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略要寻找敌人的主力
一般说来,战略要寻找敌人的主力,战术要寻找敌人的弱点。
这是朱德为总结红一方面军反敌第四次"围剿"胜利的经验而写的《谈几个战术的基本原则》中的一句话。第四次反"围剿",红军在朱德、周恩来的指挥下,运用大兵团伏击战术,先后取得黄陂、草台冈两次战斗的胜利,歼灭蒋介石嫡系陈诚部近三个师。
这次胜利取得了许多成功的经验,其中一条,就是朱德所说的:"战略要寻找敌人的主力,战术要寻找敌人的弱点。"第四次"围剿"时,国民党"围剿"军的编成是这样的:其左路军由驻福建的蔡廷锴第十九路军等部共6个师又1个旅编成,右路军由驻赣南、粤北的余汉谋部6个师又1个旅编成,中路军由蒋介石嫡系12个师组成,陈诚为总指挥。这三路中,左、右两路均为"清剿"军,担任就地"剿匪",并策应中路军行动;惟中路为"进剿"军,担任主攻任务。很显然,"围剿"军主力为中路军。从战略上判断哪一路为敌进攻主力,只要情报准确,并不是太困难的事。但朱德的这番经验之谈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有感而发。第四次反"围剿"初期,中共苏区中央局无视敌主力中路军"分进合击"的现实,硬要红军首先围攻敌有坚固防御工事的南丰。红军攻南丰不克,陈诚乘机派部驰援南丰,企图抑留红军于南丰坚城之下,同时令主力迅速向南挺进,寻找红军主力决战。幸亏在前方指挥的朱德、周恩来根据敌情变化,果断改变部署,才避免为敌合击的厄运,同时因势利导,变被动为主动,终于取得黄陂战斗的胜利。
由此可见,战略上寻找敌人主力,看似容易,其实也不容易。必须从实际出发,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处置。
战略要寻找敌人主力,并不是要寻敌主力决战,这对弱小的军队来讲是不现实的,也是不可能的。所谓寻找敌主力,乃是在数路进攻之敌中,认清敌之主力所在,从而避开敌之主力,或诱敌深入,或击其弱者,以求避实击虚之效。只有在自己一方军队强大到足以与敌主力决战时,才能考虑主动寻敌主力作战。1949年战略追击阶段,人民解放军向国民党军发起千里追击,其目的就是抓住国民党军主力予以歼灭。这时是国民党军千方百计躲避解放军的追歼,像白崇禧所率桂系部队"本钱小,极灵活"(毛泽东语),多次躲过解放军的追歼,毛泽东随即指示,以大迂回、大包抄的战法,截其退路,然后回打,终于将白崇禧主力歼灭。这即是战略上主动寻敌主力作战之一例。但在20多年的武装斗争的大部分时间里,所谓战略要寻找敌人的主力,主要是为了避敌主力,防止为敌主力所击。
1928年8月,红四军向湘南的行动,虽然不是有目的的军事行动,但是这次行动在中共湘南特委导引下,盲目迎合由湘南农军改编的第29团欲回原籍的思乡观念,结果导致红四军在湘南的失败。如果深究起来,这其中也存在一种在战略上未找准敌主力,或明知敌人强大而硬干的盲动倾向。在湘赣边界井冈山坚持革命斗争的红四军一直受到来自江西和湖南两省敌军的压力,如何区分两省敌军的强弱而采取不同的对策,就成了红四军前委战略判断的一个重要内容。早在该年五六月间,红四军前委根据湖南敌军战斗力较强,江西敌军战斗力较弱的情况,决定了"对湘敌取守势,对赣敌取攻势"的战略方针,应该说这一方针是很高明的,它在战略上区分了敌主力与非主力,提出了不同的斗争方针。红四军在湘南的失败,则是违背这一方针的结果。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八月失败,完全在于一部分同志不明了当时正是统治阶级暂时稳定时期,反而采取在统治阶级破裂时期的政策,分兵向湘南冒进,致使边界和湘南同归失败。"也正如朱德所说的:"八月失败"是"因为方向搞错了"。对强敌采取了攻势,对弱敌采取了守势。如果是向江西发展,结局就可能不是这样了。
二、最重要的是战略方向
南昌起义的失败,"最重要的是方向弄错了"。
战略方向,是根据战略任务规定的、具有决定成败意义的作战方向。在一个时期里,战略方向只能是一个。战略方向上的失误,往往造成难以挽回,甚至是全军覆没的结果。朱德在自己的一生中,曾多次碰到由于战略方向失误而出现的危难局面,对此,他深有体会。他在编写红一军团史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曾谈到过五次战略方向上失误的教训。
第一次是南昌起义时。南昌起义是中国共产党打响的武装反抗国民党的第一枪,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开始,其意义和影响是巨大的。但是,南昌起义在军事指挥上,存在着许多失误。当时,起义的领导人"只有北伐战争的经验,没有游击战争的经验,不知道分散出去争取群众,武装群众"。"南昌周围群众是拥护我们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在南昌附近组织发动,没有在江西、湖南、湖北就地深入农村去组织发动工农群众,却南下打广东、争海口,进行大规模正规战。当时正是伏天,行军掉队多,起义军中的士兵又多是湖南人,不愿去广东。最重要的是方向弄错了。虽然打了许多胜仗,但打到广东终于失败,起义军三万多人只剩了几千。这一教训是:我军应当到农村去,不应当去打大城市。"
第二次战略方向上的失误是"八月失败"。1928年7月,朱德率领南昌起义余部和湘南农军与毛泽东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在井冈山会师不久,中共湖南省委即在盲动主义影响下,不顾当时正是统治阶级政权暂时稳定时期这一事实,采取在统治阶级政权破裂时期的政策,分兵冒进敌人势力较为强大的湘南,结果酿成红四军一部在湘南的失败,赣敌又乘红军主力远在湘南之机,进犯井冈山根据地,根据地内各县城和平原地区尽为敌占,白色恐怖遍布城乡。红军在湘南和井冈山的失败史称"八月失败"。对"八月失败",朱德后来沉痛地说:"正在井冈山打了许多胜仗的时候,湖南省委却派代表来,要指挥我们去打郴州。当时本来不应分兵冒进,但省委下命令一定要打,只好去打。结果郴州虽然打开了,但因为方向搞错了,最后还是遭到很大损失。红四军二十九团大部打散了,二十八团也跑了一个营,后来虽然拉了回来,但王尔琢同志因此牺牲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损失。"这里朱德提到的"方向搞错了",指的就是在战略上违背了1928年6月中旬中共湘赣边界特委提出的"对湘取守势,对赣取攻势"的正确方针(当时湘敌较强,赣敌较弱)。由此可见,这是一次由对敌情判断失误而带来的战略方向上的盲动,最终导致失败的后果。事隔三十多年,1962年朱德重上井冈山,参观井冈山博物馆时再次指出说:""八月失败"是湖南省委代表杜修经起主要作用。当时军队由特委指挥,湖南省委要部队回郴州,在战略上不对。"
第三次战略方向上的失误是红四军八大后出击广东东江的失败。1929年9月,中共中央鉴于两广军阀混战的有利时机,要求红四军南下,"全部即到东江游击,向潮梅发展"。朱德对红四军向广东发展一直持慎重态度,但在中央和福建省委的一再催促下,红四军前委决定遵照中央指示,以第四纵队留在闽西苏区,以主力三个纵队向东江地区出击。10月25日,红四军乘虚占领梅县,次日,三河坝、松口之敌三个团向梅县反扑,红军猝不及防,被迫撤至丰顺边界。至此,前委方知两广军阀混战已经结束,粤军主力已能腾出手来对付入粤红军。但此时前委又根据梅县守敌只有一个团的错误情报二攻梅县,红军屡攻不克,被迫撤出战斗,回师闽西。对冒进东江的失败,朱德后来总结说:"此次行动失败,原因又是方向错了。当时上海党中央命令红四军入东江打蒋光鼐、蔡廷锴,打梅县,配合张发奎入广东的反蒋战争。这个主观主义的命令,我们执行了,所以又遭失败。但错误不很久就纠正了。"
第四次战略方向上的失误是攻打赣州战役。红军取得一、二、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党中央个别负责人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多次提出夺取赣州、吉安、南昌、九江等中心城市,争取革命在江西及其邻近省区的首先胜利。在这种战略思想指导下,中央红军在这个时期连续进行了六次进攻作战,其中影响最大的是赣州战役。1932年1月10日,中革军委下达了攻取赣州的军事训令,规定中央红军坚决夺取赣州,以赣州为中心向北发展。当时毛泽东和朱德都不赞成攻打赣州,毛泽东认为,即使要打,也只能采取围城打援的战术。但当时苏区中央局多数同志主张打。2月上旬,红军开始外围战,23日,开始攻城。敌以重兵坚守赣州城,并以两万人增援赣州。红军又缺乏攻城器械,致攻城历时33天仍未成功,红军反遭很大伤亡,仅红三军团就损失3000多人。更重要的是丧失了发展苏区和扩大红军的有利时机。对此,朱德沉痛地指出:"一九三二年一月十日,中央命令红军打赣州,结果打不开,这又是不应打大城市的一个证明。在这以前,毛主席主张向东北发展,分散以争取群众,一直把网撒到浙江去,打到蒋介石的老家。如若实行,我看红军发展可能上十万人,同时也会更扩大苏区。但可惜这一主张当时被否定了。不久,军事上由教条主义出来负责,方向从此又搞错了。红军三大任务,改作只剩下了一个打仗,不做群众工作,不筹款,因此就脱离了群众,又保障不了供给。以后红一军团虽也打了很多好仗,但今天看来,很多都是空打的。"这里,方向上的失误已不仅仅是战略上的失误,而且是在军事路线这个根本问题上犯了错误。这在后来的反第五次"围剿"中最为明显。
第五次战略方向上的失误是红军反第五次"围剿"。这次反"围剿"的失败,其根本错误在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错误指导。反"围剿"初期,推行"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军事冒险主义方针,致红军陷于完全被动地位;继则拒绝联合反蒋的第十九路军,实行以堡垒对堡垒的军事保守主义,采取"六路分兵"全线抵御的军事战略,同优势敌人拼消耗;最后实行逃跑主义,仓促实行战略转移。
后来,朱德尖锐地抨击了第五次反"围剿"中的错误指导:"第五次反"围剿",就更坏了,完全是洋教条,把过去苏区反"围剿"的经验抛得干干净净。硬搬世界大战的一套,打堡垒战,搞短促突击,不了解自己家务有多大,硬干硬拼。军事上的教条主义,伴随着其他方面的教条主义,使革命受到严重损失。直到遵义会议,在毛主席领导下,才结束了错误路线的领导。长征后,红一、三军团一共只剩下了七千人,这都是教条主义拒绝毛主席的正确思想,把方向搞错了的结果。""左"倾盲动主义和"左"倾冒险主义造成的这些血的教训使朱德后来对战略方向格外重视。抗战结束后,他一再强调向东北发展,将东北作为发展的最好战略方向,可以说是他重视战略方向的明证。
三、战略战术的灵活运用是
战胜敌人的重要条件凡是采用灵活的战略战术的战役和战斗,我们大致就能胜利;凡是单纯防御或盲目进攻,就会遭受失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