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就死在阎王殿前……”
“这唱戏,说白了就讲究个身形合一、有那么个韵味在这儿。长衣呐,你若是只当这是个听曲儿的那便不学也罢!”说着,一棍子又向那少年纤细的肩上打了去。
只看那身形仿佛晃了晃却又努力定住了,精致的五官似乎毫未受那记棍打的影响,依旧那般无可挑剔,并且面无表情。是的,面无表情。那似乎是张不会哭笑的完美面庞。梨园里的老师傅在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仿佛像见到了天人一般,一面打量着长衣仿佛精雕细琢般的五官,嘴里不住的嘟囔着“这是块儿料,是块儿料!梨园得此人儿实乃我师门之幸……”
噢,是了。当时的长衣还不叫长衣,他原叫楚尘,是母亲临终前嘴里喃喃所得。因而当初老师傅要给他改名儿时,楚尘那冰雕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愤怒的神情。当然,在老师傅一段时间的“折磨”后,楚尘变成了顾长衣。自此变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顾长衣。
要说这老师傅做了一辈子戏子,看尽人生百态,眼光也自然是极好的。一眼便识得了长衣未来定是吃得了这碗饭的主儿,因而一直将长衣当做了亲传弟子在教导的。然而几年下来,老师傅却发现长衣虽说这台词功底极好,从未出错,身形步伐也十分标准,但偏偏似乎少了点儿什么。师傅思前想后,甚至花了不少时间悄悄观察长衣练功,总算得出了个结果——竟是少了那神韵。长衣每每开嗓声线极是优美,真可谓之余音绕梁;扮起旦来更是一言一行仿若女子般妩媚却不似女子般妖娆,真真是多一份嫌腻,少一分则僵。只是好归好,却不得细看。懂行道的人一看便知道这少年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是绝演不出这戏中人的内心一二的。
“这戏呐,最最缺不得的便是那韵味儿……”老师傅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长衣,还是不忍心便收了那棍子嘟囔着摇头背手而去了。只剩长衣独自一人还在原地咿咿呀呀的唱着“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大致学了将近十年,待长衣十六七八之时,师傅本想将这班主的位子慢慢交到长衣手中的,他坚信长衣的戏虽无神韵,但就凭他那样的相貌就定能得祖师爷赏得一口饭吃,带着梨园班子成为这江北一带的翘首。然而天总不遂人愿,还未等老师傅将这想法告诉长衣,他便被当初送他来的人带了离去,甚至还未同他这位老师傅和梨园其他师兄弟们道别。
至于长衣去了哪儿,后来怎样了他们也都不得而知。师兄弟们只知道长衣一走,师傅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多岁一般,只天天念叨着盼着长衣回来却也不大管理这梨园之事了。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计划着离开,不久众人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这梨园怕是当真要变成“梨”园子咯。
然而,日后当长衣再次走进梨园那扇红木雕花门之后,梨园的确像老师傅所盼望的一般称为了当时江北一带的翘楚。当然这是后话了。