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儿,你可要吃些?”连璆将面前盘中的鱼细心挑好了刺,他抬眼,笑得温软如玉。
江宁抬眼,薄淡着脸色却忽得看到晏殊眉目间的一分冷漠,她硬是将‘不必’二字吞进腹中,转眼淡笑:“好……多谢莲……莲了。”
“为何要言谢字?”连璆轻声,笑得几分寂寥。
江宁面色一顿,良久,她抬著尝了口鱼,嘴角扬起一分淡笑:“很是好吃,莲莲不吃些吗?”
连璆只是满眸温情地看着江宁。
江宁的面色一分僵硬,她不信连璆当真看不出她的尴尬之意,她指尖碰着银著,却又缩了回来。
“小宁儿,幼时……你并非这般……”连璆低眼轻笑,“你当真是连骗都不愿……”
“小宁儿,你欢喜的那个仙人,可是来了?”
江宁猛然一顿,她抬起了银著,夹起盘中一块稍显完整的鲫鱼肉,便递到了连璆唇边。
连璆如云霞般清淡的唇角勾起一丝轻笑,他起唇,前一刹那的嘲讽瞬时变为了温软:“小宁儿喂的……很是好吃。”
“莲玦殿殿主果真是与忘川王女天生绝配啊……”
“倒是很快便要喝到喜酒了……待两位殿上结亲时,妖君怕是要摆宴千日了……”
江宁闻不到笑声,她只是盯着歌舞绕眼,四界之人互相恭维为何还没停下。
‘结亲……阿宁,你要这般待我……’
江宁转眼,月牙官衣的男子眉目薄淡,举杯时却是寂寥。
“你瞧,上玄仙尊可当真好看……”一群女子聚在一块软声笑道,”比仙帝还要好看……“
“上玄贵为第二仙帝,纵使是你父王去言说,也是高攀不上的……”
‘高攀不上……’江宁的眉目霎时冷漠,她想起了母后与父王被逼下噬仙海时,那身官衣的言辞冷漠,如今的逢场作戏,看着只让人很是难受。
“本座倒有联姻之意……”一声清冷,温闲抬眼漠然。众人皆寂。
“师叔?”一声娇俏,女子猛然掩嘴。江宁抬眼,花夕正跪坐于祁樊身旁,一脸惊异。
“联姻……不知上玄仙尊看上了朕的哪位皇女……”秦傅语带欣然,毕竟,攀上上玄,与攀上仙帝无异。
“不,”温闲转眼看至晏殊,语调薄淡,一字一顿,“妖君晏殊,本君欲归忘川王女,不知可否?”
秦傅的面色几分尴尬。
江宁指尖的银著‘嘭’地落于了案上,她耳畔忽得响起一人轻声念叨,这般熟悉——‘我欲归汝,千金相赠,十里红妆……’
“上玄仙尊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晏殊一声轻笑,极尽冷漠,“妖界之人,怎担得起仙界的女婿呢?”
“何况江卿心中所向之人,是连卿……怕是要负了上玄仙尊的一番好意……”
“闲儿,你莫要胡闹,”温颜低声,而温闲转眼看她的眸光只剩冷漠。
“忘川王女当真欢喜……莲玦殿殿主?”温闲抬眼看江宁,眼色如雪。
江姝一脸讶异,她瞧向上玄的神色携着极尽薄淡的恨意。
‘王姐,莫要让阿姝失望了……’
江宁顿眸半晌,她扬唇笑了,眉角妖娆:“此生……本殿……心之所向……唯……莲玦殿殿主……一人……”
“辜负了上玄仙尊一番好意……”江宁低眸淡笑,“不过,上玄仙尊也应是说着玩玩的,各界便莫要当真了……”
“也是,也是……喝酒喝酒……”秦傅‘哈哈’笑着劝酒道。
‘阿宁,你说的……可是当真?’
‘当真。’江宁抬眼轻笑。
一只手将江宁揽进怀里,清淡的莲香渗入江宁的眉眼,温软的玄色长袍,江宁顿眸。
“小宁儿,即便你是欺我……余生也这般欺瞒下去,可好?”
“好……”
你既甘愿,我自应许。
‘江宁,你当真……不知好歹……’
江宁闭眸无言。
觥筹交错,烟火迷离。
江宁站于湖边,有一个仙人步了过来,江宁对他的影响倒是极为深刻,刁钻粗俗,当年她拿了些别界的东西,骂着嚷着要仙帝惩办她的,便有这老头之一。
“哟,这不是忘川殿王女吗?这次是看上了人界的什么宝贝,想要‘借’回妖界玩玩?”
江宁面色薄淡如水,她转眼看向老者,嘴角只是清淡的笑意:“人界的玩意自然是要比您泅海仙尊府里的东西好上几分,毕竟……本殿也不是收破烂的,您说可对?”
“你!”泅海仙尊气得胡子一翘。
“我?”江宁轻淡一笑,“本殿若是有什么言辞不合理的地方,也望泅海仙尊谅解……毕竟,本殿只活了个仙尊年岁的零头,处事顶不若仙尊‘沉稳’,受一些嘴皮子多的,耐不住气也是常事。”
“尔等小辈竟如此目无尊长,老夫今天就要替忘川殿殿主好好……”
江宁一挥袖打下了泅海仙尊捏的诀。
“尊长?泅海仙尊莫不是脑袋被人界的驴给踢了吧,仙界之人竟妄想当妖界之人的尊长?”江宁冷笑,眸光似剑,“你配吗?!”
“若是泅海仙尊再冒犯本殿,”瞧着泅海仙尊面色铁青,江宁轻声笑了,“那往日,仙尊这名头可是要不保了。”
“四界和平之际公然挑衅……”
泅海仙尊本是还想反驳些什么,忽得他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转身便走了。
江宁闭眸,语气极尽薄淡。
“上玄仙尊不知有何要事?”
“为何?”男子漠然。
“为何?”江宁轻笑,她未曾转身,可眼角便盈满了冰凉,“因为本殿倦了,上玄仙前日所为,江宁都知晓得差不多了,这戏,也不必再演下去了吧?”
“戏?”温闲低声轻笑,“是啊,戏……本座演了百年的百里遇,终是换不得你一份欢喜……本座也是累了……”
“这温润如水的模样,本座每日看着自己,也是腻烦。”温闲轻言一字一顿,冷漠的音调正如千年前的官衣男子那般,尽是嘲弄。
江宁的指尖刻进了手掌。
“王姐,你和上玄仙尊可是相识?”
“闲儿……”温颜面色几分尴尬。
“上熹仙,”江宁点首拘礼,随即便转向江姝笑道,“未曾见过,不过只是就刚才殿上的玩笑多戏弄了几句……阿姝,王姐送你回殿吧。”
“好。”江姝点首,倒也无一分怀疑,只是盈盈一笑。
‘未曾见过……不曾欢喜……’
“可是若无相欠……又怎会相见。”
温闲面色一顿,低声轻笑起来。
“阿姊,你欠我的,何时相还?”他抬眼看向温颜,眉目如雪。
“你要何物?”温颜面色忽得几分难看。
“不止……九重之上……”温闲望向墨蓝的天际,烟火绚丽,他嘴角勾起的笑意薄淡致命。
闻言,温颜忽得面色煞白,她喃喃应道:“好,阿姊应你……”
温闲的笑意渐渐明亮起来,恍然似他第一眼见江宁时,女子一身戎装,男子轻笑便是举世风雅。
时日过得未免太缓,江宁携了些妖界文书,一杯清茶,便独身端坐看了起来。大殿空旷,泛着清淡的渗水竹香,江宁身侧的竹廊外,湖泊静谧如玉,青荷随风摇摆,蓬绿闻香。
“小宁儿,”一身宽大玄衣,男子于她面前端坐而下,眉目温存优雅。
江宁未曾抬眼,她下笔凌厉,文书上的批字清丽薄淡。
“小宁儿,你可是厌烦我了?”连璆轻笑,他轻抿了口案上的茶,支着脑袋斜倚在一旁,墨发如瀑。
江宁一顿,抬眼淡笑道:“莲莲莫要胡思乱想了,我不过是在批文,文上有些琐事惹人烦心罢了。”
“若是这般,便好。”连璆伸手拂过江宁的耳畔,凤眸明星点点,盈满情意,他轻声笑着,面若冠玉,“小宁儿百年未见,当真变了许多。”
“莲莲若是无事,便说些我们往日的事吧……”江宁想侧开头,却终是轻叹了一声,笑道,“前时的事,我总归记得有些模糊。”
“你若愿听,自然,”连璆的眉目很是欣喜。
江宁顿眸,躲开了连璆的视线。
“我记得第一回见你,你在你母后的怀里,白白软软地像个小球,看着便讨人欢喜……”
“而后我便事事都纵着你,一日我化作莲玦之时,你咬着我的尾羽,哄了半晌也不愿放……”
“而后王姐将璆哥哥的尾羽硬是咬破了,”一阵清淡的花香,腾空而出的女子倾尽风华,笑意盈盈,“莲玦之血有剧毒之效,璆哥哥顾不上自己尾羽上的两个窟窿,赶紧拿手往王姐嘴里扣弄,结果王姐将璆哥哥的手也咬了破。”
连璆扬眉淡笑:“姝儿。”
江宁微微一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阿姝。”
江姝抿了口茶,端坐下继续笑道:“好在王姐与璆哥哥血意相溶,不但未中毒,反而修为有了跃进……”
“往后王姐便更黏璆哥哥了,一日到晚咬着璆哥哥的尾羽四处飞来飞去,那时妖界之人皆言,若是见了莲玦尾部还黏了个球形幼年忘川,便定是璆哥哥和王姐了……”
“那时绿鲤天天怨着王姐重色轻友,有一日甚至跑去拆了莲玦的半个殿……”
“绿鲤?”江宁放下了唇边的茶盏,眉目间几分疑惑。
“对啊,想百年前王姐出了妖界,绿鲤便自封元神,再也未出忘川过了……”江姝几分嗔怨,“王姐莫不是把绿鲤也给忘了?”
江宁不知该如何应答。
瞧着江宁默然,江姝眉目间一分失望,而后便盈盈笑开:“不过待四界之会完毕后,父王便会下诏传位与王姐,待王姐修为恢复,便都会想起了。”
“而后我便叫阿殊给王姐和璆哥哥定亲……”
江宁面色一顿,连璆如玉般的面庞染上了一层薄淡的胭脂红。
“王姐你说可好?”
沉默良久,江宁抬眼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