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那封信交给萩乃后,我就要离开这里去挖宝藏了。啊,对了,第一步应该是打开茶壶拿出藏宝图啊。想到这里,左膳又把左手放在了茶壶的盖子上,正要打开的时候,只听见有人喊道:“街上的各位住户,让大家受惊了。火灾不在这里,在葛西领地的涩江村,剑术大名司马家的宅邸——”原来是打更的人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在尺蠖古巷里喊着。
“切!火灾在涩江村啊。我觉得小石川麻布不属于江户呢。哎呀,真是没想到会是涩江村啊……”之前跑出去看火势的几个住在附近的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回走。
阿藤大姐一直盯着左膳的脸,唱道:“太郎冠者,你在吗?你……”她低声唱出的是三弦曲的其中一段,“太郎冠者,你在吗?今天又是爱情的奴隶,等待回音的爱情,无可奈何的爱情……”
爱情的奴隶。
等待回音的爱情。
无可奈何的爱情。
阿藤大姐低声唱了两遍,自语道:“你真是个傻瓜。啊啊,真讨厌。”
十
“难道那个警钟守护人也睡糊涂了吗?哼,真是不像话,葛西领地的火灾怎么都传到浅草来了?”
一些附近的住户在抱怨着。
“俗话说,一人传虚,万人传实。看来,是小梅附近的警钟声从本所越过了河,再顺着传到驹形的。”
“啊,不过,我是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日本还有一个叫涩江的地方。也算是长了点见识。”
“哎呀,好冷啊!不管怎么说,真是让人气愤啊。就应该应了那个警钟,在这里也放一把火。”说这气话的是尺蠖古巷最离不开火的人,那就是铁匠阿松。
“要是一把火马上就能烧起来还好,要是半天连烟儿都看不见呢。恐怕我们在这儿瞎嚷嚷的时候,那打更的就要过来了。当我听到火灾在涩江村的时候,我真想冲上去扇那家伙一嘴巴子,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大家凑钱雇他是做什么的,哼。”
说的话真是蛮不讲理。
大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朝自己的家往回走。
此时的左膳呢?他刚才听到那个打更的喊着说,火灾在涩江村,剑术大名司马家的宅邸,而这句话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耳边。
那个茶壶还是放在左膳的膝前。“哎呀,原来在那个地方也有司马家的宅邸啊。这么说来,难道源三郎真的死了?从那个叫什么门之丞的人向萩乃说话的口气看来,在那座宅邸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阴谋诡计也不一定。而现在那里又起了火,真的这么巧吗?”
左膳在心里自问自答着,心里突然感到很不安。这时候,他把茶壶的事情给忘了。
“哎呀,义父!不好了,不好了!”就在这时,正在后院井边洗脸的小安突然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喊道,“义父,刚才在后院,卖烟草的富大哥跟我说,他家有亲戚住在涩江,他昨晚就住在那个亲戚家,亲眼看见那场火灾啦。是在客人大权现寺庙的林子里,听说是不知火流派的宅邸。还说有一个武士被烧死了,他说那个武士就是伊贺狂徒柳生源三郎。”
“啊?你说什么?”左膳欠起屁股,“伊贺的源三郎被烧死了?”
“嗯,富大哥正好看见那个尸体从浓烟中被抬出来了。”
“切,真是可惜啊。”左膳站起身,系紧了腰带,拿起濡燕刀,“阿藤!”
“唉。”阿藤大姐在外间正对着灶坑用吹火竹筒吹火,漫不经心地答道。
阿藤大姐的脸都鼓起来了。她心里不自在,所以吹得更加使劲儿,脸蛋鼓得就像灯笼一样。“嗬,火都灭了,你还要去那里啊?难道你是察看火灾原因的衙役吗?哼,真是奇怪。”阿藤大姐抱怨道。
十一
“喂!”左膳没有理会阿藤大姐说什么,对小安说道,“我跟你说去本乡的道场送信那件事,你不用去了。”
“嗯?不用去送信了吗,义父?”
“嗯。既然源三郎已经死了,那我对萩乃也就死心了。他要是活着,我就光明正大地和他竞争。死人的便宜我可不占。”
小安和阿藤大姐都愣住了,他们听不明白左膳在说什么。但是,小安还是装模作样地叉着胳膊,歪着头说道:“嗯,死人的便宜不占……不愧是义父啊。真令人敬佩。不过,义父,虽然富大哥那么说,但那个烧死的武士是否真的就是源三郎,这还不一定啊。”
“你说得也对。我想那个伊贺狂徒也没那么容易就被烧死。”
“现在马上就出发去涩江村吗?”
“小安,你也跟着去吗?”
“好!”
“先去那里看一看,如果烧死的人不是源三郎,那你就顺道去本乡替我送那封信。”
“这个不用义父告诉我。首先是要确认源三郎的生死。”说着,小安箭也似的跑了出去。
左膳的目光转移到了那个一直想打开却仍没有被打开的茶壶上,他心想,既然茶壶就在我手里,只要我想打开,随时都可以。所以,他给萩乃写情书就一直写到了天亮,正要打开的时候,外面又嚷着“起火啦”——并不是自己放松了,自己也是想早点打开看看的,只是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左膳迅速地将红网兜罩在茶壶上,又用那块金线织花的旧锦布包好,然后装在盒子里,最后用包袱皮儿裹好。
已经完全按照原样包裹好了。要是让小安拿着,能带出去就好了。
“阿藤,我出去一下。我回来之前,你要帮我好好保管这个茶壶。拜托啦!”
“真是的,跟我还那么客气。对你来说重要的东西,对我不也一样重要嘛。肯定会替你好好收起来的。你就放心去吧。”
“那你把茶壶藏在壁橱里或什么地方,我回来前不要让别人进来。”
“噢,我知道了。”
左膳把给萩乃的信折好并放在怀里,左手按住濡燕刀的刀柄,快步走了出去。
小安早就跑到前面去了。
就在这时,从驹形大街的另一头,朝着尺蠖古巷走过来一个收破烂儿的,他嘴里喊道:“破烂儿,破烂儿,收破烂儿……”此人穿着竖条纹的长褂子,裤子上满是补丁,身后背着一个竹筐,手里拿着一双长长的竹夹子,头上戴着一块好像被红烧了似的头巾。
“哎哎,收破烂儿的!”
在胡同的拐角处,突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出来,两人正好撞了个满怀。
收破烂儿的那个人踉跄了几步,险些倒在地上,怒喝道:“喂,你小心点!”
十二
“一个废物撞了我,我是不是应该把你也当做破烂儿收了啊?”那个人一边爬起来,一边骂道。等那个收破烂儿的站稳,一看撞他的那个人,只见那人右眼已经瞎了,苍白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右边的衣袖随风飘动,空空如也,左手按着大刀的刀柄——乃是一个模样怪异的浪人。
收破烂儿的吓得后悔不迭,责怪自己真不该说那些蠢话,于是赶忙跪下,拼命地磕头作揖:“啊,您饶了我吧。我向您赔不是,赔不是。”
但是,那个独臂浪人根本不理会他,只扔下一句话:“是我不小心,你多包涵吧。”说完,便跑向街的另一头了。
看样子,他是有什么急事。
他追上跑在前面的那个小孩,两个人朝着浅草方向一溜烟地跑远了。
“哈,连那个浪人都害怕老子啊。啊哈哈哈哈,逃得真快。哼,活该!”没想到那个收破烂儿的倒得意起来,看到左膳跑远了,他又背起竹筐,走进尺蠖古巷,“哎哎,破烂儿,破烂儿……收破烂儿嘞——”
“等一下,收破烂儿的!”
那个收破烂儿的刚走了胡同的一半,见旁边是一户小巧雅致的人家。这时,格子门被推开了,一位肤色白皙鹅蛋脸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叫道。
不知有多少男人被那双细长而清秀的双眼,还有那用梳子盘住的一头秀发所迷倒。
女人挥了挥手中的吹火竹筒,示意收破烂儿的停下,问道:“有一个茶壶,你收不收?”
“哎哎哎,壶也好,盆也好,只要是不要的东西都收。”
“那你进来吧。”说着,阿藤大姐用手中的吹火竹筒指了指外间。
竹筒的一头是红色,这对新婚的家庭来说是很吉利的。原来是阿藤大姐每天吹火,嘴上的红胭脂蹭上去的。遗憾的是,和左膳在一起生活,她根本体验不到类似新婚的快乐。
不仅如此,如今,他还迷上了和这个茶壶有关的本乡司马道场里的什么人,可怜自己就快要被抛弃了。
想到这里,阿藤大姐的心里就只剩下怨恨和嫉妒。于是,便思量着要是没有这个茶壶,那该多好啊。
吹火竹筒用在吹炉灶上面还没有什么。只是在这里,令人意想不到的妒火已经被吹起来了。
红色的吹火竹筒,吹起来的火焰也真的是红色的吗?
“就是这个了。多少钱都行,你拿走吧。”阿藤大姐拿出猴壶,冷冰冰地说道。
收破烂儿的人接了过来,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说道:“呵呵,谢谢啦——哇,这么脏啊!这个茶壶别说要钱,就是不要钱我都不想收啊。少奶奶,这……这多少钱我也不能收啊。”
“说什么浑话,它总还是值些钱的吧。我一刻也不想见到它,你赶快把它拿走吧。”说完,“砰”的一声,阿藤大姐狠狠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