下燃料问题解决了。今后不仅是取暖,还有烧窑,炼钢,简直是大有可为啊!李辰连忙做了标记,取了些样品就回了桃花坞。
转眼之间,新年来临了。这也是李辰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过的第一个新年。桃花坞虽然寨小人稀,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紧巴巴。但也许是水车给大家带来了美好的希望,所以这个年过得仍十分热闹。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烧了最好的饭食,供奉在祖先的牌位前。孩子们虽说没有新衣,但身上的衣服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缝补得整整齐齐。孩子们还拿到了新年的礼物,虽说不过是些木鸡土狗之类的玩偶,但孩子们个个欢天喜地。
到了正旦的早晨,大家纷纷在院中点燃竹子,竹子燃烧时发生的劈啪声,象征驱除厄运,迎来新的一年。
拜祭过祖先,寨子里的人们聚拢在一处,开始表演傩舞。人们戴上木制的面具,穿着奇装异服,随着音乐翩翩起舞。那面具一个个色彩斑斓,表情夸张,面貌狰狞。傩舞的内容很丰富,既有驱鬼辟邪的宗教巫术,也有对日常生活的反映。李辰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种在现世已经几乎绝迹的艺术形式。这时,场上的舞者手持弓矢,一边盘旋起舞,一边频频作出引弓欲射的动作,表现的似是战斗的场景。充满神秘感的面具和极具张力的表演结合在一起,产生极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身边的花贵笑对李辰道,“这一段是他们新编的,叫做《李郎君只箭退马贼》。”
李辰立时涨红了脸,心底涌过一阵暖流,让他觉得鼻子发酸,有股湿热在眼眶里打转。李辰低头悄悄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却不防被妞妞看个正着,妞妞大为讶异,
“李郎君,你怎么哭了?”
“无他,唯飞灰入眼耳。”李辰赶忙掩饰道。
妞妞有些奇怪地瞅了瞅天上,冬日的天空温煦清澄。
李辰对花贵行礼谢道,“辰几许德能,何敢当乡亲们若此相待。”
乡亲们深厚的情谊和初见的正旦傩舞让李辰感念至深,久久不能忘怀。
过了正旦不久,第一座水车终于修建完成了。
这一日,明媚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大河两岸。水面波光粼粼,一座高大的水车矗立在在离桃花坞不远的水边上,足足有十余丈高。它用一根百年的巨木为轴,十六根直径尺许的杉木为辐,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李辰带领桃花坞全体乡亲先郑重地拜祭了河神。然后,他用力打开了引水的闸门。汹涌的河水立刻喷涌而出,流向水车。乡亲们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河水流淌过水车,就见水车晃了晃,慢慢地动了起来。随着涌入的水流越来越多,流速越来越快,水车开始转动起来。呈一定角度安装在水车上的方桶,一个接一个地,从低处的汲满了水,随着水车的转动升到了高处,然后将桶中的水倾倒在高高的水槽中,再转回底部。一注又一注。水槽里的水顺着人们搭建的渠道,流向了远处的田地。
“成功了!”
乡亲们欢呼雀跃,人们奔向渠道两边,纷纷用手掬起一捧捧河水,大口地吮吸着。还有人干脆就将脸整个浸在水中。孩童们欢快地追逐着水流,看它将要流向何方。无数人在此刻都已是泪流满面。
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引来的河水会轮流灌溉渠道周围的土地,可以预见今年,将会是桃花坞前所未有的一个丰年。
此时的李辰激动兴奋之余,只有期望大灾难千万不要马上到来,至少让乡亲们有一个丰年来应对灾难。
望着高大的水车,花贵却有着另外的担心。
这天晚上,花贵来找李辰。落座以后,花贵有些踌躇地对李辰道,“李兄弟,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将这水车之法献给朝庭?”
“为什么?”李辰大为惊讶。
花贵道,“李兄弟你也知道,我们桃花坞的乡亲皆是逃难来此。耕种这无主之地,只为求活而已。以前只不过几十亩地,在官府眼里,只不过草芥籽般大小,又没什么油水,所以这些年来,官府也从未曾前来骚扰。可我们现在建了水车,又一下子开了几百亩地,人家还能视作不见么?”
李辰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是个来历不能明说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地避免想要和官府打交道。但是那么大的水车立在那里,对岸看得清清楚楚,藏都没法藏。想要一辈子不跟官府打交道,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辰点点头道,“花大哥所虑的是,有话但请直言无妨。”
花贵继续道,“所以我想着,咱们可否将这水车之法献于朝廷。这水车巧夺天工,若天下一般用之,可以泽被万民,惠及四海,此诚乃不世之功。我想朝廷岂无薄赏?那时我们就求朝廷将这无主之地赐予我等,再能免上几年的捐税,不失两全其美。”
李辰不知道该怎么和花贵解释,他本能地对官府充满了警惕。因为现在不是所谓太平盛世的时候,而是一个朝代的末世。一个末世的朝代,往往是贪腐猖獗,民生倒悬的。这样一个世道里,用常理来推论官府的作为,有点一厢情愿了。花贵的期盼无疑有些太不现实,但是李辰却没法消除花贵的担心,因为他终究无法解决土地所有权问题,也无法阻止官府上门收税。李辰也不能劝说花贵用激烈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利,因为那时的老百姓对官府和皇权有着本能的畏惧,不到万不得已,只要有一线生路,都不会想到反抗官府。
李辰思忖良久,最后只得道,“花大哥,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踹度官府。但是你今天既然这样说了,我想还是让院会来决定我们怎么做吧。”
三十六家乡亲再次在李辰的院子里聚会议事。出于对官府的惧怕,大多数乡亲还是最终赞同花贵的想法。
李辰无奈,只得画了水车的草图,派人送到了对面金城县。
一连好多天过去了,金城县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李辰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
这一天,李辰正在和花贵说话,却有一个乡亲进来报信,
“李郎君,寨子外面来了一个人,自称是陇西李氏,还带了很多礼物,求见郎君。”
“陇西李氏?”李辰闻言,不禁和花贵对望了一眼。
陇西李氏源自于颛顼孙皋陶之后,世为理官,到了周朝时文化名人老子李耳是孔子的老师。其后是秦国的司徒李昙长子陇西郡郡守李崇,李崇之次子李瑶为南郡守,封狄道侯;其孙李信为大将军,封陇西侯。其子孙“飞将军”李广是汉朝时的重要人物。魏晋时期,陇西李氏在乱世中兴起,西凉王李暠是李氏第一位国主。南北朝时陇西李氏高官累世不断,门第高华,与赵郡李、清河博陵崔、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并为中原五大高门士族。
陇西李氏可以说是关陇乃至全国最顶级的门阀了,今天派人到桃花坞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来做什么?
李辰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迎了出去。
待得到了寨门口,却见来人约四五十岁年纪,显得精明强干,身穿锦袍,牵一匹骏马。身后还有人赶着一辆牛车,上面装满东西。那人见到李辰出来,马上面带笑容,上前一步拱手道,
“来的可是李天行郎君当面?”
李辰拱手还礼道,“不敢,正是在下。请问足下是?”
来人答道,“在下李由,忝为陇西李氏长支二房管事。”他见众人一幅懵懂的样子,又解释道,
“二房静斋公讳益,字友直,现为金城县正堂。静斋是他的号”
李辰心中似有所悟,他不动声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贵客远来辛苦,还请入寨说话吧。”
那李由谦让一番,也就昂首在诸人之前走入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