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晨天还未大亮,扶苏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只见秦度一身戎装站在门外。
“刚收到消息,城西发现杀手踪迹,崔都尉正在校场点兵,收拾一下快跟我来。”秦度急促地说道。
扶苏急忙抓起衣裳跟着秦度三步并作两步向校场赶去,到了校场只见崔柔和其余十八卫士人人身着甲马及鞍俱已收拾停当,正列队准备出发。秦度来到自己马前,身旁另一名卫士牵出一匹黑马把缰身递给了扶苏,扶苏正要翻身上马,队前崔柔问道:“你用什么兵器趁手?”
扶苏见她一脸憔悴,声音嘶哑,脸上神情正是恨不得插翅飞出城外手刃杀手,又见黑马马鞍上挂着一柄直刃长刀,一张马弓两壶箭,急忙说道:“就这可以了。”
崔柔便不再说话,兜转马头向城西直奔而去,扶苏与众卫士紧随其后。
一行人打马出了西门,一路上都有乡民模样的人指引,原来最早发现杀手踪迹的就是这些早起劳作的乡民。一队人马来到涑水河边,只见岸边早已聚集了许多百姓,人人手里拿着铁锹扁担,显是闻讯赶来准备帮忙拿贼,见崔柔领着官军过来,百姓们急忙让出一条道来。崔柔等下了马,百姓中一名长者上前领了众人来到河边,指着岸边上的几枚泥水脚印给崔柔看,然后又顺着河流朝北走了百十步,拨开一丛杂草,里面有一件青布衣裳,颜色样式正是昨天行刺的杀手所穿。
崔柔取了衣裳回到官道上,众人上了马准备向北一路搜寻而去,这时一阵泼刺刺的马蹄声响传来,崔刚卢机领着大队人马驰了过来,崔柔迎上去,将青衣递给崔刚,把河边的脚印和青衣发现的方位指给他看。旁边卢机说道:“既寻到了敌人踪迹,那还等什么?好歹今天要为伯父报仇!”崔刚听完也不说话,打马就要冲出去。这时崔刚身后的一名都尉上前谏道:“将军,老节度使刚刚去世,安邑府人心浮动,敌人说不定正在暗处虎视眈眈,此时应坐镇府内安抚人心,追缉杀手贼寇交给属下们去办就可以了,请将军回府。”崔刚听后铁青着脸,斥责道:“安抚人心?不杀掉这些杀我父母的贼寇拿什么来安抚人心?”旁边卢机也说道:“不错!目前首要之务便是杀尽这些杀手,不然别人还以为安邑崔家都是些有仇不能报的脓包角色,连我们卢家也没了脸面。”那都尉遭了斥责退到一旁不再说话,而崔柔觉得这人说的话在理,对崔刚说道:“韩都尉说的有理,你我都出了城,府内治丧便无人主持,万一有贼闯入如何是好?你先回城,留两百人由赵都尉统领,待我们抓住贼人带回城由你处置便是。”崔刚听到也妹子如此说,想想也觉得有理,嘱咐了几句留下两百人给刚才说话的韩开都尉统领,带着其余人马打马回城。卢机见崔刚回了城对崔柔说道:“崔伯父的大仇我也要出一份力,我是不会回去的。”说完一抽马鞭向北驰去,其手下卫士急忙尾随在后。崔柔知道卢机是想趁这个机会与自己亲近亲近,二人早有婚配,儿时也曾一起玩耍,本以为嫁与此人也没什么不妥,但就在两天前这人竟然公然攒使兄长图谋安邑城,这让崔柔大为光火,此时明明知道他确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忙报仇,但心里却还是生不出丝毫感激。
都尉韩开上前请示如何行止,他与崔柔虽然都是都尉职,但此都尉非彼都尉,二人身份不同,遇事自然要向崔柔问询。崔柔手指卢机,意思是跟着卢机向北搜查。韩开领兵离开,崔柔也要打马跟上,这时扶苏却忽然上前伸手拦住了她,“此事有些蹊跷”扶苏对她说道。
“怎么?”
“这些刺客的本事你我都是见识过的,若要做到如此干净利落,事前必有详细周密的行动谋划,按说撤退的路线肯定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从府后的河里撤走就是如此,但为什么都到了城外却反而留下了踪迹?”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出了城放松了警惕,才露出了马脚。”一旁的秦度插话道。
“不会的!这些人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出错。你们看河边的脚印,这明明是可以很轻易掩盖的,还有就是那件衣物,他们是从河道里逃走的,要扔掉衣物在河里扔掉不更好吗,为什么要上了岸再扔?”扶苏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崔柔反问。
“混淆视听,欲盖弥彰!去问问那些百姓是谁最早发现脚印和衣物的,恐怕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秦度等十八卫忙上前询问四周百姓,果然这一番询问下来,正如扶苏所说。最开始时是附近百姓听到河岸边有人喊发现刺客踪迹,等百姓来到岸边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是很快在岸边发现了脚印和衣物,百姓中就无人怀疑,慌忙禀报到城里,引的众人前来。
十八卫士中再无人怀疑扶苏的说法,大家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全都集中在扶苏脸上,显然是想让扶苏告诉他们那些刺客杀手的踪迹。
扶苏沉吟片刻说道:“刺客首领在潜入城中行刺之前就肯定知道,他们杀了节度使就会招来满城士卒的追捕,他们不能躲在城内,必须尽快撤出,因为藏的再好,总会露出蛛丝马迹,迟早会被搜出来。他们也不会从北门和西门逃走,因为北门和西门直面官道,而官道很容易被封锁,走官道也容易被追捕。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方设法从南门退走,因为南门外都是小道,那里山势连绵不绝,既利于隐藏行踪,逃跑时又可以打猎给养。”
“好,就听你的,我们去南门看一看。”崔柔说完,一提马缰调头朝回驰去。
约摸一顿饭功夫众人来到离西门不远处,从这里下官道绕城走小路就可以到达南门。众人打马下了官道,不久来到一片树林,远远的见林外的一片旱地里,两个农夫模样的人正弯腰锄地。众卫士打马上前,那两个农夫听到马蹄声响回过头来,见是官军慌忙跪在地上磕头。“你们在这里干嘛?”秦度上前问道。“将军,地里野草横生,我们兄弟俩在锄草啊。”其中一个农夫回答道。
“城里城外闹的沸沸扬扬,到处都在说发现刺杀节度使大人的刺客踪迹,你们听说了什么或者见到什么了吗?”秦度又问到。
“回将军的话,小的听说早上有人在涑水河边发现刺客脚印,据说还有一件刺客留下的衣裳,其它倒也没听说过什么。”秦度又问了二人家住那里,二人毕恭毕敬的答了,秦度回过头来,见崔柔轻轻摇了一下头,就对跪在地上的农夫说道:“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如果遇到刺客或者发现什么踪迹,要记得立刻向城里禀报。”两名农夫忙磕头答应。
“好了,大家撤回去吧。”说完带头牵转马头退出树林,边走边对左右卫士说道:“折冲将军就是太小心,这刺客出了城怎么会躲到城外,肯定早就沿着官道逃跑了,难道还躲在这边等着被抓?再说西门明明已经发现踪迹了,何必多此一举,要我们沿着城外搜索一遍。”
出了树林,扶苏打马靠近崔柔秦度,刚才二人相互使眼色被他瞧在眼里,:“这两个农夫有问题?”扶苏问道。
“有没有问题我不敢确定,但这两人明明说是兄弟,可一个高一个矮相貌也没有相似之处,而且他们锄草的这块旱地很小,根本用不着来两个劳力。”秦度说道。
“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两个人锄地的姿势很奇怪。”崔柔接着说道。
扶苏从未锄过地自然看不出那两人姿势有什么不妥,秦度却是根本就没有注意两个农夫锄地的样子,两人茫然不解的看着崔柔,只听她说道:“一般农夫锄地双手会握在锄头柄的后端,这样就不需要弯下腰,两条腿张的不开,锄头下挥的时候也可以省力,这两个农夫握住的却是锄头柄中间,所以他们锄地的时候本来是要弯腰的,但是他们右腿曲伸,左腿后绷,这是什么姿势?”
“弓步?他们使的是握枪的姿势!”秦度大声说道,说完自知声音太大,忙回头去看树林,幸亏离那两个农夫已远,不虞他们听到。
“还有一点,你在询问二人时,二人虽跪在地上,但手却没离开过身边的锄头。”扶苏仔细回想发现好像正如崔柔所说,那两人跪在地上时,右手还握着锄头柄,不由对崔柔大为佩服,心想连续几日征伐不断再遇到慈父惨死,一般人早就心力憔悴,她却还能从细微中发觉异常,实为不易。仔细去看她的容颜,却已憔悴了许多,心中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照这样说来,这两人肯定是有问题了,但如果这两人确实参与了行刺,我们应该会有印象啊,行刺的刺客又都没有蒙面。”秦度说出心中疑惑。
“刺客行刺时是分为两拨的,崔府的一拨,校场伏击的是另一拨,还有一种可能,这两人是第三拨,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有进城,只是刺客首领留在城外混淆视听的棋子,在城外制造假象,掩护城内刺客逃跑。”扶苏说道。
“照你这样说刺客应该还在城内?”崔柔脸色严峻起来。
“我们出城时或许还在,现在……”扶苏慢慢说道。
“你是说脚印衣裳都是他们布置的调虎离山之计,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出城?”秦度问道,脸上已有了难堪之色。只见扶苏缓缓点头,围在一旁的十八卫炸锅般纷纷叫嚷起来,有人说现在就回城或许可以追上刺客,有人提议现在就杀了这两个乔装的农夫先讨回一点血债再说,这时崔柔手一挥,止住众人叫喊,说道:“刺客可能已经出了城,但还是有机会抓住他们,回城倒不必了,跟定这两个农夫就可以,如果他们真是刺客一伙的,早晚是要去和那些刺客汇合的。”说完,从十八卫士中挑出两人,吩咐这二人下马轻装简行远远的监视那两个农夫,如果他们逃跑就跟住他们,一路上作记号,其余人都会跟着记号尾随而来。
两名卫士接令而去,其余人全都下马席地而坐,人人都不言语,倾听林中的动静。约摸一顿饭功夫,林子里忽然响起两长三短的鸟叫声,本来坐地的一众卫士们一齐起立,人人脸上露出喜色,显然鸟声告诉他们那两个“农夫”要去跟刺客们汇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