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牧之,是个孤儿,父母在76年河南的大洪水中丧生。听老头说,我的父母都是搞科学的知识分子,只因当年那场空前的运动中被人诬陷成了***才被下放到了河南。眼看着运动就要结束了,他们却赶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所幸当年我先走了一步被送回到了城里,才死里逃生。后来国家虽然给平了反,还了房,还补发了工资,但人终究是没了。对于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太有限了,幸亏身边还有老头相依为命,才不至于我的人生太过悲剧。
老头算是我对他的昵称,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据说早年间他与我祖父是拜把子兄弟,后来一场事故中祖父死了。老头二话没说就把父亲接了过来,供他吃喝,还让他上学读书,完全当成是自己亲儿子养。所以当一有调回城的消息,父亲就先托人把才出生不久的我从河南送到了他手里。只可惜我到了没多久,噩耗也从河南传了回来,一别十年,爷俩终究没见到最后一面。
照理说就凭这恩情,我叫一声“爷爷”一点都不过分。可他从不让我这么叫,说什么“本来就对不起你祖父,再占他子孙便宜将来死了都没法见面了。”俗话说:人老隔辈亲,爷娘疼小孙。从小到大我除了上学不爱,什么都爱。仗着家里还有点底子,吃喝不愁。可是只出不进的日子,就是金山银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眼看着底子越来越薄,一咬牙一跺脚我在古玩城里买了个铺子,做起了小买卖。
人说“盛世古董乱世金”,这话一点也不假。前些年古玩行业风生水起,仗着老头在这方面颇有造诣,着实让我赚了不少钱。日子一好起来这人就容易“嘚瑟”,脱离了物质生活的低级趣味后,总想找点心灵上的寄托。从小老头对我的熏陶让我对那些瓶瓶罐罐就特别感兴趣,而且现在又干了这一行,那更得爱这一行了。这两年手里的闲钱全换成了货。没成想古玩市场一好起来,造假的水平也直线上升。一个没留神打了几次眼,银行里的存款就捉襟见肘了。又赶上国家反腐,最近上门看货的人是越来越少。无奈之下,我只能跑跑小市儿混口饭吃。
所谓小市儿并不是传统的赶集,区别就在于这里卖的都是些黑货。有偷来的摩托车,也有当官儿受贿的烟酒,但最多的还是一些来路不明古货。这种市场在旧社会里几乎每个大城市都有,货源注定了在这儿做买卖的人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但是架不住价格便宜,所以经常能遇上些自诩眼力好的人来这里“搂货”。
这天早上才三点,我背着一包大钱儿和毛主席像章开着车从家出来。车是前两年有钱时买的H6,这破车费油不说,还老有毛病。要不是怕老头知道我最近经济状况不好我早把它给卖了。刚开到地方停好车,就听见手机响: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儿……”
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来电显示,我接起了电话:
“喂,哪位啊?”
“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的电话不认识啊?”
“您的电话我哪敢不认识啊?大清早儿的有啥事儿?不是在洗头房里让条子给逮了让我去交罚款吧?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悠着点……”
“滚犊子!一会儿天亮了来我这儿,有买卖!”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我乐呵呵的收起了手机。老头在这圈子里小有名气,经常有人带着东西找他给掌眼。有些人手里的东西急于出手,这时候老头就会把我叫过去,肥水不流外人田。可这两年买卖是越来越少,就连人也老也不露面,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忙活啥。不过只要是他看上的那肯定是好东西,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哼着小曲找了块空地摆好摊子,又从车里拿了个马扎坐在摊后边玩手机。现在正值夏天,一般早上五点半天就亮了,所以摆了不多久的摊儿就得回去。小市儿就这个规矩,天亮了必须散场。一来是怕有人钓鱼执法,二来可能是因为有些东西实在见不得光吧。
我正乐呵呵的看着小说,旁边来了个小伙子。踢开了空地上碎石头掏出了块红布铺好,又从包里拿出了个瓶子摆在上面。刚一摆好,就听他扯着脖子喊道:“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的香港的,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出炉的乾隆官釉撇口瓶啦!”
他这话一出口,我明显能感觉到整条街上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到这儿了。我的妈呀,这哪儿来的大爷啊?一点规矩都不懂,那顺口溜儿是这地方喊的吗?出于“人道主义”我悄悄的说道:“哎!爷们儿,这地方不让叫卖!”
“为啥啊?”小伙子挠了挠头。“怕扰民?”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哪儿来的愣头青。本来不想理会他了,但又怕他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殃及池鱼,只能低声说道:“你看看,你喊完了听见的人多,凑过来的人少。做这种买卖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得端着点儿,那才能显得你这东西是真的!”
听完我的话他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激的说道:“我明白了,谢谢啊哥!”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看这小子岁数不大,长得肥头大耳胖乎乎的,眼睛眯缝着,乍一看有点像龙珠里的魔人布欧。穿着打扮也挺有意思,一身的破烂衣服裤子脏兮兮的,头上还围了个头巾,就像是刚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样,要是再给他把三八大盖儿活生生的就是地道战,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买卖人。我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自从古玩市场火了后,什么人都能进来插一脚。其实这买卖就像婚姻一样,进去的人想出来,出来的人又想进去。要不是手里头砸了一批货,我早就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