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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江心洲支行出了案件。
一对母女在柜台支取15万元大额现金,刚刚装进塑料袋,被一个戴摩托车头盔的人冲上来抢走了。母女俩和大厅里其他几个人一起追出来,看见劫匪上了一辆未熄火的摩托车迅速逃跑了。
营业间里面按响了警报器。孔胜兵急忙下楼,询问情况以后,驾车往城里方向追。营业间里面打110报警。
不到10分钟,孔胜兵追到老江心洲大桥旁边就停了下来。新大桥建成以后,老大桥只能通行摩托车和自行车。这里是个岔路口,往前面跑,过了桥就到城郊了,前面四通八达;往上游走,通新大桥,新大桥有摄像头,劫匪也不可能舍近求远。往下游走,因为是枯水季节,河里没水,好几个地方都变成了简易公路。
无论劫匪是过了桥还是往下游跑了,现在也别想找到了。孔胜兵泄气的返回。
江心洲有五万多人口,青壮年劳动力大多数就在城内打工。瓦工、木工、油漆工、钢筋工基本都是骑着摩托车、电瓶车进城。早上和下午下班时间,路上有成千上万的摩托大军。冬季,戴着头盔进银行的每天都有许多。
那母女俩是昨天来做计划拿大额现金的,想不到还在柜台就被抢了。孔胜兵回来时,母女俩坐营业间外面哭,旁边围观了许多人。
孔胜兵调来江心洲才两年多,平时不认真上班,也不认识这母女俩。跟大伙儿说一声追到大桥没看到人就开车回家了,这里该怎么就怎么,不关他的事情。
陈QH从城里赶到支行时,110也到了,在做笔录。
从监控录像中看到这母女俩进门不到5分钟,就有一名戴头盔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张银行卡。他也不走近柜台,就站门边等着。当柜员将15万元现金都递出来,还送一个塑料袋的时候,该男子拿着银行卡来到柜台边,等这妇女将现金全部装进塑料袋时突然伸手抢了袋子就跑,出门几步路就看不到人了。
那没有熄火的摩托车始终没有在摄像中出现过,应该一直停在马路旁。从大厅的摄像和营业间里面的摄像都只看到一个一米七左右,穿拉链夹克戴头盔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脸。这条路,往城里方向的都没有监控录像了。
孔胜兵回家的路上就电话告诉了余燕生。余燕生立即让别人送他到支行。
余燕生现在虽然不是行长,但在江心洲这么多年,对单位有感情的,对这里额度比较大的存、贷款户都熟悉。
余燕生到的时候,这母女俩催陈行长再付给她们15万,她们要去SD买牛。
陈QH惊的说不出话来:这钱是从你们手中抢走的,银行凭什么再付给你15万?
一个说钱已经付了,一个说钱没有拿出门。三个警察坐这里也说不出应该谁承担责任。
余燕生询问一下这家的男主人是谁就知道了,原来是洲边的养殖户老张。老张的养殖规模很小,每年在过年前到SD买十几条优质未成年黄牛回家,在江心洲放养一年,养肥了全部销售给本地屠宰场。一家人辛辛苦苦的,一条牛能够赚将近五千块钱。
“你们带现金跑那么远本来就不安全,为什么不转帐呢?”余燕生不解的问。
“当地的老百姓赶集的时候,都牵着牛去卖,我们要在十几个农户手中买。当场谈好价就付钱,必须现金。”老张的女儿说。
老张的女儿几年前嫁到SD,离婚后一个人回来住在娘家。
“这样吧,争吵也不能解决问题,既然钱是在柜台上被抢的,我们一定不推卸应该负的责任。现在已经报案了,如果抓到劫匪,追回钱,我们去公安局领回来送到你家;如果抓不了人,我们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15万,也不是小数目,不会让你们这样白白丢掉辛苦钱的。”余燕生安慰母女俩。
“余燕生,你什么意思?你的话只能代表你自己,不能代表江心洲支行。”陈QH立即反对。
这母女俩知道余燕生已经不是行长了,说话不一定算数的,还是找着陈QH吵。
余燕生没想到陈QH会这样说,涨红了脸坐旁边没说话。
母女俩看着陈行长这样强硬的态度,警察也不为她们说话,哭哭啼啼的就是不走。余燕生几次想说话,看着陈QH防备他说话的样子,又觉得那母女俩不信任他,摇摇头叹口气离开。
储户被抢,以前也有一次,但不是在营业厅抢的,银行也没有责任。
那是三年前,白沙一个制衣厂的出纳在白沙支行取6万现金,骑自行车回厂。还在支行大门口,国道上突然冲来一辆摩托车,后座的男子下车拽着那出纳一阵拳打脚踢,路上行人还没反应过来,抢着装钱的皮包,跳上摩托车就跑了。
三个月以后,流窜作案团伙在铜江市落网。都是一伙瘾君子,流窜好几个省了。每到一处就抢夺,抢到手的钱,吃喝嫖赌抽,还吸毒。落网时,所有的钱都被糟蹋光了。
星期五下午开会的,布置年终防火防盗防抢劫,文件还没来得及下发,就出了案件。
余燕生出来以后,本想跟行长徐宗明沟通一下。既然储户都还没有出门,农商行一味的推卸责任是不可取的。这个损失,农商行不说百分之百赔,起码也要赔百分之八十。我们要是配了保安,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可余燕生又觉得现在自己什么都不是,这些问题当然是陈QH和徐宗明讨论的话题。反正安全保卫的朱勇跟陈QH关系很好。
在半路上,余燕生越想越觉得还是要跟徐行长汇报一下自己的看法,他不相信徐行长也要推责任。咬咬牙掏出手机找到徐宗明的号码拨通了:“喂,徐行长,我是余燕生,有个储户在营业厅被抢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没有啊?哦,可能是陈行长先汇报保卫部吧。被抢了15万,在柜台上抢走的。现在储户要农商行赔,陈行长和他们僵在那里。”
余燕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等徐宗明的处理办法。
“储户的财产在我们的营业厅内没有得到保障,我们要负责任的。不管破案与否,先稳定储户,我来跟陈行长说。”徐宗明说完就挂了电话。
人心即是资本,口碑就是未来。
当徐宗明的电话打过去时,已经晚了。得到的消息是老张的老婆已经在支行大厅里喝了一瓶“百草枯”。
老张的老婆是认识余燕生的,也知道余燕生是帮她们说话。可是余燕生不是行长,说话也没有分量。余燕生走了,她又觉得没有人为自己讲话,怕是没有希望了。这笔钱如果没有了,回家要被老张打死。
老张这几年因为女儿婚姻失败而思想压力很大,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还天天喝酒,喝醉了就打老婆。在农村,女儿出嫁后被退了回来再跟父母住在一起,是很没有面子的,老张除了埋头做事,在大众场合始终觉得抬不起头。女儿也很可怜,没有读书,很小就出去打工,后来跟一个SD人走了。家里什么嫁妆都没送。老张觉得对不起女儿,一不顺心就打老婆。
陈QH像是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油盐不进。老张老婆越想越觉得没有日子过了,出了行长办公室,跑到生资门市部买了一瓶“百草枯”,在支行营业大厅一口气喝光了。
也是阴差阳错,因为是星期天,生资门市部里的营业员在后面烧饭,看柜台的是读初二的小女孩,否则,也不可能卖农药给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
媒体的消息是特别灵通的。在老张老婆出门买农药的时候,中江省收视率最高的“第一焦点”和“真实事件”两大媒体驻皖江办事处的人就赶到江心洲。正准备采访当事人和陈QH的时候,突然听到营业厅里一片惊呼,跑下来一看,原来是老张老婆喝农药了。
小警察立即启动了警车,陈QH抱着老张老婆坐在后面。警笛一路呼啸着朝皖江市第一人民医院奔去。
当徐宗明赶到医院的时候,被一个拿着话筒的美女逮着问话:“这位领导,请问你在皖江农商行是什么职位?你们将怎么处理这起储户喝药事件?”
“对不起,我们现在关心的是储户的生命情况,皖江农商行绝不回避任何责任。”徐宗明回答两句话,就找医生了解“百草枯”的毒性。
有一个医生知道徐宗明是皖江农商行的行长。就说皖江第一人民医院每年都要接到三、四起喝“百草枯”的患者,死亡率很高。但多数都是因为发现的晚或者偏僻农村路途遥远耽误了及时洗胃的时间。像这样当场发现又很短时间到医院救治的,又是在冬天,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百草枯”对食管消化道灼伤的情况要慢慢恢复。
听说医院能够挽救储户的生命,徐宗明紧张的心平静了一些。看着医生办公室外要冲进来的好几个记者,他掏出手机给监事长匡一发打了电话,又让财务部柯芳春带钱来交住院费。
陈QH在急诊挂号以后,就看到了徐宗明。这个冒泡的家伙现在耷拉着头,任凭记者怎么问,就装着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皖江电视台的美女记者也赶到了,以前跟徐宗明打过好几次交道的,都是正面宣传。上次清收中心成立的时候,徐宗明还出镜讲过话的。徐宗明看到她进来,想躲也躲不掉,想溜也溜不走。
美女本不想为难他,但遇到轰动的新闻线索,必须追着不放。
省记者以为徐宗明是农商行领导派来“打酱油”的。看皖江电视台的曹姗姗逮着了徐宗明,都一拥而上,长枪短炮的都对着徐宗明,那场面就像著名导演的新片发布会。
徐宗明看看脱不了身,干脆就变被动为主动,面对五、六家媒体说清楚自己的处理办法。
“各位媒体的朋友,我是皖江农商行行长徐宗明。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感到很震惊和非常的痛心。现在医生在极力挽救我们储户的生命,这责任不在储户,在我们身上。是我们工作人员没有做好安慰工作和补救措施,所有的医疗费都归农商行承担。农商行绝不推脱责任。”
“徐行长,对于储户的钱在农商行的柜台被抢走,你有什么看法?又怎么处理这件事?”曹姗姗问。
“这也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储户的财产。农商行会协商赔偿的。我们星期五下午就召开了‘防火、防盗、防抢劫’的会议,没想到今天就出现了这样遗憾的事情。下一步,我们将给每一个营业场所都配备保安,并将所有网点的摄像延伸到网点以外50米的道路上。确保老百姓的财产在我们皖江农商行的安全可靠性。我们将牵头并取得各乡镇、街道办政府和派出所的支持做好年尾年头的‘三防’工作。今天也非常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注,也恳请媒体的朋友今后对我们监督。谢谢你们。”
徐宗明本来是想让匡一发来面对媒体的。可被他们揪住不放,就硬着头皮做出承诺。
老张的老婆洗胃出来以后,老张因为要照料家里的牛,不能来医院,徐宗明让余燕生赶往老张家做好老张的安抚工作。老张的女儿跟陈QH有对抗情绪,也不让陈QH进病房,徐宗明就让陈QH回支行,尽量消除不良影响。防止发生挤兑风波,特别要留意老百姓中间的流言蜚语,一有情况要马上汇报。
在老张的女儿情绪稳定以后,记者都走了。徐宗明和匡一发也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